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844节
沈田子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了城墙那里,只见北海军士们,还有那十几个还活着的纹身吴兵,已经分道从几十部云梯那里向城头冲击,与那些在城下多是挥着兵器叫喊,却是只说不上的北海军士比,纹身上阵,几乎全无防护的那些吴兵死士们,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们几乎都是从一边的北海军士手上抢过盾牌和头盔,顶在头上,拿在手中,然后一手持盾,嘴咬大刀,沿着十余部梯子,就往上冲。
北海军士们倒是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那就是刚才给这些吴兵们砍开的那个夹壁墙,这个只有半人身高,根本无法冲击的小口子,这会儿成为两边军士们隔墙战斗的一个通道,总有弓弩手凑上前去,对着那空洞就是对外一射,也不管能不能射到人,起码也是让这个通道再不能爬人进出。
“轰”地又是一声,一部云梯再次给推倒在地,这回爬到半梯那里的一个吴兵大汉,正是之前接过头盔冲击城头的那个壮士,名叫沈烈,是沈田子的一个亲兵队长,之前因为醉酒闹事,与前来投军的一个辟闾道秀的亲卫发生冲突,将之活活打死,而判了死罪,今天的这百余名冲城的敢死队,也是以他为队长。
刚才那摔下来的一次,靠了下面的五个人当肉垫,把他们砸得吐血不起就有三个,另一个骨折送命,但沈烈却是没有大碍,站起身后,再次爬梯冲击,算上这次翻梯落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给打落了。
沈烈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了身,他的身上有十多处青紫不一的淤痕,更是有五六处擦破了皮,流着血,把身上的那些刺青染得一片腥红,而胸前的恶鬼头,更是显得面目可怕,他转头四顾,看着身边百余名举刀叫喊,却不上前的北海军士们,大吼道:“你们这些青州兵,来这里是看热闹的吗?”
一个队正模样的北海军官说道:“壮士,有你打头阵就行了,你攻上城头,我们自然会跟进的。这是今天将军的安排哪。”
沈烈一听火了,大叫道:“现在我们吴兵死士只剩十余个了,我们破了墙,爬了城,已经尽了全力,你们在这里不跟进,是准备让我们白死吗?”
那军官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壮士先登,只要你上了城,我们一定跟进。”
沈烈厉声道:“混蛋,刚才你们就未战逃跑,生生给我家沈将军给射了回来,你以为在这里,就没有军法能约束吗?”
那军官的眉头一挑:“一个小小的犯了死罪的军士,也敢在这里指挥人,你以为你是…………”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城头一阵响动,几十块大石如雨点般地落下,砸向了密集扎堆的人群之中,十余个还在举刀作势的北海军士,顿时给砸得头破血流,一大半人就此倒地不起。
那个军官侥幸逃过了一劫,一块石头正好从他的身边飞过,砸到他身边的一个军士身上,那人脑袋顿时开了花,红白之物洒得满地都是,这军官眼珠子一转,带着哭腔叫道:“二虎兄弟,你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延医!”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那个已经断气的二虎兄弟,就要向后逃。
可他刚一转身,只听到“噗”地一声,他只觉得后心一凉,前心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把血红的钢刀,直接在自己的前胸露出了半尺左右的锋刃,还没来得及等他细想什么,就是五内如焚,一股大力狠狠地击中了自己的后背,往前一扑地,就跟那二虎兄弟的尸体倒在了一起。
沈烈的手中,持着那把血刃,这个北海军官的血,仍然沿着他的这把血刃尖头在向下滴,周围那些北海军士们各个吓得魂不附体,谁也没有想到,这沈烈居然直接动手把他们的军官给杀了。
沈烈厉声道:“大军有大军的规矩,未战而逃,或者是借口搬运同伙而回去,必斩不饶,别拿你们以前的那套来混日子,不想在这里给活活砸死,就给我上!”
周围的北海军士们有人带着哭腔道:“军爷,不是我们不想上,实在是这城墙又高又陡,你都爬不上,更别说我们啦!”
沈烈吼道:“大家一起爬梯攻城,贼人要防的梯子多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个个缩在后面,就十几个人爬梯,那当然好防,现在都听好了,我继续打头阵爬梯,后面再有人不跟进,不爬梯的,我下来之后,见谁砍谁!”
他说着,纵身一跃,从边上一部梯子上再次向城头发起了冲击!
