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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301节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难道这些汉元帝开始的西汉皇帝,就不想国家强大了吗,就坐视豪强坐大?就不派这种君弱臣强,以后夺了他汉室天下?”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从汉武帝开始,行大有为之事,大力强化中央集权,集中天下的资源办大事,打大战,虽然开疆扩土,远逐匈奴,征服西南,南越,朝鲜,有了赫赫武功,但是国内却是户口减半,关东群盗蜂起,江山有覆灭之险,这才让汉武帝被迫下诏罪已,作为一个有如此功业的帝王,老来落得个众叛亲离,险些失掉江山,那是多么痛苦的领悟啊。”
  “有鉴于此,在汉武帝之后的历代汉朝皇帝,基本上停止了大规模的战争和扩张,一旦没有了战事,那国库也不是那么地需要钱粮了,而天下的户口也增加得很快,几十年下来,天下的人口数就涨了近一倍,从不到三千万涨到了六千万左右,这还不包括大量的隐户,匿丁。要治理这么多快速增长的人口,只靠朝廷派到地方的官吏,是不太够了,尤其是汉朝也是实行军功爵制度,以老兵还乡为吏,一旦没了战争,无人能因功得爵,那这国家任命的乡吏,自然也是越来越少了啊。最后,只能靠在地方上的豪强们来代管天下。”
  刘敬宣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些地方上的豪强,其实很多也是最早的有功将士回乡后发展起来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正是如此,最早的吏,哪怕是从西汉初的灌夫这样的地方一霸,都是在战争中立了大功,有了爵位后回乡,才能横行一时,手中有了官职,有了权力,不仅可以自己合法地占地,还可以通过控制当地的民户,来实质性地占有和控制这些同村人的土地,最后就形成占地千顷,僮仆数千的地方大豪强,为了抑制这些人,才会有的陵邑政策,这其实已经是朝廷在承认他们在地方上有一时横行的特权,但不能让这种特权世袭延续,形成春秋战国时的那种诸侯国,而无奈作出的一种妥协之事。”
  刘敬宣咬了咬牙:“就是说,陵邑制度是让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发展起来的地方豪强,强行迁到关中,但很快,十几年,几十年下来,又会形成新的豪强大族,于是,利用新的一任皇帝的陵邑时期,正好差不多是这几十年的时间,再把下一批的豪强迁往关中守陵,如此代代打压地方豪强,让其无法形成气候,真正地威胁到皇权,对吧。”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其实这样可以看成皇帝无法派直属朝廷的官吏来治理地方,只能靠本地豪强来代管,但是这个代管,不是世袭,而是皇帝活多久,这个豪强的代管就有多久,皇帝死了,这任有吏职身份的豪强家族,就得乖乖地迁往关中,本地留下的土地,爵位,给新的下一任豪强,从头开始,这便是西汉的陵邑制度,本来也算是有效地能平衡一下中央和地方的关系,皇帝能活多久,豪强就可以控制地方多久,新皇帝登基,那老豪强就要搬家。只不过,汉元帝受那些儒生们的影响,认为这是不仁义之举,会与天下的豪强们离心,于是废除了这个制度,这样王政君家族就可以借着四朝太后的权势,让王家在关东加速地扩张,最后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势力,足以篡汉自立。”
  “但是,从另一方面,嫁到宫中的皇后,太后,毕竟生的儿子是自己的骨肉,是刘家人,从她的角度,是不希望娘家人真正地改朝换代,来取代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第5257章 政事长老亦分权
  刘裕沉声道:“就象王政君,最后面临侄子王莽篡汉的时候,也是拼死捍卫刘氏的江山,甚至想要把传国玉玺砸了,不给篡位的王莽,这也是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的由来,只不过,真要走到了这一步,又岂是一个女流之辈所能阻止的?在我看来,皇帝传承这种只看血缘,不讲能力的制度才是需要彻底改变的,王莽有资格靠德行和能力坐这天下,别人也同样有这个能力,更应该有这个机会。”
