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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03节

  白翎高声问:“我去逛新河郡夜市——双人夜行,你来不来?”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看戏
  新火节肇始,为期整整十天。四方城内,灯火通明;千里河上,星月同辉。
  家家户户都出来走动,男女老少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仿佛是为了凭吊古人,当地人以彩墨粉饰,画出神情各异的脸谱,扮成旧时城中的居民。
  红日山庄的门口,亦有面具摊生意兴隆。瞧着是一家五口齐上阵,男人现场挥毫,女人收钱对账,三个小儿踩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吆喝。
  摊位上支着三人高的竹竿,一张张面具从顶上挂到底,嬉笑怒骂,每张都活灵活现。
  白翎想起自己功法里“喜怒忧惧”四个字,依然没什么进展。即便他的修为涨了又涨,还是没参悟出新的玄机。
  时间一长,他差点忘了这回事,现在想起来,也只是耸了耸肩,回头问:“师弟,你要买一个戴吗?”
  与他相距数步,黑衣剑修缓行在后。裴响面上的薄红尚未褪尽,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道:“你想戴么。”
  这就是同意了。白翎笑吟吟地说:“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问虽问了,最终还是白翎做主。让裴响挑的话,恐怕看也不看、随手拿一张就行,只要能挡住他今晚频频失控的神色即可。
  摊主的孩儿们看见他俩,争相介绍面具的含义。
  于是,白翎毫不犹豫地相中了一张金线勾画的绾色笑面,寓意最朴实无华的愿景:“招财进宝”;然后为裴响左挑右选,拿了好几张面具往他脸上比,不料犯了难。
  一则美好的祝福太多,白翎每个都想往师弟身上套;二则男主人的手艺上佳,哪张面具都精巧绝伦。
  白翎简直想问问师弟,看他会不会变脸的把戏,将这几张面具全叠在脸上,甩袖便换下一张。
  女主人靠近问:“两位客官,挑花眼啦?你们不像新河人哪。”
  白翎道:“啊,我们头回来。我师弟戴黑的、白的、蓝的、紫的都不错……诶姐姐,你帮我们看看吧!”
  裴响立着不动,仿佛任由师兄装点的布娃娃。原只有三张小嘴围着他们哔哔卟卟,眼下女主人一来,白翎得了参谋,立即向其咨询。
  裴响微退半步,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闪身逃走了。却不想白翎张口便称人家“姐姐”,喊得女主人喜上眉梢,裴响则深深地看了白翎一眼。
  不止裴响看他,埋头狂画的男主人也竖起脑袋。
  裴响两眼一闭,低声道:“师兄……随便一张就好了。”
  “不行,这么能代表风土人情的东西,多带几张回折雨洞天,摆家里当纪念品。并排的三张挂走廊墙上,或者我们房里,很好看啊。”
  白翎嘀嘀咕咕,认真规划着。裴响听见“我们房里”,不禁一愣,又暗暗地抿唇不语。
  终于,白翎替师弟选定了一张银纹青面。其上没有多余的图案,仅以银线勾勒,但青色的涂料由深至浅,过渡自然,据说是入夜的象征,祝人安梦。
  两人皆戴好面具,顺着人流移动的方向,沿街而行。
  离面具摊已经很远了,裴响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问道:“那几张,不要了吗。”
  白翎:“嗯?要了干嘛。”
  “你说可以装饰……住处。”
  “是很不错。但想了想晚上怪吓人的,都是人脸,花花绿绿的表情还不一样,在床头看我吗?挂走廊里更不好。我晚上迷迷瞪瞪煮夜宵,抬头见它们冲我笑……展月一脉二弟子深夜被面条噎死?太好笑咯。”
  白翎优哉游哉地走着,忽有些遗憾,说,“你现在不回仙去山住了。师兄更是远,那里就我一个人。你要是在的话,我倒不怕墙上的面具了,不过让它们盯着,我还怎么和你……哈哈哈哈哈!”
  白翎的低落一闪而逝,旋即大笑,引得路人侧目。
  裴响呼吸一滞,压着声音说:“你、你和我什么?”