第3290章 临时换将震长民
城南,北府军,帅台。
刘裕神色平静,看着一部部的云梯搭上了南城的城墙,箭雨一波波地腾起,洒向城头,尽管抛杆已经停止了发射,但是八石奔牛弩的怒射,却是一刻没有停息过,时不时地就有城头的燕军以空中飞人的状态,给连人带断槊地串在一起,飞进了城内,可是燕军的战士,却是咬牙切齿,越打越多,甚至在城头反击的力量,也是越来越强。
“呼”地一声响动,那是几十部投石车同时发射的声音,从城中传来,数十枚十斤左右重的大石,绕过了高高的城墙,越过了在向着城墙发起冲击的北府军战士,直到两百多步后,飞向了几十步装载着抛杆和八石奔牛弩的四轮车。
“咔”,“咔”,“嘭”,尽管有不少盾牌手飞身上前举盾掩护,但是血肉之躯加上这些木排大盾,仍然难挡这三百步左右发射的投石车,以及那十斤左右的大石,巨大的势能,往往能把举盾御石的盾牌手们,连人带盾砸倒一片,甚至来不及起身,第二石就接连而至,在打烂这四轮车的同时,也把周围倒地的军士们,砸成一堆堆模糊的血肉,惨不忍睹!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果然,城中敌军还是有投石车在墙后作为二线防守,在找准了我军的四轮车位置后集中打击。速速传令,四轮车暂且退后两百步,改由力士腰开八牛弩,压制城头敌军。”
刘钟迅速地挥舞着令旗,刘裕的第二道命令接连而来:“我军的投石车前出两百部,停止攻击城门方向,等敌军第二轮飞石砸出,确定其发射方位,直接攻击城墙后敌军投石车的位置。”
王妙音的秀眉微微一蹙:“那我们的投石车不攻击城头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我军百道攻城,正在爬墙,要是这时候再攻城头,会对我军战士造成杀伤,刚才在我军冲击的时候,已经有些落石因为劲道不足砸中了我们冲击的队列,伤亡上百将士,若是再攻城头,只会伤亡更大。敌军这时候用预备的投石车进行攻击,砸我们的四轮车和八牛弩,就是想减轻这种直射城头的压力,以便更多的军士可以上城防守。”
毛德祖摇了摇头:“真是邪了门了,城头给砸成这样,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能上来防守,他们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刘裕笑道:“这广固城给经营多年,有无数的守城机关,外城墙内,有不少可以上城的暗道,索梯,吊栏之类,听那张纲说,他可以随时让一千军士上城防守,只需要小半刻的时间即可。至于尸体,可以直接扔下城下,甚至…………”
说到这里,他一指城头,只见在那城墙根下,已经堆满了石块,如同一片采石场,而城头的守军,甚至搬起一具具的尸体,其中还有不少是本方战死的尸体,对着搭在城头的云梯就是一阵猛砸,往往一具尸体扔下,会把全梯的十几个都砸得摔到地上,激战良久,竟然没有一个北府军士,可以冲上广固城头。
王妙音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燕军,竟然如此不顾同袍之义,手足之情,连本方的尸体都…………”
刘穆之淡然道:“皇后殿下,你那日没听到慕容兰说么,城中早已经是饿殍遍地,甚至互相杀食,这种守军的尸体,也不算什么了,能活下来就是好的,要是这尸体留在城里,恐怕还会引发疫病呢,扔到城外,既可以阻止我军攻城,也能减轻城中的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王妙音无言以对,只能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黑袍当真是灭绝人性,千万万剐不足赎其罪,只是慕容兰一向心地善良,居然也能坐视这种事情。”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我和黑袍易地而处,恐怕也会做同样的事,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双方都没有退路的时候,城头就是绞肉磨坊,而我这里需要做的,就是让这磨坊转得更残酷,更血腥。”
说到这里,刘裕沉声道:“出动塔楼攻城,蒯恩,你领本部人马上!”
一直在巴望着城头的蒯恩,那只独眼里顿时放出了光芒,而一边的丁旿则满脸都是失望,看着兴冲冲上前接令的蒯恩,舔了舔嘴唇:“大壮兄弟,恭喜你啊,不过,还是得悠着点,这城,不好攻哪。”
蒯恩哈哈一笑,看着丁旿说道:“猛牛,大帅这里就麻烦你费心守护了,等我攻上了城,请你喝酒!”
他说着,一路小跑地下了擂台,而与此同时,一个背插靠旗的传令兵迅速地从城东方向骑马而来,在帅台之上滚鞍下马,于阶下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大帅,城东诸葛将军来报,我军第二次攻击城墙,仍然功败垂成,两部攻击城门的冲车也被敌军焚毁,现在诸葛将军正在组织力量,准备第三次冲击。”
刘裕不动声色地说道:“诸葛将军辛苦了,请他再加一把力,帅旗向前移三百步,近墙五百步内,我需要所有的战士看到这一点!”
