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414节
谢道韫摇了摇头:“瑗度啊,任何时候,都要考虑大局,这世上最恨慕容兰的,绝不会是你,而是妙音,可是到现在为止,你看她说过什么了吗?”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支妙音,只见她紧咬朱唇,粉拳紧握,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却是一言不发。
谢琰摇了摇头:“那毕竟是大姐教出来的好女儿,只不过,她更多的恐怕是对刘裕的余情未了吧,就跟大姐你当年,跟那郗超…………”
谢道韫的脸色一沉,打断了谢琰的话:“别再说了。瑗度,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跟这个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不会因为少年时与他的事情,误了现在的正事。你不要试图挑起我对刘裕的仇恨,现在我是谢家的掌门人,必须要对谢家的将来负责,而不是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我们两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呢?”
第1536章 妙音建言释寄奴
谢琰的脸色通红,厉声道:“先父在时,就让我忍,现在他人走了,大姐当家,还是要我忍,难不成我谢琰堂堂世家子弟,身负大才,就活该这样一辈子受气?要是受别人气也就罢了,现在连收拾个刘裕都不让,以后难不成还要让我成为他的手下?”
谢道韫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你以后若是想掌军北府,让刘裕这样的人为你效命,现在就必须要忍。因为,你要忍的不是刘裕,而是皇帝。”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司马曜的方向,只见他眉头深锁,却是跟一边的支妙音一样,对场中的局势一言不发,谢琰讶道:“大姐这样一提醒,我倒是才发现,真是怪事,皇帝怎么会这么沉得住气?刘裕这样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居然都不下令将之拿下?”
谢道韫叹了口气:“瑗度啊,你是谢家的优秀子侄,天姿过人,若不是被急躁的情绪和愤怒遮住了双眼,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问题的所在呢?”
谢琰喃喃地说道:“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呢。看起来皇帝,似乎是想借刘裕之力,借北府军之手,来平衡世家大族了,绝不仅仅是跟会稽王的兄弟之争。”
谢道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神芒:“刘裕这次的准备,可谓滴水不漏,他应该早就想到郗超会亲自下场,在格斗之前就抛出了黑手党,也点出了黑手党通过田契来控制世家,继而控制天下的精要所在,皇帝不可能不给触动,现在的他,已经把头号大敌,从司马道子身上,转到这些世家身上了,因为只要是继续依靠世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军队,都不是自己真正掌权,都需要对其妥协让步,只有刘裕这些全无根基,出身底层的草根,才会对皇帝的恩赏从心底里感激,继而对他死心踏地。”
谢琰咬了咬牙:“可是我们跟各大世家都商量好,这次要压刘裕,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在军中立足,不然的话,他们是不会支持我重掌北府军,驱逐王恭的,要是我们现在不这样做,那他们会如何看我们?父祖辈们经营了数十年的跟世家间的关系,有付之东流的可能。”
谢道韫喃喃地说道:“以前是世家天下,掌控一切,所以从大父大人开始,就得由经入玄,抛弃我们谢家几百年的家学,去跟那些世家为伍,这才争取来了大伯父北伐邺城,迎回玉玺的机会。可是现在,天道轮回,世家的力量在衰弱,我们这代人还可以勉强维持,可是子侄辈,已经后继无人,无法掌握军队,上有皇帝想要夺权,下有刘裕这样的人崛起,再抱着那些旧日的世家联盟,只有死路一条。是时候作新的决定和选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吧,那个什么刘裕说的黑手乾坤,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瑗度啊,你怎么也信这个。若是刘裕说的是真的,那你父亲都是这组织的一员,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事吗?”
谢琰叹了口气:“他连北府军都不肯交给我,宁可让幼度为帅,死后也没把谢家掌门给我,而是给了大姐你,即使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也不会向我透露的,大姐,我这个儿子,是不是让父亲太失望了?”