  “你猜嘛。”
  白翎和他隔着面具对视,见师弟双目轻睁,显然被他言有尽而意无穷、甚至算得上调戏的话镇住了。
  白翎心情奇好,问:“你觉得我和你什么啦?师弟,我可什么都没说哦。不算我欺负你吧?”
  他没想到,裴响独身了一百年后,面皮比十九岁时更薄。师弟见眼前人语气轻佻、似笑非笑,怔怔地望他片刻,忽的将脸转开,快步向前。
  白翎知道他心乱了,笑得更欢。
  街上喧哗鼎沸,白翎的笑声并不突兀。然而不论别人多吵,唯有裴响身后的笑清晰入耳,比其他任何声音都深刻。不论他怎样调息凝神,也无法忽略。
  两人依旧保持着小段距离,只要前面的停步、或者后面的加速,就能碰在一起。
  等白翎笑够了,发现大伙儿全部朝着同样的方向走,遂与路过的少年搭话:“兄台,我们外地来的,这是去哪儿呀?前面有什么热闹吗?”
  “神树庙有庙会啊哥们儿!快走快走,不快点赶不上戏班子开场了——”
  年轻人话没说完,被家里老人呼了一巴掌,啐道:“没出息的东西,又惦记唱曲儿的是吧?”
  “哈哈哈——”
  年轻人的兄姊哄堂大笑,笑声从各式各样的面具后传出。
  白翎亦捧了个场:“好好好,一定去听。看看兄台是被何方神圣迷倒了,我也领教一二。”
  他话音落下,前面闷不吭声走了许久的人倏地转回来,握住他手腕,拉他加快了步伐。
  两人脚下生风,几乎小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白翎:“咦?师弟,你不乐意我和别人讲话?”
  “没有。”裴响一字一顿地说。
  白翎笑道:“那你是听见戏班子开场,迫不及待要听曲儿——”
  “胡言乱语!”裴响加重语气,否认得更坚决。
  “哦……”白翎慢慢地说想,慢慢地说,“看来,你就是想牵着我跑了。对不对?”
  他不再听见回音。作为修仙之人,要么闲庭信步,要么使身法闪现疾行,像两人现在这般,如游鱼穿梭在藻荇中,是白翎许久不曾有的经历。
  但脸上戴着面具,便似解开了无形的束缚。人们肆意欢笑,白翎悄然反握住师弟的手。果不其然,他蓦地停住了,不过一直没有回身,只是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裴响闷闷的声音响起。他很小气,独传音给白翎一个人听:“师兄,你骗我。”
  “哎?大人冤枉啊,在下对你一片纯情天地可鉴——”不管怎样先叫屈,白翎张口便道。
  “你就是骗我了。”不曾想,裴响这回毫不受他动摇,坚定地说,“你和我,至多如此。纵使……我们以前,或许同居屋檐下,亦不可能……不可能超出此等行径。”
  说罢,他终于转向白翎,把手提到两人胸前。白翎想丢开他,却被反手攥住了。
  白翎问:“好聪明的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
  身前人的眼睫不断扑朔,幸好有面具挡着、脸红透也不会被发现,最后一咬牙道,“因为受不了了。”
  裴响的字音逐个传入白翎耳中,待他琢磨过来什么意思,再说不出半句调笑。他之前也对师弟有不少习惯性的亲密举动,师弟尚可接受,仿佛是失忆前习以为常了。牵手却让师弟无法忍耐,于是认定两人的相处最多至此。
  这就受不了啦?
  白翎心下哼哼,可他们明明干过更过分的事。
  想法虽如此,白翎却和师弟一起陷入了安静,将头一低,不敢看对方。两人面对面站着,在流动得越来越快的人潮中,变成了两块岿然不动的顽石。
  道旁的树早早开花,雪色的花瓣簌簌然扑满肩头。暗香浮动,烛火柔然,白翎悄悄捏住了一片落花,恍然间,似回到初见。
  突一声锣鼓惊响,满街纱灯旋转。
  有人操着奇特的唱腔,在长街尽头开诵:“古时仙山镇在北,长河向南不复回。昔时好,万家和,月圆花艳入歌吹。忽一日,秋风紧,山色昏昏河亦悲。君不见魔气冲天夺日轮,三千鸦杀陷蒙昧!仙人寂静凡人苦,离家戍边谁能归?幸有三圣横空出,新火重燃照宇内!”