那传令兵的脸色微微一变,而一边的刘钟也讶道:“近墙五百步,那岂不是在敌军的投石车攻击范围内,万一…………”
刘裕沉声道:“没错,只有让将士们看到主将也同样跟他们在敌军攻击范围内,才能鼓舞士气,长民打仗我知道,有时候会用点巧劲,遇到困难不够坚决,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一些小心思少用的好!”
说到这里,刘裕站起身,对着那传令兵沉声道:“告诉诸葛将军,我很快给他派三千生力军去,但需要他一个时辰内,至少向城墙发起三次进攻,若是一个时辰内攻不上城墙,那这个东城主将,我临阵换人!”
那传令兵连忙行礼而退,王妙音微微一笑:“还是大帅你厉害,不在战场,也能知道那边的战局!不过,我这里听东城那里杀声震天,不象留力的意思啊。”
第3291章 闻声知战名将谋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殿下,你有所不知,这有经验的将帅,甚至是老兵,不用看那战场情况,只要听到这杀声和鼓声,就会知道战况如何。”
王妙音睁大了眼睛,美丽的容颜上,充满了疑虑:“这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大帅能不能教教本宫,如何判断呢?”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这战气,是可以从鼓声,杀声,以及金铁相交的格杀声中判断出来的,如果中气不足,声响却大,则是色厉内茬,其势短而不能持久,因为全力以赴,舍生忘死战斗的战士,那一口气,是突然爆发的,能维持整个战斗的过程,一旦这口气松了,泄了,那也就是无再战之力!”
他说着,一指前方,那些在云梯之上,冒着敌军的矢石,一次次地向上冲击,那些被城头的守军一次次地推翻攻城云梯,又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换一部梯子继续冲击的军士们,说道:“你听听,这些将士们的喊杀之声?!”
王妙音屏息凝视,竖耳静听,片刻,她点了点头:“不错,我方将士们攻城的杀声,很短,但极为响亮,听起来,隔了这么远,我这里的心还会猛地一振,虽然只是一下,但足以让我心跳不已,可想而知,近距离的敌军听到这短促而爆发力强的喊杀声,是如何的受到震撼。”
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嘴角:“这些燕军也真是不易,在这样可怕的战场上,还能坚定守住,虽然是敌人,也得敬佩。”
刘钟笑道:“皇后殿下,这些燕军也是南燕最后的精锐了,能撑到现在,早已经是置生死于度外,所以在这种石林箭雨的情况下,还能一次次顶住我们的攻击,要换了差点的军队早就崩溃了。您再看看,我们那些正在后撤的四轮车的军士们的喊声。”
王妙音的目光投向了那离城墙三百多步,正在盾牌手的掩护之下,卸下八石奔牛弩,然后飞快后撤的几十部四轮车,推车的军士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悲愤,一边撤,一边发出野狼般的嚎叫,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愤怒与震撼,配合着仍然有十几名军士不愿意撤下,想要拿起刀剑冲上前去攻城,却是被同伴们死拉着往后腿,两条腿还在空中乱蹬的场景,是那么地吻合,透出一股悲壮与不服。
王妙音点了点头:“听出来了,这些被迫撤下来的战士,仍然想要继续战斗,只是帅令难违,所以他们的吼声,是一种发泄,类似狼群在攻击猎物不得手,最后的那种嚎叫与悲鸣,其声悠长,其气悲壮。”
刘穆之笑了起来:“皇后殿下果然是能把音律之道与这喊杀之声融汇贯通哪,只这短短一会儿,就能听出这些战吼之声包含的情绪,厉害,厉害啊。”
王妙音微微一笑:“刘长史过谦了,这音乐之道其实也是人的情绪的一种发泄,只不过是通过各种乐器表现出来,闻声知音,懂的就是乐者当时的一个心境,而这喊杀之声,则是最天然,最纯粹的音乐,听之,可以知道前面的千万将士们的心中所想,眼中所见。”
说到这里,她点了点头:“东城那里的杀声,虽然高亢,但不持久,真的如刘大帅所说,缺了那么一股子气,或者说,缺了那种一往无前,不怕牺牲,一定要拿下城墙的斗志和勇气。”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闻声知战局,长民在东城明显是在打保存实力的样子仗,只鸣响鼓,不尽全力,尤其是他的北青州兵马,定然只是虚张声势,在阵后立阵,监视新附的前南燕汉军兵马攻城而已,作为主将,在平时这样打,是为了保存实力,我可以容忍他,但这回,是拼命,是四面的将士都要尽全力,他这样虚张声势,敌军就会把东城的兵马撤向其他方向,我们别的地方的将士,会付出几倍,十几倍的代价,也未必能攻上城头。所以,我绝不能容忍他的这种做法。”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大帅,诸葛长民毕竟是名将,宿将,也是东城方向的主将,你要是真的临阵易将…………”
刘裕沉声道:“拼命的时候,讲不得人情世故,我也不会用旧日的情份,让成千上万的将士白白送死,这次我是让传令兵回去传我帅令,要是一个时辰内,长民还不全力攻城,那我派去的,就不是传令兵了,而是刘钟!”