  刘敬宣正色道:“所以你是觉得皇帝的儿子不一定有这种德行和能力,因此是需要让贤,世家的子侄也不一定有父辈的能力,所以也需要让贤,这就是要把家天下给彻底地改变,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家天下如果只是自己家族的私产,那是需要保护和保留的,但如果是公权力,就没有理由永远留下来,因为天下为公,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打个什么代天牧民的旗号,就真的成了帝王一家一姓的,也不是可以虚君实权,让皇帝当个傀儡,自己大世家就能永远地掌握权力的。虽然世家天下是几百个世家轮流执政,分享权力,或者说是黑手乾坤这样四大镇守暗中掌权,但终归是权力不出世家之外,其他人没有上升通道,而且议事表决全是暗中操作,多数还是阴谋害民的做法,这是不可取的。”
  “所以我想要的政事堂,以及政事堂后面所属的情报机构,就是要有德有能之人,在放弃了现实的权力之后,转入这个组织,专门用来监察文臣和武将们的施政之举,他们不能直接再掌权为官,不然一边监督,一边自己施政掌军,那很快就会变成没有约束,几人独大的组织了,就等于是黑手乾坤放到了明面上,而他们的议事也定然慢慢地不再对外公开,所以,这是要避免的。”
  刘敬宣喃喃道:“我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这其实也跟你刚才说的在基层搞文武分治是一个道理,你是要把权力给分离啊,这样手中有权的现任官员和将领有人监察和评估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大权独揽,尤其是外任的地方官就是为所欲为,而监察他们的工作,落到了曾经为官掌权,手下有庞大情报机构的重臣大帅手中,他们是卸任或者是退伍之后,就开始专门监视和考察各地官员们的任职情况,再有胡作非为,违反纲纪者,则予以罢免,并按国法追究其责任,将其法办。”
  刘裕微微一笑:“阿寿啊,你可是大有长进啊,这些事一听就明白了,你觉得我这样设想,如果以后落到了实处,有什么问题吗?”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说道:“我觉得吧,听起来是挺好,但是做起来可能就会有问题了,那政事堂里的退休卸任官员,是以前大权在手的高官,不是仆射尚书,就是大将大帅的,他们退休后,很可能是原来的部下,僚属,学生,甚至是子侄会继任各地的官员与将领,那这样的监察,会不会变成官官相护,互相包庇呢,或者是为了维护他那个派系的利益,打击跟他不对付的其他政事堂长老的派系,就会利用这情报机构,一方面掩饰自己想要保护的官员将领们的不法行为,一方面去千方百计地找对方的毛病呢?”
  刘裕笑了起来,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想法非常好,政事堂的长老实际上是掌握了天下官员与将领们的任免之权,这个权力太大了,等于是以前皇帝的大权,分散给了政事堂的几个长老们,如果这些长老之间有矛盾,有个人的恩怨,那确实有可能出现你所说的这些个情况。”
  “所以,政事堂的长老,是必须要德行优先,你刚才可能弄错了一点,就是说这个政事堂长老,必须是要仆射,尚书,大帅级别的高官大将,但我可没这样说,甚至在我看来,政事堂的长老,只要有郡守的经验,就有资格加入了,因为熟悉地方政务,知道郡县一级别的政务情况,反而比长期在中央朝廷为官的高级官员,更知道底下的各种贪腐,弄虚作假的名堂。”
  刘敬宣瞪大了眼睛:“一个郡守,连刺史都不是的人就能进政事堂?这不太现实吧,职务是不是太低了点?恐怕别人也不太可能会服气吧。”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就需要后面控制比例了,不能全是中央的朝廷大官进入政事堂,也不能全是地方官员加入,但不管这个比例如何,有一点是必须要坚持的,那就是进入政事堂的人,不仅要有丰富的掌权施政的经验,更是要有良好的德行操守,要有一颗公心,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刘敬宣马上说道:“那这颗公心如何表现出来呢?谁来评定这个人是不是一个有公心的人?难道不让家里子侄出来做官,表现得很廉洁就是有公心了?很多人会演戏,会隐藏的啊,比如王莽,为了当皇帝,甚至可以把犯法的儿子都给杀了,要比公心,比守法,谁比得过他?篡位之前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圣人,可登基之后才暴露本来面目啊,这种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如何判断呢?”