  唱词铿锵,伴随着细密鼓点,乐声渐进,最后是万籁齐鸣。
  白翎和裴响同时看去,原来已到了新河郡中央。四面八方的街道汇聚在此,花林的最深处,矗立着一株参天巨柳。时值初春,柳枝如丝,柳叶如绦,万条垂下,恰落在众人眉梢。
  而在柳树下方,正是当地香火最旺的神树庙。戏台子搭在庙前,近百人戴着面具,共同上演一出大戏。
  前来捧场的人太多,白翎捏了个“穿针诀”。他拽着裴响的袖口,两人变得和棉线穿针眼儿一样,飞快钻出了人群。
  他们出现在一株花树上。这些树都很有年头,许多年轻人往上站。
  和白翎裴响共占一个枝头的,竟是一尊人像,瞧着也是个青年,藏在树上打盹儿。
  戏目演得热火朝天,还有画在木板上的背景,随着前台的故事推进,后台人员不断更换着板子。
  白翎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得出什么新讯息,但总算把事情捋了一遍:两千年前,魔族射日,人界遭遇浩劫。出生自旧河郡的展月、太徵、是非三人横空出世,北伐拯救苍生。
  而与北方的魔气源头对应,古时灵气的源头,便是南方的旧河郡。
  确切地说,彼时的天地灵气,尽数蕴含在河水里,亦即现在所称的灵泉。正是如此生生不息的灵泉,滋养出了两岸人杰——也可以称他们为,修真界的第一批修真者。
  至于那时候的霁青河,还叫做“忘川”。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初诊
  白翎听见“忘”字,心中微动。
  而戏台上的背景板,也换成了宽广的河面。漆黑的天空下,碧莹莹的河水奔腾不息,其间似融入万千幻彩,金缕银线随波迤逦。
  那是古时候富含灵气的河流,碧荧、银珠、金虹三色灵泉,尽在之中。如今千年岁月流转,灵泉凝作了霁青山巅的冻雪,忘川变成平凡的湛蓝色,甚至更名为霁青河。
  不过,三圣救修真界于水火,人们会永远赞颂他们。老祖凝聚灵泉,也是为了抵御北方的魔气,不让人界的土地陷落一寸。
  在当地人集体失忆后,惶惶然的人们四处追寻过去。他们从外界的众说纷纭里,拾得一枚枚碎片,最终拼凑成了这段辉煌的历史。
  戏剧落幕,台上燃起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悲欢不一的面具之后,传出纵情的放歌。
  白翎看足了热闹,意犹未尽。花林里还有不少摊位铺面,货郎四处叫卖。人们渐渐散入花林深处,逛庙会去了。
  白翎跳下地,发现演戏的人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戏台很快被新一帮人占领。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灰色长袍、戴高帽,神神叨叨,摆了一溜木桌,好像当街诊脉的医修一般。
  他们也确实是给人看病的——台前竖起一块木牌,上书“专治失忆,妙手回春”。桌上则刻着“叶”字,显然是红日山庄掌柜提到过的,城主叶家。
  “治失忆的?”白翎眼睛一亮,拉着师弟便去。
  早在木牌没竖起来前,就有一大群人排队等着。他俩好悬赶上了第二批,第一批人正在向灰袍高帽的人述说病情。
  白翎奇道:“这么多人失忆啊……”
  他的自言自语被一名叶家护卫听见了,反正闲着没事,大哥便接话道:“你们外地来的吧?乡亲们老毛病犯了,找搜魂师疏通呢。你俩是不是听说了叶家人的手段了得,专门来治脑子的?”
  白翎和裴响过于出挑,其他居民闻言,纷纷看来,目光在他们间来回。
  有人道:“赌一个铜板,黑衣服的脑袋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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