谢道韫微微一笑,拍了拍谢琰的肩膀:“瑗度,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们谢家这一辈中文武双全的佼佼者,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脾气有点急,相公大人让幼度掌军,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超过你,而是因为他更加稳重,也许你不知道,相公大人多次在我面前称赞过你,说若不是淝水之战前你坚持开战,不愿退兵,也许就没那战的胜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人真的这样说我吗?”谢琰自幼被谢安严格管教,还真的是一赞难求。听到谢道韫这样说,甚至连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谢道韫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我们谢家是一个整体,相公大人对你有些过于严格,也是要考虑到各房子侄之间的平衡,如果强行把一切权力交到你手,有可能会让兄弟离心,各房生隙,那我们谢家多年来崛起所最宝贵的家族团结,就不复存在了。所以,相公大人对你的安排,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他对你,是抱有极高的希望的,要不然,也不会要我掌管谢家的同时,全力为你夺回北府军的帅位了。”
谢琰激动地点着头:“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么说,我们谢家这回要跟别的世家拉开距离,顺着刘裕?”
谢道韫微微一笑:“不是顺着刘裕,而是顺着皇帝。”
主看台之上,司马曜的眼中光芒闪闪,周围巨大的声浪震动着他的耳膜,让各处的军士们声嘶力竭的弹压之声,都消失不见,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支妙音,低声道:“妙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陛下这时候应该当机立断,下令赦免刘裕和慕容兰,然后以国宾之礼将慕容兰迎入驿站,再当众宣布由刘裕担任宫城中的直阁将军,掌握宫卫。”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什么,你居然作这样的建议?刘裕这样公然对抗朕的命令,让朕的颜面何存?他这样跟那个从你手中抢走他的燕国公主就这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声音已经变得平稳:“陛下,为君者,不可以因为愤怒而作决定,为将者,不可以因为仇恨而攻战,有三个理由,让你必须作这样的决定。作为您的子民,我支妙音,必须把个人的感情放在一边,对您献上正确的建言。”
司马曜点了点头:“那妙音你说,哪三个理由要朕这样决断,说得有理,朕就依你言而办,如果不能说服朕,那今天,就是刘裕和慕容兰的死期!”
第1537章 劝君一笑泯恩仇
支妙音的秀目流转,看着在场中屹立如山,一边冷对周围的二百多名世家部曲护卫,一边对着各处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平民们,又是拱手抱拳,又是双手下压,示意领他们的情,但要他们暂且安静的刘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朱唇轻启,悠悠地说道:“这第一,慕容兰不管是不是易容改扮,她都是正式的持节使者,是伪燕国主慕容垂派来与我大晋商定和议的外交使节,不管她以前对大晋是否有罪行,但作为使节,我们至少这时候不能杀她,也不能拿下她。”
司马曜摇了摇头:“如果是使节,就公开身份,这种易容改扮,毫无诚意,朕可以认为她是来行刺或者是打探我大晋军情的,不以使节对待。”
支妙音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的认为,但从伪燕来说,如果前来晋国谈和的使节,给我们扣留甚至问罪,那无异于对他们宣战,现在慕容垂已经扫平河北的诸多敌对势力,在齐鲁的张愿也给他消灭,只剩下丁零翟钊还在苟延残喘,但想来也不会拖太久,如果我们这时候动慕容兰,那他就有理由挥师南下,先灭翟钊,再趁势攻略我中原,两淮之地。”
司马曜冷笑道:“他敢?!上次慕容永南下,给我军打得屁滚尿流,就算慕容垂,难道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口不语。
支妙音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陛下,上次我军能守住洛阳,是靠了刘裕带了两千北府军骨干,自愿守住了洛阳,如果只是朱太守的兵马,只怕上次就失了中原。现在伪燕势大,军力国力都要强过当时的慕容永,而中原现在没有良将精兵镇守,连朱序都告老还乡了,若是慕容垂大举来犯,如何抵挡?”