  刘裕一边用力地点头,一边竖耳倾听,等到刘敬宣一口气说完后,才正色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为了掌握政事堂的大权,一定是会有人这样伪装的,因为要是为了自己掌权,那甚至是可以牺牲子侄,部下,可以长期地表现得廉洁,不贪财。所以,政事堂的长老,不能只有一个,而是要有多个,这样互相监督和牵制,一个王莽或者可以骗过世人的眼光,但多个王莽,是绝不可能的,尤其是一堆王莽要是凑到一起,互相监督和牵制,那最后也不可能达到自己大权独掌,千秋万代的结果。”
  第5258章 兵权分离除根基
  刘敬宣哈哈一笑:“这点我倒是忽略了,互相监督,这样谁也装不起来,不过,那要是形成了派系,手下官员与僚属众多,势力大,政绩出色,那就算是王莽一流,权力欲大的人,也能登上政事长老之位吧,然后他们可以控制自己的属下,提拔过的学生之流去施政,不等于也掌握了权力吗?”
  刘裕微微一笑:“没有这么容易的,就象我算是给你爹提拔的,难道后面我就得事事按你爹的意志行事吗?更何况,公权力,公天下的概念深入人心之后,天下人就会知道,这些权力,好处,恩情,是国家给的,不是某个人给的,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有过上下级的隶属关系,但并不是人身就得依附于某个人,一旦自己上任为官后,就是向国家负责,而不是向某个曾经的恩公负责了。”
  刘敬宣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人总是有感情的,而且上下级多年,除了感情外,多少也会有些利益关系,甚至是把柄在人手上,到时候要人做事,是不得不从的,这点寄奴你不要把人想得太美好了,我们都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师恩,知遇之恩这些,是人情难以拒绝的。”
  刘裕正色道:“从制度上,我们会尽量地克服和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比如说不一定要让位高权重的人当政事堂长老,或者说当上长老之后,对于原来的任职之地,他的监察是要起回避的,甚至是要不同的长老,交叉去监察对方曾经任官的地方,另外,在当地方官或者为将的时候,避免一个人在某地任职时间过长,形成尾大不掉的关系网。”
  刘敬宣摇了摇头,还是说道:“任职任官时间太短也有它的问题,如果一个人在地方上,或者是在军中,对于部下的情况一无所知,用起人,执行起命令来不顺手,也会影响其效率,若是政绩或者是军功不出色,又怎么能进入政事堂,有资格担任长老一职呢?你也说过,要入政事堂,需要德才皆备,若是工作的时候成绩不突出,只靠一个主观评断很强的所谓德,恐怕难以服众吧。”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点头道:“阿寿,你提的这个意见非常好,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的,政事堂的长老和原来的属下,学生,提拔过的人确实是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轻易地斩断,如何制约和平衡这种关系,是以后我们需要着重考虑的事。”
  刘敬宣笑着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想到啥说啥,寄奴你别放心里去,我相信,你和胖子,还有王皇后这些聪明人,一定能想出个好办法出来,而且,所谓的德行出色,那是要天下人公认的,一个人的伪装,可以骗人一时,却骗不了人一世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一个人能几十年如一日地为民众效力,服务,不为自己,不为自己家族谋私利,那是装不出来的。其实你说的那种私结势力,提拔和重用自己的学生,下属,重用那些听自己话的,为自己办事的,这样的规模一大,如果是在一个郡,一个县,甚至一个大州,全是这样任人惟亲,那天下人都会看在眼里的。”
  刘敬宣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这倒也是,要是一个人为官一任,只会提拔那些自己的学生,弟子,或者是跟班随从之类的,那别说进政事堂当长老了,恐怕在任上就要给弹劾,不能升职呢,而且按寄奴你的说法,当官不让他久任一方,过几年就要调离,这样也不给他培植势力的机会,不过…………”
