第7章

  辜振越也被祁澈逗乐了,一拍他的小脑袋瓜,“明明做得那般认真,手都划伤了,怎么现在倒是不认了?”
  随即又补充道:“你方才走后不久,我们便回府了,知秋说你没回来,他一着急,礼物给跌出去才成这样的,本来想再修修,可天都黑了,他怕赶不上当天给你送礼物。”
  “早知道就白天和你的那破酒一起给了……”祁澈嘟囔道。
  “我那可不是破酒!”辜振越哈哈大笑,“不过,这说明你确实没我有先见之明。”
  季无虞被他俩一唱一和给逗得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澈澈,姐姐只是心里头有些烦闷,想自己走走,难为你这般担心了。”
  又见祁澈还在那瘪着,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还没到子时,澈澈的礼物不算迟到,而且,很好看啊,喏,我带上了啊。”
  季无虞发已散,她便拿着这根簪子随手盘了个不算发髻的发髻,朝他一笑。
  “生辰长乐!”
  这个粉糯糯的小奶娃子皱巴巴的脸仿佛也和着烟花一样绽开来,他如今发刚及肩,双鬓边还掺着两撮鬈毛,季无虞隔着灯光去看他被点亮的眸子。
  若以泓明秋水概之,仍觉不恰,过后思索许久,只觉晨晞下菡萏角尖犹未干的清露方可拟。
  “为什么这么盯着姐姐看,是不好看吗?”季无虞忍不住问他。
  “才没有呢!”祁澈忙摇头,笑嘻嘻地搂过季无虞的脖子,“就是因为姐姐太好看了,才盯着姐姐看的!”
  季无虞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把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来丢到一边去,“不过我还是得和你算算帐。”
  “啊?”祁澈连忙缩了脖子,“算什么账啊……”
  “我前几日见你食指有伤,便问过你,你那会可是说不小心划伤。我当时便在想,永乐王府哪儿来的利器给你整出这种伤口?”
  季无虞语气有几分责备,拿起祁澈的左手,看到食指上那一道划痕,语气里几分心疼几分怒意,“方才辜将军说,你做这根簪子受伤了,是食指吗?”
  “哎呀,这是不小心的嘛!姐姐你别生气啦。”祁澈撒娇道。
  季无虞不语,眼中微愠。
  “啊……姐姐,姐姐最好了嘛!”祁澈勾着她的袖子嘟起他那小嘴便开始撒娇。
  季无虞气瞬间消了。
  “我不生气可以,《逍遥游》三遍,后日我就要在我的案台上见着它。”
  季无虞竖起根手指,点在他鼻尖,恶狠狠地警告道:“少一遍都不行哦!”
  辜振越先一步笑出了声,“你这架势可越来越有淮修远的风范了,可怜这祁小世子,唉!悲哉悲哉!”
  祁澈连忙和个狗腿子一样地驳斥道:“给姐姐抄,我乐意着呢。”
  季无虞也忍不住笑了,又想到了什么,道:“诶?对了那位……言公子呢?”
  辜振越挑眉,“你怎么忽地又惦记起他来了?”
  “没,好歹也送我回来了,虽然……不太雅观,但总得道声谢吧。”
  季无虞边说边起身,祁澈见状连忙去扶她。
  “我又不是残疾了,哪里用你来扶!”季无虞笑骂他道。
  祁澈嘿嘿一笑。
  “他早便走了,你要放心不下,我过几日去他府上同他转达好了。”辜振越说完忽然看到季无虞身上披着的外袄,面色一变,“这是……他的袄子?”
  季无虞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披了的衣服不是自己的。
  果真是喝酒给喝傻了。
  “这……的确不是我的,那应该就是他的了……”
  “这人!不是怕冷吗?真的是!”
  辜振越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把季无虞的外袄脱下,看她衣衫单薄,又觉实在不妥,再给她穿上后,直接把自己外袄脱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
  辜振越本想纵马飞奔去给他送衣服,不承想刚出厢房,便见着了独立于寒风中的祁言。
  祁言其实穿得不少,里三层外三层,但辜振越心知他那个身子骨同以往没法比,连忙上前拿袄子抱住了他,责骂道:
  “你这就算英雄救美,也没必要把衣服也给人家吧,自己不冷得慌吗?”