刘钟微微一愣,转而连声道:“不,大帅,万万使不得,我的地位跟长民哥还差很多,万万…………”
刘裕咬了咬牙:“这跟地位无关,只跟战事有关,长民是聪明人,给我这样下令,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我这里得到了皇后殿下的授权,全军将士,生杀予夺,我都可以战时处置,别说临阵易将,就是临阵斩将,小钟你也得去执行!”
刘钟二话不说,行礼称道:“遵大帅军令,只是,只是这攻城的指挥,恐怕您还是考虑另派他人,比如镇恶他…………”
刘裕摆了摆手:“真要到那一步再说,西城方向怎么样了?”
刘穆之站起身,看向了西城那里,只见几股狼烟,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并随着风向来回地摇摆,他一边看,一边微微地点头道:“看来第一波攻击已经奏效了,沈家的死士当前冲击,引领北海军跟进攻城,恐怕…………”
就在这时,西城那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仿佛是一颗巨大的炸弹,在凌空爆炸,数百面响鼓,几乎是同一时刻,迅速地轰鸣,而上千根鼓角,也是以最大地分贝在传播着声音,那真的是称得上鼓角齐鸣,连刚才震天的喊杀声,都被淹没了!
刘穆之的胖脸之上,肥肉跳了跳,一直眯成缝的眼线,也迅速地睁大了,他站起身,快步走向了帅台边,看向了西城的方向,笑道:“恭喜大帅,我军的战士,攻上了西城的城头!”
第3292章 太原王氏有后生
众人全都面露喜色,向着西城的方向看去,刘裕仍然稳坐帅台不动,神色平静而从容,王妙音秀目流转,浅笑嫣然,看着刘裕道:“大帅,我军攻上西城的城头,看来这广固,真的要攻下了,这可是大喜事呢,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如何去奖励有功的将士,尤其是先登的勇士呢?”
刘钟跟着笑道:“皇后殿下好偏心哪,我们这里南城的战士,可是拖住敌军主力的第一功臣,要不是我们打破了城门,吸引了燕军的大量兵力在这里,这城,还没这么容易拿下呢,大帅,论功的时候,可别忘了那些战死在城门和城墙下的兄弟。”
台上的众将校们都点头称是,胡藩摸着自己的胡子,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只怕,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吧。只是冲上西城的城头而已,并不是攻入了城内,这仗,还有的打。”
一个文吏模样的年轻人摆了摆手:“胡将军,你可能过虑了,这广固城确实坚固异常,但正因此,所有燕国军民都以为这城墙是无法爬上的,敌军无法登上甚至是接近城墙,一旦有人上城,那守军的士气和军心就垮了,而且,我军也不可能是一个人攻上城头,必然是千军万马杀上城去,我以为,西城必破!”
胡藩勾了勾嘴角,看着说话的人,那是一个坐在刘穆之身后两排的末端,于一众书吏中唯一一个不在伏案疾书,而是抬头发话的人,大约二十多岁,五短身材,肤色白净,眉宇间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自信,胡藩沉声道:“这位军吏面生得很,以前本将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位大才,有此高见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转过了身,指着此人说道:“彦德,胡将军问你,你就自己报下家门来历吧。”
这个年轻人站起身,向着胡藩作揖行礼道:“卑职姓王,名玄谟,字彦德,乃是太原王氏之后,家祖王公讳凌,乃是著名的汉末忠臣,王公讳允的侄子,历仕汉魏几朝,是当世名臣。后来魏晋交替,家祖为魏国尽节而死,而卑职的先人,则携全族逃难到了这青州齐鲁之地,子孙繁衍,延续至今。”
胡藩笑了起来:“原来是太原王氏之后啊,可惜王仲德王将军不在这里,不然的话,你们可以认个同宗呢。”
众人也跟着微笑起来,毕竟王仲德乃是高级将领,作为一个小吏能与之相认,在常人看来是莫大的荣幸,可不料这王玄谟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不悦,嘴角勾了勾:“卑职虽然不才,但我宗族之中有历代先人的牌位与家谱,根红苗正,天下皆知,并不需要与未获世人公认的大将攀什么同宗,再说了,好男儿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建功立业,只靠祖先的荣光混日子,那不就和一些不肖子孙欺世盗名为伍了?王某虽然不才,倒也不屑为之!”