  说到这里,刘敬宣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刘裕:“当官是可以调来调去的,可是在军中为将,这样就不太好吧,军队是需要上下一心,号令如一,如果是战场上的军令传得稍慢了一点点,可能就会葬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如果不是跟自己非常熟悉,传令和执行军令不会有半点误会和犹豫的多年部下,又怎么能做到这点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军中是有军中的特殊情况,但也不是说因为要照顾到这种传令的熟练程度,就要允许一个人从小兵到将军,从小将到大帅,这几十年间就呆在一支部队不动,战友之情,同袍之谊,即使是换了部队也会保持,就象我们也不是一直呆在一支部队中,难道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至于军令的传播,不是说非要有旧部,老兄弟才能传播的,最多只是旧部用的顺手一点,如果我们能把兵为将有,军阀化的这种趋势改变,军令统一,那不管是谁当部下,都能准确迅速地传达命令,而且,如果让将领在军中长期领兵,一支军队,一个军团从上到下都只惟他命是从,那是有巨大的风险的,如果这个将军起了不臣之心,想要谋反,那全军上下岂不是一呼百应吗?我们大晋这百年来的多次动乱,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刘敬宣点了点头:“若是军队归于朝廷,归于国家,而不是成为将领的私产,那确实可以做到这点。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可是将军们的命根子,也是京八党的规矩,如何让大家信服,肯主动交出兵权,不是容易的事,寄奴啊,我劝你在做到收回兵权之前,不要轻易地提政事堂之事呢。”
  刘裕淡然道:“这点我自有分寸,到时候可以以妖贼消灭之名,裁撤掉大部份的军队,以此来稀释大家手中的军队,后面再以北伐备战的名义,让诸将们分屯各方,再以升官晋爵的名义,将他们尽可能地调离原部队,拆分重组新的军团,如此,经历了几次增兵作战,战后散兵,再重组军团的过程,那些原来的旧部会用各种名义和理由,调往他部,而熟悉的旧部下,会越来越少,用这种渐进式的分离,来剥夺希乐,长民他们这些不那么肯放弃军权的老兄弟们的部队,也许是个好的办法,不过,这需要阿寿你的率先配合呢。”
  第5259章 长安之行识人心
  刘敬宣笑了起来:“这点我早就答应过你了,这次作战我已经同意接受王镇恶的指挥,自己只挂个前军大将的名义罢了。至于这战后,你说要我交出手中的军团,解甲归田,我也是没有问题的。”
  刘裕摇了摇头:“阿寿,我的意思不止是这样,我想你以后也进入政事堂,成为德高望众的长老,来监控军中之事。”
  刘敬宣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寄奴,这点我可能不能答应你,不是我不想帮你实现心中所想,而是我确实不能胜任这个职务。强行让我到这个位置上,恐怕会误了你的大事。”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难道是你德行不够,或者是你不够熟悉军中之事,不知道那些个将校们不法之事吗?”
  刘敬宣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莫之色:“这不是德行或者是对军务是否熟悉的事,而是我没这个能力,按你刚才的说法,这个政事堂的长老,需要对文官或者是武将的情况,他们现职在任时的明里暗里的操作,一清二楚,是需要大量的耳目,眼线作为情报来源的。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刘裕笑了起来:“这倒是我疏忽了,阿寿你是战场上的猛将,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可并不喜欢遍布耳目,监控军队,不过,你也不是完全不掌握情报啊,我记得你掌军之后,一向是喜欢和士卒们同甘共苦,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帐里睡觉,甚至是收了一些义子,让他们当基层的军官,为你掌握军中的动向呢。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为啥你要收人当义子,而不是和我一样结拜兄弟呢?”
  刘敬宣微微一笑:“因为兄弟不能太多,这是平起平坐的关系,而义子么,是有一种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一方面我比那些义子要年长十岁以上,另一方面,我为大将时,他们也不过是幢主,旅帅这样的级别,差别还是不小的。到目前为止,他们当我的义子,也是心甘情愿,非常高兴,可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啊。”
  说到这里,刘敬宣顿了顿:“这是从我爹那辈开始,早就流行于淮北山寨中的一种关系,年龄,地位相仿的同辈之人,以兄弟相称,而上下有异的,则会收为义父子,传授武艺的这种关系,你若不是进入北府军,而是进了我爹的淮北山寨,恐怕也大概率会成为我爹的义子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想通过这种特殊的关系来往上爬,就象我跟妙音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图了谢家的关系和好处。所以,我也从来不会为谢家去做那些私人之事,尤其是有违我道德和良知的事情。”
  刘敬宣笑道:“那当年你和慕容兰奉了谢玄的命令,偷偷去长安取回传国玉玺,难道就不是私下为谢家服务吗?”