  祁言顺着他的动作把外袄穿上了,挥挥手,道:“没事,不过小……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哎呀!”辜振越见他咳得还有些严重,更气了,拉着他的手便往一旁的客堂走去,还亲自给他支了炭火来暖手。
  火刚生起来身子还没多热,辜振越便用自己的手去猛搓着他的手。
  可奈何祁言这身子性寒,怎么捂了搓了都不热,过了好一会火起了才温起来。
  “我记得你今日不是被陛下派去巡城吗,怎么会和她碰上了?”
  “孟玄楠受命替了我来,本想回府来着,路过壶修桥刚好遇见,嗯……她就醉倒了。”
  祁言刻意地隐去了中间他二人相互调笑的那部分。
  “你送来了就来了,怎么……还在厢房外守着呢?”辜振越自认为是很了解自己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的,可如今他这般却是不懂了。
  “这四周没也没见个人能通传一声,你们又聊得正开心,便不好打扰。”
  “怎说得这么委屈?”辜振越忍不住想笑,“今日七夕,我仨一起出来玩,王府便遣了下人回家探亲,除了知秋姑姑现在还在厨房忙活,自然找不着人。”
  “知秋怎么在厨房?你们不是出去玩了吗,没吃饭?”
  “是无虞姑娘她今个儿不知怎么心情不好,没吃什么就走了,澈澈怕她饿着所以让知秋给她下碗面。”
  空腹怎么还喝那么多酒?祁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方才在厢房中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辜振越问他道。
  祁言“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道:“澈儿和她的关系,倒是不错。”
  辜振越笑了笑,“那是当然,你看他为他无虞姐姐这次生辰多费心就知道了。”
  “不过,那个伤是怎么回事?”祁言沉了眸子。
  “那伤是澈儿非要在上面刻朵紫荆。”辜振越撇撇嘴,“我本还好奇,紫荆在郅都附近又不常见,问他便说季无虞最近一直念那个……韦应物的一首诗,好像和这有关,我记不太清了。”
  祁言面色一滞,料想那首诗应当是《见紫荆花》,可这都算不上韦应物的上乘之作,季无虞又怎么会瞧得上?
  然,
  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祁言想到那夜元夕,她可怜兮兮的一句“我没得去处了”,纵然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他也只觉着自己心窝子被结结实实戳着了。
  这般喜欢这首诗,是因为有共鸣吗?
  祁言闷着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那你刚刚怎么不和……她解释,诚心害你徒弟罚抄?”
  “我这不是为他在他姐姐面前讨个巧嘛?季无虞又不可能真的罚他,她怎么舍得呢?”
  “那便是好了。”祁言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如若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你这刚烤暖的身子就要回去?不如再待一会。”辜振越说完,又低声说道,“今日不宵禁,你从永乐王府这么招摇着出去怕人看见。”
  “我方才是抱着她来的,难道就不招摇?”
  “这事你好意思说!万一明日陛下知道了,问起来……”辜振越又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
  “陛下不会知道的。”
  此时客堂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倒解了他现今这困境。
  辜振越和祁言对视一眼。
  “谁啊?”辜振越开口。
  “公子……嗯?将军你也在啊,是我,白缨!”
  “进来吧。”本来还想回避一下的祁言开口道。
  白缨推门进来,急切地说道:“公子你快些随我回去一趟!”
  “别着急,慢慢说。”
  “慢慢说不了了公子,宫里来的人已经在去公主府里的路上了,着急召您进宫呢!”
  “陛下怎么了?”
  白缨表情严肃,“陛下昏过去了。”
  第6章
  | 006
  东宫,蘅芜苑。
  外头嬉闹的声音实在是大了,本在调试琵琶的唐遥妄,对了好几个音都不准后,气得直接将其摔在了一旁石桌上。
  这位太子良娣,出身名门,姑母是天子宠妃,哥哥又官拜镇军大将军、扬州大都督,深得皇帝器重,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性子是一贯的娇纵。
  唐遥妄起身走到小院内的架子前,取下自己常用的九节鞭,身子对着中间便是一顿飞舞,鞭子也抽打着地面不停地发出“啪”“啪”的响声。
  那些守着她的宫人都噤若寒蝉,既不敢躲闪又在心里惶惶,生怕被这鞭子抽着。
  毕竟,上一个在唐遥妄生气时误伤了的宫人,现在还在床上嗷着呢。
  唐遥妄自然知道这群人心里在念着些什么,停了鞭子,望着离她最近的那个,骂了句“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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