司马曜咬了咬牙:“有郗恢去,后面还有桓家的荆州兵马,不,是殷刺史的荆州兵马,他们绝不会失去中原,失去洛阳这个旧都的。”
支妙音看了一眼桓玄的棚子,只见他正跟殷仲堪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对于外界的情况几乎是充耳不闻,支妙音缓缓地说道:“殷刺史是天下著名的经学士人,事父至孝,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入荆州,事事需要仰仗桓玄的支持,不可能就这么快调动荆州兵马,上次西燕来犯,桓玄故意撤离弘农和陕郡的兵马,陷洛阳于危险之中,若不是刘裕守住了洛阳,只怕这会中原之地,已非大晋所有,这种事情既然做了一次,就会做第二次,慕容垂若大兵前来,桓玄必然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军力与之硬拼,反正中原并非桓家领地,守之无功,失之无责。”
司马曜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那郗恢呢,虽然郗超作恶而亡,但朕可以不追究郗家的株连之罪,郗恢也一样忠于朝廷,必会感恩戴德,现在中原连同荆州北部的南阳之地都划为雍州,归他管辖,他总该全力防守吧。”
支妙音摇了摇头:“郗恢这时候当然不至于叛国投敌,但他的部下不过是原来的中原驻军,还因为朱序的离职给带回豫州不少,现在他手上的,不过是杨佺期部下的原襄阳守军,加上一点洛阳的防卫兵马而已,其中半数还是上次西燕的降军,若是伪燕来袭,这些人很可能会临阵倒戈,不可信任。就算郗恢全力抵抗,也不过是收缩外围,困守洛阳,等待各路援军而已。”
司马曜哈哈一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朕可以下令北府军出动,刘牢之还是忠心的,还有王恭,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都为刘裕求情了,可是刘牢之还在那里不动,是跟朕一条心啊。”
支妙音叹了口气:“是跟陛下一条心,还是跟世家大族们一条心呢?陛下可没有什么恩义施于刘牢之,他之前给提拔是因为谢家,后来给起复是因为王恭,虽然都是陛下的最后旨意,但是表奏他的,却是那些高门世家,而给他的北府军招兵之权,粮草补给的,也是那些高门世家,他之所以不跟着部下一起为刘裕请命,是怕得罪那些现在沉默的世家大族,而不是怕得罪陛下您。”
司马曜气得满脸通红:“混蛋,不念君恩,却是惟世家之命马首是从,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世家的权力,都是朕给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陛下,现实很残酷,在刘牢之这样的人眼中,世家的权力,是开国元皇帝就给的,就象刘裕说的那样,您连这些世家所封之地的管理权都没有,收不上税,征不到丁,怎么还能说世家之权,是你给的呢?如果是你给的,随时应该可以收回,再转给刘牢之,可是您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司马曜说不出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他紧握的双拳和红通通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愤怒与无奈。
支妙音上前一步,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刘牢之这些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固定的想法,他们只会忠于提拔他们的世家,不会感念陛下您的好处,真正以后可以用性命来捍卫你的,是那个现在公然违抗你命令的刘裕。只要你能赦免慕容兰,他就会死心踏地,为你效命!”
司马曜咬着牙:“可是刘裕现在都不遵从朕的命令,又怎么可能以为后朕效力呢?你说的第一个理由,朕勉强算是同意,抓了慕容兰,确实有可能引燕贼来犯,中原之军无法抵挡,北府军又不一定肯出力,但是如果今天朕在这里号令不行,那恐怕大晋上下,也无人再承认朕的威仪和君权了,这个损失,可比一点疆土的损失更大,现在,朕要听听你的后两个理由。”
支妙音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轻声道:“这第二个理由,就是您在格斗前说过的,要彻查这些世家的田契地产,若行此事,非刘裕不可!”
第1538章 土地人口归国有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这些事情为啥又非他不可了?朕有朝臣,有官员,有京城的宿卫兵马,只要朕一道旨意,就可以清查土地,把那些给世家大族们隐藏的人口重新收归国有,有何难事?”