  刘裕摇了摇头:“那是谢玄以北府军主帅给我的将令,虽然是密令,但并不是谢家私下的请求。如果不是这样,我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命令的,而且谢玄当时还拿出了圣旨,说这是大晋天子的命令,我是为了大晋,而不是谢家取回这传国玉玺,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答应和当时仍是敌对关系的慕容兰,一起去长安呢?”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当时慕容兰已经背叛过你,你怎么会跟她又言归于好,成为伙伴了呢?而且这传国玉玺,难道慕容氏就没有想法,就这样肯给你?”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慕容兰回来的时候,恨不得杀了她,结果谢玄阻止了,说是慕容氏跟大晋有合作关系,那时候慕容垂已经起兵背叛了前秦,和淝水之战前的约定一样,这是大局。而慕容兰去长安的任务,不是为了玉玺,而是为了救出名义上的前燕皇帝慕容玮,或者是从他的手中,取得传位于慕容垂,而不是慕容冲这个西燕首领的实据。”
  刘敬宣点了点头:“就是说对于慕容兰,对于慕容垂来说,这个燕国皇帝的身份,比中原自秦以来的传国玉玺,更加重要。不过,就算如此,慕容兰难道就对传国玉玺没有想法?拿了这个,就可以号令中原,有正统的身份和资格了,而不止是一个燕国之主呢。”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合作之前就说好的事,慕容家因为在长安当了多年的俘虏,所以慕容垂在长安有不少眼线,旧部,可以助我们潜入长安,这是我们大晋自己做不到的,但谢玄当时也跟我密约过,若是慕容兰再有背叛之举,想要抢夺玉玺,那就当即将之斩杀,无论如何要保护玉玺,正是因为谢玄相信我的武功足以斩杀慕容兰,所以才会派我去。而且,我曾经给慕容兰背叛过一次,又是绝不会给美色所吸引,所以他对我很放心。”
  刘敬宣正色道:“可是慕容兰的武艺也非常高强,在长安有众多手下相助,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制服你,抢夺玉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为何她最后放弃了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长安之行,其实是我和慕容兰真正相互了解的一次,在这之前,我恨她是个慕容氏燕国的探子,为了她大哥可以出卖我,害死无数的晋国百姓,但在长安,我真正认识了慕容兰,她的心底是善良的,爱民的,为了保护那些素不相识的长安民众,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任务,留下来和我一起守城救民。与她本来要救的慕容玮,清河公主这些慕容氏的皇帝,公主对比,那真的是天上地下,我相信慕容兰,才是这个乱世中真正的善良之人。”
  刘敬宣点了点头:“你不止是对她,甚至是对苻坚的看法也改变了,也相信苻坚是个爱国如子的皇帝,所以你拿到玉玺后也主动守城保他,这点成为了你后来给郗超说成叛国的罪名,老实说,当时我都不知道如何为你辩护呢。”
  第5260章 拯救苍生献自身
  刘裕沉声道:“这有何好辩护的?让我去长安取玉玺是谢玄的决定,也是天子的决定,既然可以和那慕容氏合作,为何就不能和前秦合作一回呢?更何况后来长安城破,前秦的太子苻宏率领残部跑到大晋来寻求庇护,即使是这些人,大晋都赦免了,安置了,还给与了官职和地方供其居住,那我为何就不能跟苻坚建立某种程度的合作了?”
  刘敬宣笑道:“可是当时郗超却一直说,你是被慕容兰的美色所引诱,成了她的裙下之臣,甚至是为此抛弃了王妙音呢。而且,事实也证明,你拿了玉玺的同时,是和苻坚有过合作的,很多从关中回来的人证明,你是帮着苻坚守卫长安呢,这和投敌无异啊。”
  刘裕冷笑道:“我守长安不是为了他苻坚,而是为了长安城的父老百姓,尤其是长安城中的几十万汉人百姓,我们大晋北伐,难道要的是遍地尸体,千里无人烟的地盘吗?难道不是王师是为了陷于北方胡虏之手的百姓而出动的吗?如果让西燕的那些杀人魔王占了长安,那最后长安能有几人存活?最后的结果不也证明了这点,整个长安最后被屠戮洗劫一空,几无人烟,我的守城起码争取了时间,让不少长安军民有机会突围了出去,难道这不应该吗?”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可是长安的百姓,哪怕是汉人军民,当时也是前秦的子民,法理上说,,是我们的敌人呢。”
