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7节
即便孔真人心里清楚,此举会让他们师兄弟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无法挽回。
而李德炫耀了两百年的神级三宝剑胆,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师祖偏心新收的天才,容不得他这个修为停滞的仲永违抗。
不过,白翎可以给李德另一条路,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白翎自得地摇头晃脑,果酿一口接一口。正当他晃晃见底的玉壶,转头让人续的时候,一只手横伸而来,把他的果酿连壶带杯子拿走了。
裴响面色不善,把酒具推得老远。
他道:“你又饮酒。”
“什么叫‘又’?……哦,头回见你那次,是你姐请我喝的,不能算数。哎呀,才两杯不到,我哪里会醉。”
白翎嘴上还飘飘然说着,身子却已经抱着锦垫栽下去,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裴响:“……”
裴响不由得再看了玉壶一眼,确实没多少,是白翎酒量太差了。眼看师兄要翻身滚到地上,他不得不上前捞住,回身扫视旁人。
钱掌柜作了个手势,示意有事唤一声就行。尔后,闲杂人等陆续出去,雅间清净下来。
唯余某个半醉不醉的家伙,哼哼唧唧不停。
裴响蹙着眉靠近,结果听见“剑胆”、“李智障”、“宝贝师弟”等或不知所云、或让他青筋直跳的话,气得他拂袖而去,回到红木桌案后。
白翎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晕乎乎爬起来,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仿佛全身的关节都疏通了。
盖在身上的衣袍滑下去,是一件纯黑的道服,冷香淡淡,分外熟悉。白翎呆坐片刻,先眯眼看向窗外,见夜色浓郁,再转向屋中的烛灯。
灯影下,裴响打坐静修,灵力为体表附着了一层微光。
白翎蹑手蹑脚地下地,抱着裴响的外袍,溜出雅间。
钱掌柜守在门外,见到他立即起身,问:“仙长有何吩咐?”
白翎道:“挂牌大半天了,有没有人来买呀。”
钱掌柜说:“仙长所需的神级三宝属性剑胆,乃稀世奇珍,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过于仙长而言,数十年也就转眼功夫,不如等有买家上门时,我等再向仙长报喜。”
白翎笑了笑,让钱掌柜另辟一间包厢,不要两面观景的那种,必须足够隐秘。
钱掌柜心领神会,将他领到三楼,走贵客专用的绝密通道,进入一间装潢古典的厢房。
白翎十分满意,在主位上坐了,闭目养神静候。有诸葛悟的铃铛在,他倒是不怕等会儿话不投机,被暴怒的猎物反扑。
终于,厢房门再度开启,钱掌柜将一个斗篷加身、幕篱遮面的男人带了进来。
白翎嗅到了血腥气,看着男人僵硬的步伐,乐道:“这是谁来了呀?稀客啊,李真人!你要是受了伤,不去找医修开药,跑来找我干什么?”
来者在他对面入座,解下幕篱,露出李德扭曲的面孔。
此时的他发髻蓬乱,好似遭了大难一般。一个元婴期修士,颊上竟有血痕,以他手头的灵丹都治不好,下手者的修为至少同级。
白翎佯装关怀道:“哎呀,怎么回事?被师尊打啦?嘶,瞧我这记性,居然忘记你的师尊师叔们早投胎去了。那是谁把你打成开花的模样,难道是师祖?”
李德一字一顿地道:“我师弟,老狗孔安!”
“啊?”白翎显出很浮夸的惊讶,说,“不是吧李德,师弟都能打你脸?少开玩笑了,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装,继续装!姓白的——我来干嘛你不清楚?我现在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孔安那个贱货,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师祖宠爱姓唐的杂种,逼我来换你的剑胆!你敢说不是你故意的?”
李德吼叫着拍案而起,不知牵动了什么伤口,面色一变,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面皮不住地抽动。
白翎更乐了,哈哈拍手道:“你修为不见长,智商倒是进步不小呀。没错,我故意的!谁叫你把我的剑胆占去两百年,现在还不肯物归原主吗?”
“你……你少猖狂!我告诉你,就凭你的修为,剑胆还给你、你也守不住!你以为我师弟师妹会放过你?我师妹也是三宝属性,你且等着道会开场,看她会不会去找你!”
李德将一个长匣掷在桌上,生生砸出了凹痕。白翎目光一扫,心生感应,是熟悉的剑意。
他曾经抱在怀里睡觉的剑胆,好像也没有忘记他。
可是,现在还不是人剑重逢的时候。
李德喝道:“你的东西呢!”
白翎缓缓把长匣推到一边,说:“急什么。李德,你真是变成了一条好狗。当初把我踩在脚下的傲气去哪啦?现在怎么不狂了。天资不如你的师弟师妹后来居上,你忍忍就算了,但是连新进门的师侄都能抢你机缘……哈哈,你的仙途快到头了吧?”
轰然巨响,李德一掌拍碎了实木长桌。
终于,这个走投无路的修士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不是师弟师妹,也不是师侄,而是他止步于元婴期、再不进境就要道毁人亡了。
钱掌柜被声音吓得奔进来,撞上李德凶神恶煞的脸色,戛然止步。
然而滚滚烟尘散去,露出白衣青年完好无损的身影。白翎依旧懒洋洋地坐着,一面弹掉衣上的木屑,一面拈起一枚铃铛。
他说:“只要你对我有半分杀意,我师兄即刻便到。李德,为什么他没来?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我是最后一个能救你的人。窈娘是你害死的吧?不是为了救你师侄,而是为了给你师侄树敌。你想借刀杀人,没想到被漱玉真人看穿,引火烧身。真是蠢得可怜啊李真人——”
白翎居高临下,看着每听他说一句、神情就灰败一分的李德,轻轻问道:
“事到如今,为什么不和我联手?我难道不是,最适合你借的刀吗。别忘了,我身后是诸葛悟和漱玉真人。他们都想要你的命,你就不能拿别人的命来换?和别人用你的剑胆,换剑胆给唐棠一样。”
元婴期修士在他面前,抖若筛糠。
李德骤然吐出大口淤血,显然是气急攻心,怨极恨极。
白翎见自己的话成效卓著,乘胜追击:“李德,道会就要开场了。一个只会压榨你、抛弃你的师门,有必要追随吗?不如跟我们里应外合,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说吧,你想开什么条件?”