支妙音微微一笑:“朝臣,官员不都是世家子弟吗。就是陛下您最信任的那几个忠臣,如王恭,如殷仲堪,也是世家出身,要让他们为了陛下去反自己的家族,拿出家族占了几十年的土地,人口,献给陛下,交给国家,只怕即使是这些忠臣,也未必愿意吧。”
司马曜咬了咬牙:“他们如果是忠臣,就要带头以实际行动忠于朕,前一阵他们与奸党为敌,可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就象你一直不待见的王恭,为了行晋阳之甲,带兵入京,也是多方筹划,一个不留神就是身死族灭,这样的人,让他拿出家族的一点利益,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支妙音摇了摇头:“他们忠于陛下,可绝不是只靠一颗忠心,说白了还是利益使然,王恭的家族虽然尊贵,但多年不得中央权势,而殷家也是给桓家打压多年,家道中落,他们二人有才在身,又不甘家族永远被压制,这才选择了在陛下这一边,与当权的王国宝等人为敌,一旦成功,则家族顺势上位,恢复往日荣耀,万一失败,也可留下忠臣义士之名,即使是一时家道衰落,子孙也有再起之日。”
“富贵富贵,天下的世家子弟们,想要出来做官,掌权,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两条,一个是个人的名声,要青史留芳,再一个就是家族的利益,可以靠了手中的权势,让家族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是反过来当官反而要献出家族的利益,那就算他们本人同意,族中之人也万万不允许的,离了家族的支持,这些人又能办成什么事呢?”
“至于陛下的那些宿卫兵马,本就是控制在各大世家手中,其家人亲属,都在世家的庄园之中,真要是两方相持不下,陛下要靠武力强行收回各地的世家土地,庄园,这些宿卫军绝不会从命,到时候陛下的诏令,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司马曜的双眼通红,恨恨地说道:“这么说来,朕想行何诏令都不可能了?难道离了刘裕,朕就只是个傀儡皇帝吗?”
说到这里,司马曜顿了顿,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妙音,你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连王,殷二卿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忠于朕,那刘裕呢?难道他对朕的忠心,能超过他们二位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刘裕不一定真的多忠于陛下,但他一定是忠于自己的理念,这个理念,就是北伐中原,收复河山,扬威名于万世。要实现这个理想,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就象他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表现出来的,陛下还不了解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你说刘裕为了北伐可以牺牲一切,朕相信。可是这收回田契之事,跟北伐又有啥关系?”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现在的刘裕清楚,真正阻止北伐,成为他建功立业的最大阻力的,不是北方的胡虏,而是在身后的世家高门。他所说的那个黑手乾坤,不管是不是存在,起码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北伐所需的人力,粮草,都控制在这些江南的世家手中,就是陛下有意支持刘裕北伐,也是给不出他北伐的这些资源,只有向世家去要,才行。”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所以他在战前就说这些百年田契的事,就是为了让朕下令,收回这些田契,归于国有吗?”
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这个秘密,近百年来只有他一个人真正点破了,那陛下真正执行的时候,也非此人不可,刘裕看似豪勇粗放,但其心思极为缜密,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打无把握之仗,抛出这件事,就是与全大晋的世家为敌,今天他在这里,受到平民的欢呼,受到北府军的拥戴,却是让世家大族们恨不得吃他的肉,睡他的皮,就是这个决定的结果。”
“北府军虽然是谢家所组建,但军士成员却并非世家子弟,而是来源于草莽,虽然因为战功,得了一些土地,赏赐,但并不足以让他们满足,更不用说,即使成为有些小产业的自耕农,也会给世家和小地主们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最后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回去当佃户。”
说到这里,支妙音看着远在三十步外,正在指手划脚,维持着场内秩序的刁逵,嘴角勾了勾:“看看刁廷尉,还有他们刁家那种开设赌场,让普通百姓输得一贫如洗,最后卖光家产的本事,就知道,大晋的世家天下,究竟是什么了。刘裕今天点破了这个事实,也激起了所有平民百姓心中的愤怒,如果现在他登高一呼,带领平民百姓去拿回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一定是从者如云。”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地这些东西,就算不属于世家,也应该是朕的,怎么就成了草民的呢?还本属于他们?”
支妙音淡然道:“天下之地,天下之土,当然是属于陛下,但是陛下不可能自己耕种天下之地,还是要赐田于民,让他们耕作,这叫授田于民,世代国恩,对吧。”
司马曜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不错,是这样的,既是国恩,就是朕的土地,赐给百姓而已,只不过,现在这些土地,给那些世家大族们窃取,以至于这些土地上的佃农百姓,都只知有世家贵族,不知有大晋天子,着实可恶。”
支妙音点了点头:“所以刘裕需要夺回这些世家之地,归还陛下,然后陛下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些地上征丁收税,刘裕想要北伐建功,陛下也要通过收回河山来确立您的帝王功业,这跟那些只想在江南偏安苟且的世家大族是不一样的,刘裕之所以跟世家决裂,选择效忠陛下,为您肯做任何事,就在于此!”