  刘裕摇了摇头:“敌人和朋友是可以转化的,如果是愿意保护长安的百姓,在这个乱世里能给民众活下去的条件的人,就不是那种非要消灭的敌人,苻坚在淝水之战后,国内叛乱四起,关东几乎全部沦陷,只剩下区区关中的地盘,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具备再对东晋构成威胁的条件了,甚至,他当面和我说过,如果守下长安,愿意自去帝号,向东晋投降,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拯救关中的百姓,还有能让他的族人活下去。”
  刘敬宣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事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啊,不是骗人的吧。”
  刘裕沉声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和你开玩笑,其实我当时和慕容兰偷入皇宫之中,分头行事,慕容兰要去刺杀苻坚,而我去取玉玺,我已经取到了玉玺,完全可以一个人撤离了,但是慕容兰却是失手被擒,所以我才出面去救慕容兰,才有了直面苻坚,与其谈交易的机会。”
  刘敬宣笑道:“你居然不想着完成任务,就此撤离啊,难不成,当时你已经对慕容兰有了感情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时对慕容兰动心了,但一路之上,我见到慕容兰多次是挺身而出,救护百姓,甚至是不惜冒着危险,忍着饥饿把食品分给民众,拯救那些被乱军和马贼攻击的流民,我就知道,这是一个真正有爱心的人,并不是我原来所想的冷血杀人,当初对我的背叛,也是因为命令难违。而且,最后在长安的那个夜里,她真的是去孤身刺杀苻坚,把最大的危险吸引到自己这边,让我有了拿到玉玺的机会,只此一点,她就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伙伴,不再是敌人了。”
  刘敬宣正色道:“原来如此,寄奴你这个人极重情义,如果是认定了伙伴,朋友,那是一定会舍命相救的,对我如此,对慕容兰也一样啊,我想,让你去救她的理由,不是爱情,而是义气。”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其实我一直以来,对慕容兰的感情非常复杂,我也不知道是爱,还是兄弟手足之情,还是一种心心相惜的欣赏,哪怕我跟她因缘巧合下成了夫妻,有了孩子,也总觉得,跟她是一起战斗的同伴,而不是那种心心相印的情侣,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跟妙音先有了爱情,先有了婚约,这种负疚感让我一直强行让自己远离慕容兰。”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伤她太深,也难为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帮了我这么多,直到最后她死在我怀里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多舍不得她,有时候,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一直留在草原不回来,一直跟她不问世事,做对恩爱夫妻,只有简单的快乐,那会是多好的结局啊。”
  刘敬宣摇了摇头:“那样就不是你刘寄奴了,也不是她慕容兰,你们都是大英雄,奇女子,身处乱世,绝不会偏安苟活,一定会为天下苍生或者是自己的族人,自己的亲人而奋斗,断不会眼看他们受苦,自己却是快活。所以,这样的结局,是你们注定的,真要说可惜,只能说你们生错了地方,处在敌对的立场之上,最后只能命中注定相爱相杀。”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立场是可以转变的,也不是说我们永远只能居于敌对位置,阿兰的一生,都是在想着尽量化解双方的敌对,能让双方共存,只可惜,她低估了她大哥作为黑袍的野心和残酷,最后终于认清了慕容垂的真面目,以自己的性命阻止了这个大魔头,但临死前的最后请求,还是希望我放过她的族人,让慕容氏鲜卑人能活下来,我想,这就是苻坚在死前找我谈判时的心态吧。”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所以你在长安的时候,就相信苻坚是真的放下称帝的野心,放下灭晋的欲望,宁可牺牲自己,只为了保护子民?”