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王仲德王元德兄弟是自北方逃归的流人,这点人尽皆知,因为其逃难时只有兄弟二人,别无长物,所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谱牒,文书都没有,只靠这兄弟二人自称是太原王氏,当年太原王氏一族的王国宝,王愉兄弟当权时,甚至公开羞辱王仲德兄弟乃是无名鼠辈想要攀附如日中天的太原王氏,把他们本来因为军功得到的官吏都给剥夺了。
数年之后,王家兄弟转而投入北府军,更是与刘裕交好,建义之时,这兄弟二人也成为了在京城这一路的总指挥,本有机会成为巨头,可惜计划被刘毅的兄长刘迈所卖,走漏了风声,王元德英勇就义,只留王仲德带着襁褓中的小侄子王方回逃了出来,可谓是拼了性命,赢得了世人的尊重和名声,后来,随着正牌的太原王氏王愉这一支因为与刘裕为敌被灭门,王仲德和王方回叔侄就成了世人眼中公认,在南方的太原王氏的继承人了。
可是,今天这王玄谟的话里话外,似乎又是旧事重提,再次对王仲德的太原王氏的身份提出了质疑,分明是在说他这一族才是正牌,而王仲德不过是自称的冒牌货,刚才胡藩说王仲德不在还是为王玄谟没能攀亲而惋惜,但现在,只怕大家都在暗自庆幸王仲德不在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给人这样当面说,只怕早就上去让王玄谟尝一顿太原老拳了。
王妙音的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王玄谟:“王军吏,你的言下之意,是想说王将军的身份有问题?他可是大晋皇帝亲自赐的官,身份和家世也早就得到大晋朝廷的承认,你是在质疑我们大晋朝廷吗?”
王玄谟朗声道:“卑职不敢,但是这家谱之事,乃是一个家族立身行事的根本,对于这个身份认定,不是谁说自己祖上是谁那就是谁,有一整套认证的流程,需要谱牒,家书,以及同样显赫的家族的佐证,如此才能光明正大,卑职并没有说王仲德王将军是冒名顶替,只是说,他们的这个太原王氏的身份,没有按这个流程来。只是因为王将军满门忠烈,为国又立有大功,所以朝廷才给予了这样的安抚。”
说到这里,王玄谟看向了王妙音,目光炯炯:“敢问皇后殿下,若是王将军的家世真的这样过硬,真的是举世公认,为何在大帅建义之前这么多年,大晋的朝廷不承认他太原王氏的身份呢?为什么王国宝和王愉都先后公开地指责过王将军兄弟呢?”
刘钟的脸色一沉:“王玄谟,你也太无礼了,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我…………”
王妙音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刘将军,这位王书吏说的有礼有节,这世间的道理,不应该随着身份的高低而有所变化,如果我们也搞这套,那不就是跟当年以势凌人,不给王将军身份认定的王国宝,王愉等人一样了吗?”
第3293章 玄谟从军不求官
说到这里,王妙音看向了一直神色平静,沉默不语的刘裕:“大帅,看起来这位王书吏,乃是刘长史特地从齐鲁之地找来的人才,本宫要恭喜你,军府之中又多一才学之士了。”
刘钟勾了勾嘴角:“才学之士是需要真本事的,可不是嘴上占点便宜就行,世家大族中,清谈论玄的能手比比皆是,象那殷仲堪等人就是著名的清玄辩士,但他的治国整军的本事,大家也都见识到了。末将以为,能象刘长史那样有军政之才的,才是真正的才学之士!”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攻城还在继续呢,我们现在也就是等前方战报的时候,抽空闲聊一二罢了,穆之,你是从哪里寻得这位年轻俊杰的呢?”
刘穆之转过了身,淡然道:“倒也不是我去寻得,而是这位王书吏自行来投军的,我想对阿钟将军刚才的话作点解释,今天在我这里带上台来处理公文和军务的这十余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有的是从大帅建幕时就一直跟随我的旧人,有的是这回跟随大军出征的世家子弟,也有王书吏这样,王师入燕之后才来投奔从军的本地俊杰,但不管资历,出身如何,能在我这里得到任用的,都得是有真正的军政才能,绝无那种图有虚名,只会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儿!”
刘钟的脸上闪过一丝愧意,拱手道:“末将一时失言,还请长史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