第1539章 分裂北府求制衡
司马曜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的刘裕,讶道:“你的意思是,刘裕在上场格斗之前,就决定为朕做事,去削那些世家的权势富贵了?”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几次北伐的努力,都因为身后世家势力的作梗而失败,他是军人,不是官吏,无法自己割据一方筹措粮草,既然不再相信世家,那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向陛下,向天下人言明,这天下的土地,人口被世家所占据,就是让陛下下令彻查,把那些开国元皇帝御赐的田契收回,这样能把这些地方收归国有,到时候陛下不可能再把收回的土地再给各大世家,而是会分给民众,或者是一部分赏赐给有功将士,刘裕以此深结北府军心,陛下亦可得江南百姓人心。到时候想要北伐建功,就是您一声令下的事了。”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果刘裕真的带着北府军去收回世家之地,那就算朕名义上得了地,再赏赐给百姓和北府军将士,那这些人是会感激朕呢,还是会感激刘裕?要是朕反过来让刘裕得了人心,那就会是大麻烦了。”
支妙音微微一笑:“陛下多虑了,刘裕的目标可不是在江南,他无意在这里跟您争夺民心,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北伐而已。到时候如果新打下北方之地,那您可以继续收归国有,以安置北方百姓。您的子民会越来越多,而可征之兵,可征之粮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也是刘裕想要的。”
司马曜点了点头:“所以,让刘裕在江南去收世家之地,重归国有,是唯一可以行北伐之事的办法,也是朕和刘裕可以合作的地方?”
支妙音点了点头:“是的,您跟会稽王无论斗到何种程度,不过是选两边的世家而已,最后仍然是世家天下,可是如果陛下肯支持刘裕去收地,搞土断,那就是用平民之中的新兴势力,来取代已经掌大晋之权近百年的高门世家了。这些新兴的力量,为了建功立业,也会坚定北伐的,到时候把这股力量引向北方,去夺取诸胡窃居之地,陛下并不用担心大权再次旁落,毕竟刘裕只在军中,不掌政权,您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
司马曜笑道:“听妙音这么一说,朕心甚慰。不过,如此一来,刘裕仍然有坐大的可能,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当年世家大族以这一招架空了元皇帝,以致坐大至今,尾大不掉,就算刘裕没有什么异心,但难保跟着他的人也会如此,到时候若是北伐成功,北府军各大军头镇守一方,若是出几个桓温这样的人,又当如何?”
支妙音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要向陛下建言的第三个原因了。陛下如果今天真的下令杀刘裕,或者把他拿下治罪,那北府军就不会再为陛下所有,反之,如果刘裕活下来,那陛下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将北府军分化瓦解,刘裕可以用兄弟之义来团结众人,但是在利益面前,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纯粹。”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支妙音看着对面的看台,一指仍然端坐不动的刘牢之,笑道:“这第一个不服刘裕的,就是刘牢之了,他的资历比刘裕老,战功比他多,甚至一直是他的上级,现在却是让刘裕抢尽风头,一个无军职的前军官,比现任的北府主将还要得军心,刘牢之是万万不能允许的,您如果让刘牢之去办土断之事,他多半不敢向世家大族真的举起屠刀,多半是阳奉阴违,意思一下,可是刘裕却是真的会这样做的,所以,你用刘裕,不用刘牢之,让刘裕结怨世家,这些吃了亏的世家大族会转而支持刘牢之,与之在军中相抗,这样您就不必担心刘裕独掌北府军权,形成尾大不掉的威胁了。”
司马曜喃喃道:“言之有理,开国之时元皇帝之所以给世家大族们架空,是因为这些世家同气连枝,利益相同,可刘牢之和刘裕并非一路人,倒是可以牵制。只是刘牢之比刘裕长了一辈,是他父辈的那一代,可这几次朕之所见,刘裕的兄弟,却多是跟他年龄相仿的后起之秀,刘牢之真的可以控制这些年轻人,让他们跟自己走吗?”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能让这些兄弟为之效死,是因为他跟这些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更在于他能给这些人争得利益,让这些本为流民,佃农的家伙,一个个都可以小有富贵,刘裕不在的这几年,这些人在北府军中,无出头之日,也无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刘裕回归,就给他们视为救星,甚至愿意放弃军职,跟着刘裕去洛阳战斗,在格斗场请命。兄弟之义是一方面,可是刘裕能给他们实在的好处,又是另一方面。”
“但北府军中,能给他们好处的,可不是只有一个刘裕,除了刘牢之这些老将之外,这一位,也是一个以后可以跟刘裕在军中分庭抗礼的人。”支妙音说到这里,素手一指,另一面看台之上,正在跪地请命的刘毅,一下子落入了司马曜的眼中。
司马曜点了点头:“刘毅倒是一直不服刘裕,这点朕也有所耳闻,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拉拢刘毅?可是他跟那些世家高门走的很近啊,肯为朕所用吗?”