威逼利诱之下,穷途末路的修士内心剧烈动摇。
李德迎着白翎的视线,头回露出了一分恐惧。或许出于陌生,或许出于后怕,但很快,一切情绪转为愤怒。
他嘶声说:“我要你打烂孔安小儿的脸、杀掉他的宝贝疙瘩唐棠——不、不止是杀了那么简单,我要抽出她的灵根,把她挫骨扬灰!对了,我还要迎娶师妹,与她结侣。凭你?你办得到吗?区区一个筑基期蝼蚁!”
白翎扬了下眉,对这些要求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他随口答应,仿佛举手之劳一般,垂眸微笑道:“你先跪下讲话吧。我们慢慢聊。”
第18章 十八、校选
应付完烦人的东西,白翎一个人留在密室。
他忍耐片刻后,咳得山崩地裂。
不知是不是被李德刚才的罡风冲击到了,白翎的喉间一直溢着一丝腥甜。待李德无影无踪,他才双手捂口,克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钱掌柜大为惊骇,要去请医师,却被白翎拦住。
直到白翎的掌心染红,沾上血沫,他才平复少许,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请钱掌柜重新沏了一壶茶,用以漱口。之后,白翎洗干净手,婉拒了钱掌柜的问候,独自回到雅间。
裴响仅着雪锦中衣,正在屋内踱步。
见到他,不知怎的,白翎心情好转,倦意也随之一层层地涌上来。
裴响听见开门声,立即后退。而白衣青年斜依朱门,正望着他微笑。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裴响把师兄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才说:“你还知道回来?”
白翎张开双臂,表明自己全须全尾,大胜而归。他道:“阿响,你干嘛说老婆等老公回家的台词啊。”
趁裴响愣神之际,白翎又立刻找补:“贤妻,贤妻。夸你哦。”
果不其然,师弟的胸膛剧烈起伏,快步过来夺回了外袍,背过身去整理衣襟。
白翎往飞来椅上一倒,说:“开个玩笑嘛——你不知道李德刚才的表情多精彩。我让他下跪,他竟然真的准备跪耶。但是太恶心了,最后我让他面壁讲话。”
裴响不回头,在听见李德名字的时候停了下手。但,或许是刚被白翎戏弄过的缘故,他不肯再表露关心。
白翎试探道:“我和元婴期大佬斗智斗勇,很辛苦的……啊,肩膀好酸,头也好痛,幸好没带师弟去吃苦……”
“衣服上有血腥味。”裴响寒声道,转过身问,“他伤你了?”
白翎:“……”
棋差一招。他没料到裴响的嗅觉如此敏锐,不愧是制香世家的公子。
但白翎也不是省油的灯,几乎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耍他跟耍狗一样。是他挨了师弟的打,伤得还挺重,难闻死了。”
白翎抛了一颗葡萄进嘴里,不给裴响追问的机会,继续道:“我答应事成之后,不要那柄三宝属性的剑胆,只收回你的。除此以外,还替李德除掉同门。至于他呢,不仅要把师弟师妹的芥子袋给我,以后发达了还得定期上贡。怎样,很公平吧?”
裴响皱眉道:“为什么不取回你的剑胆?”
白翎笑眼盈盈地回答:“都说了是在耍他嘛,哪里真的会放过他?等杀了他师弟师妹,再杀他不是简简单单。”
裴响:“……”
少年人眼一闭,大概是觉得浪费了感情。
而白翎滑溜下地,拈了颗最漂亮的果子过来,喂到师弟嘴边,问:“阿响觉得我心狠手辣?”
裴响垂眼瞥他,被抵着唇不得已,吃下了果子,又因食不言之类的规矩,半晌没有答话。
白翎看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看笑了,道:“问鼎家的从师尊针对到师兄,又从师兄迁怒到我。如果不彻底击溃他们,阿响猜下一个受害者轮到谁呢。”
裴响眼睫微颤,显然明白答案。
白翎后退一步,灿然笑道:“好啦,回去吧。离道会还有一个月,能学多少算多少。再不睡觉,我明早又起不来。”
他走到门边,可是身后人没有跟上。白翎不知怎的,一时间不想回头,停步在门槛后。
珠帘轻动,裴响的声音响起,没好气地说:“你吃光的那一碟,我找他们再要了一份。”
白翎搭着门框回身,探出圆睁双眼的脑袋。
一个精致的小包裹提到他面前,后面是师弟面无表情的脸,道:“不许吃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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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青商行的果子很好,稍稍加热后更好,由小师弟提回家是最好。
虽然,两个人很快因其作夜宵还是作早膳争辩了一番,并且以白翎失败告终,但清冷矜贵的小师弟会尽孝了,白翎大悦。
时值翌日清晨。
白翎抱着果盘,吹着微风,吃得美滋滋。
诸葛悟又不知忙什么去了,整日不见人影。不过大师兄留书一封,说给二人报名了入道讲坛,不得缺席、早退、与讲师吵架。
显然,缺席早退吵架都是白翎以前干过的。道场派系多如牛毛,不是每一脉都叫得上姓名。不少膝下凋敝的大能会在讲坛任教,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