  刘裕正色道:“我甚至相信,苻坚想要一统天下,攻灭大晋,也不是完全为了权力欲望,想当一个大一统的帝王,更多的,恐怕还是希望结束战乱,让天下百姓从此不再有战争之苦吧。只不过,就象刚才王镇恶说的那样,还没到时候,王猛那种先通过南北并立,,慢慢地在北方实现汉胡融合,让胡人汉化,这才是以后统一的基础,包括现在,我想要北伐的前提,同样也是得胡汉融合,化胡为汉才行。”
  第5261章 国营马场汉人管
  刘敬宣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现在就能实现这种胡汉融合了?恐怕未必吧,北方的胡虏,尤其是北魏,仍然无法融合胡汉,就算是在青州,鲜卑族人也仍然没有学会农耕,种地,这点我是有发言权的。”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说的胡汉融合,不是说生产方式上要马上融为一体,毕竟胡人以游牧为主,汉人以农耕为生,本就是不一样的生活,想强行融为一体,没那么容易的。”
  “再说了,在永嘉之乱之前,难道在中原的匈奴人,羯胡,就不会农耕了吗?石勒可是会种地的,但不还是反了吗?为什么两百年来,久居中原的各族胡人,总是无法完成融和,总是不停地有机会就要作乱,要自立呢?这并不是一个生产方式的问题,更多的,是组织形式。”
  刘敬宣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胡人之所以作乱,不是因为他们的生产方式,而是因为他们保留了自己的部落,只听命于自己的酋长,首领,而不听命于朝廷的官员吗?”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这也是我去过一次长安之后认知到的事,以前我们都以为胡虏不过是自己当兵,部落上下全民皆战士,然后奴役和统治汉人百姓,后来我去过关中,去过草原,包括去过南燕之后,我才明白,他们虽然名义上进入中原,接受官府朝廷的统治,但从曹操时代引胡人入关开始,这种统治就只是个羁縻,他们的部落形式还是得以保留,仍然是只听首领的,不知自己的国家是朝廷,是官府。如果不把部落打散,部众族人编户齐民,分散到各地的汉人村落里,他们是不可能真正的融入中原,融入华夏。”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可是,即使是在南燕,你灭国之后也没有这样做到啊,现在你仍然是让鲜卑族人转成了军户,集中居住,仍然是保留了原来的部落模式,只不过是加了一些我们自己的军官进驻后监管而已。”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只是个开始,新灭了人家的国,再要强行拆分部落,可能会引起激烈的反弹,让他们作为军户,世兵,以为国征战作为对国家的义务,以此换取国家的保护,分给土地,再派老农和庄头教会他们的家人和子侄们农耕,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之后,再看情况慢慢地把他们拆分,转为民户。”
  “象这次的建康之战,索邈和段宏所率领的数千鲜卑俱装甲骑,就表现出色,立下了战功,以后,我们可以以有功得赏的名义,让他们立功的将士,分散到别处,给与他们足够的土地,甚至是可以考虑让他们进入大城市里,经商谋生,这样显然对鲜卑人是有吸引力的。”
  刘敬宣的眉头还是锁着,喃喃道:“可是这样一来,如果是以军户,世兵为职业,以作战为主要行当的鲜卑人,就会放弃他们的特长,以后不打仗,成为农夫或者是商人了,那对我们的骑兵,是不是有所损失呢?”
  刘裕笑道:“鲜卑人又不是生来就会骑马作战,不也是因为以前是游牧的方式,自幼就长在马背上,和骑射打交道,所以才会精于骑兵作战吗?但既然他们可以花大量时间骑马训练,我们自己汉人就不可以吗?以后我们汉人军队中,有靠了打仗取富贵的人,那培养子侄继承父业,不也是可以从小训练他们骑射之道吗?就象你阿寿,你不就从小给这样训练的,你的马上功夫,在进入北府兵时,要比我强得多呢。”
  刘敬宣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拍了拍胸脯:“是啊,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野路子,虽然步战的武艺很强,但只有能骑马冲突,弯弓骑射,那才是真正可以在战场上奔驰的猛将,不过,后来大概是慕容兰和草原的经历让你的骑术大涨了吧,你从草原回来后,这骑马作战的功夫,可就不比我差了。”
  刘裕哈哈大笑道:“明明是比你强了,什么叫不比你差啊。”
  刘敬宣的脸微微一红:“这个就算是吧,不过你在草原天天要骑马打仗或者是放牧,我在战后可以天天骑马训练的机会可不多,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足够大的草原,也没有可以成天放马奔腾的跑马场呢。”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江淮以南,想有大的马场不容易,不过在青州现在是有些南燕开发的马场了,我之所以不能马上动南燕的鲜卑部落,也在于这些马场的经营,维护,还是他们这些鲜卑人有经验,不过,现在我也派了不少农夫,庄头去学习这些马场的经营管理,在兰翔吏校中,也有专门的马场吏一职,这些是以后我们不可或缺的,想要跟北方胡虏在平原,草原上一决高下,离了骑兵可是不行的,只不过,这骑兵,不能成为鲜卑人的专利。”
  刘敬宣附和道:“是的,以前汉武帝时期,在关中上林苑就搞了大马场,后来整个河西陇右,漠南草原,都有大量的隶属于朝廷的马场,也确保了汉军总是有数以十万计的骑兵可用,我们平定妖贼,最大的优势除了北府军的铁甲方阵,战车长戈外,就是要靠俱装甲骑所带来的冲击力。以前北伐的攻败垂成,也是因为缺乏骑兵去对付对方的骑兵军团,即使是攻灭南燕之战,我们也差点因为骑兵不足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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