支妙音微微一笑:“不用,陛下只要给刘裕加以恩宠,刘毅自然心生妒嫉,他一向以为自己的才能不在刘裕之下,只是刘裕有贵人相助,才能压他一头,你让刘裕去削世家之地,然后加以赏赐,刘毅会转而跟世家贵族暗中勾结,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制约刘裕。如此一来,刘牢之,刘毅都会形成刘裕的掣肘阻力,使之不能独掌军队,陛下只需要居中调节,维持平衡,则不用担心北府军不为陛下所用。反之,若是今天杀了刘裕,那刘牢之和刘毅失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只会倒向世家高门,绝不会为陛下所用,刘裕的兄弟们也会对陛下失望,心寒,如此自弃强兵,实为不智啊。有这三个理由,陛下可否决断了呢?”
第1540章 北府重归谢家手
司马曜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舒缓,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所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不过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朕现在赦免刘裕和慕容兰,那他们二人后续如何处置呢。尤其是…………”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那站在刘裕身边,小鸟依人一般的慕容兰,嘴角勾了勾:“作为女人,你真的一点也没有问题,看到他们在一起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妙音已入空门,尘世间的情缘,再我再无瓜葛,刘裕跟她在一起也好,跟别人在一起也罢,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现在的妙音,只想忠于陛下,为自己的家族做点事情,之所以求陛下赦免刘裕,不是因为对他还有什么旧情,而是因为,刘裕能帮到陛下的大业。”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妙音身逢大难,是陛下出手相助,助妙音和谢家,王家渡过了难关,这份恩情,妙音一定要还的,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修今生来世,所以,妙音现在是全心全意为陛下着想,并无他念。至于…………”
支妙音的目光也落到了那慕容兰的身上,嘴角轻勾:“慕容兰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刘裕,她做到了,以前她跟妙音有过约定,不妨碍刘裕的事业,会北归伪燕,再不相见,虽然刚才妙音对她厉声质问,但妙音知道,以她对刘裕的感情,只怕这点是真的,若非刘裕有生死危险,她是不会前来的,现在刘裕虽然过关,但她的存在,永远会是刘裕的心结,也是刘裕会被攻击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她是会离开刘裕,回到北方的。”
司马曜微微一笑:“那有没有可能朕给他们二人赐婚,以稳住伪燕,不再犯我大晋呢,刘裕如果接下来按你说的那样去土断,势必会得罪世家大族,甚至大晋内部可能会有一场不小的冲突,这时候外敌逆胡若是南下,只怕北方之地会有损失。”
支妙音点了点头:“陛下深谋远虑,所言极是,不过,正是因为刘裕会跟世家为敌,所以要是他把这些世家逼得狠了,他们会以跟慕容兰的关系为借口,伪燕若南侵,他们会说刘裕是离间皇家跟世家间的关系,动摇国本,到时候刘裕只怕再难继续这些事情,所以,慕容兰应该早晚会离开刘裕,陛下可以给二人赐婚,以示宽大,但是对慕容兰,可以任其来去自由,这样既显示了陛下的宽大与恩德,也把这些压力,转到了刘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