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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05节

  白翎与裴响同时抬眼,裴响道:“是。”
  白翎道:“这也能看出来?”
  “哎呀,残篇里写的!灵台枷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小仙长这样的人。您受伤极易复原吧?那搜魂术也会迅速失效。钉上灵台枷,才能控制您的心境。”
  叶家家主摇头叹气,“造孽啊,这是哪个搜魂师重制出来的?我们只剩一纸残篇,根本不知这样阴毒的东西,还流传在世上。”
  眼看没一条路走得通,白翎垂下眼睫,半晌不语。
  裴响却很平静,以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向他说:“师兄,没关系的。”
  叶家家主深知记忆残缺的痛苦,背着手慢慢走开。
  不料,就在黑衣剑修话音落下、老人转身的刹那,白衣仙人忽的把头一抬,笑逐颜开:“有了!”
  白翎霍然起立,把幕篱一脱,道:“旧的记忆怎样都会消失,那新的记忆呢?师弟,灵台枷不会清除你新的记忆!它上次发动,是我勾起了你的回忆,可你被搜魂后过的日子,不是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裴响双眼微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师兄……”
  “没错!我要让你进入我的心境——你失去的记忆,全部和我有关,可那些都是我们一起度过的啊!我不还记得吗?你只要到我的心境里,像搜魂师看别人的记忆一样,把我们的事重看一遍就行!!”
  白翎扑到裴响的案上,欺身上前,抓住他的双肩说,“之前那个搜魂师告诉我,他对我施术的时候好像钥匙消失了。因为我的功法把他挡在门外,其实是我不信任他,我防着他。如果我能对你……嗯……这话怎么说?啊我知道了——我要对你敞开心扉嘛!”
  裴响仰望着他,慢慢握住了白翎的手腕。在剑修漆黑一片的眼底,似也染上了身前人的微光。
  下一刻,白翎因过于高兴,紧紧抱住师弟。裴响浑身一僵,双手都不知往哪放,可是熟悉的感觉再度升起,他一点点收拢双臂,把头埋在师兄的颈侧。
  白翎嗅到腥气,发现裴响的耳垂在渗血,忙要把他推开。
  黑衣青年却好像回到了沉默而执拗的少年时,把他拥得更紧,道:“小伤。”
  叶家家主没意识到二人微妙的关系,还震惊于白翎的发言。
  老人抓着头发道:“等等等等,仙长你……你想的办法好啊!你们若是这种情况,确实可以按你说的做。”
  白翎努力转过半边身,道:“阁下,你们这功法——它能外传吗?”
  家主道:“咱们广收学子,自然传的!教的虽粗浅,但只是进入心境的话,想必对二位仙长不在话下。”
  白翎:“那诊金的事——”
  “嗐呀仙长,还提金钱俗物作甚!新河郡的搜魂一道式微,但乡亲们时不时突发忘症,我们须精研不辍。您二位实在特殊,又、又很耐造……咳咳咳!您二位的功法都有奇效,我们一定能试出行得通的办法,哈哈哈哈!”叶家家主高举双臂,向外奔走呼道,“来人,给仙长们准备居处,召集族老,我有要事宣布!”
  白翎啼笑皆非,原来他俩成送上门的活体实验样本了。不过,溺水之人得一救命稻草,是万劫不复也要抓住的。客观来说,双方算互利共赢。
  怀里的人此时才松开他,面具在登门时便已解下,再不能掩饰面上的薄红。裴响低垂眼睫,略显迷惘,似在回味拥师兄入怀时的沉湎。
  “很快就可以想起来啦。”
  白翎依然跪坐在案上,捧起师弟的脸,笑眼弯弯地望着他。片刻后,白翎不确定地说,“你也希望想起来吧,师弟?”
  裴响不语,只是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两人皆低头,额心相抵,白翎清楚地感觉到,掌心覆盖着剧烈的心跳。
  —
  叶府深处,遍栽垂柳。
  一座祠堂立在万千碧练中,香火鼎盛。
  族老汇聚在此。今夜时候不早,好几位老人哈欠连天,却见家主红光满面,似有天大的喜事。
  他把事情一说,其余人顿时也意识到了,良机难逢。大伙儿你一眼我一语地探讨起来,很快定好了行事方案。
  家主感慨着天助新河郡搜魂复兴,向先祖敬香。而在叶家祠堂内,数百牌位,围绕着一尊仙像——或许是整座新河郡,唯一的仙像,供奉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徵道君。
  女子一手托瓶,一手执柳,面容隐匿在缭绕的烟云里。叶家家主念念有词,虽从未得到过道君回应,但还是毕恭毕敬,持香三拜。
  然而,就在他要把香插到祭坛的时候,异状滋生。眼前矗立的道君仙像,身上“祈灵符”大放光芒。
  其素手轻扬的柳枝,倏然化作活物,快速生长。不过顷刻间,石雕柳枝垂下万千柔荑,一道女子身影挑动枝条,缓步踏出。
  她的铅灰衣上,柳枝纹遍布全身。
  与此同时,大河彼岸的红日山庄,本在房中静修的顾怜,蓦地睁开了双眼。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他察觉了一缕令人不安的灵息。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神交
  叶府对白翎与裴响的招待非常之周到,甚至取消了怀古流觞宴,召回新河郡所有搜魂师,共商大计。
  他们需要几日集思广益,白翎和裴响也趁这段时间,跟着府上的初学者们,一齐听课。叶府选派了一位搜魂师陪同二人,时刻答疑。
  这名搜魂师年纪轻轻,辈分却很高,灰袍上绣着和家主同一级别的柳枝纹。叶府上下,无人不称她一声“姑姑”,她为人则波澜不惊,有问必答。
  不论白翎学习途中,冒出了何等异想天开的奇想,叶姑姑都会严谨以待,作出令人信服的见解。白裴二人本就悟性甚佳,兼有高人在侧,更是一日千里。
  在学习的间隙,白翎捏了个“青鸟咒”,去给顾怜传信。他并未完全信任叶府,想与师尊知会一声。
  可是不知为何,红日山庄人去楼空。不止顾怜,尹真也不见了。
  青鸟在顾怜的房间发现了一封短笺,上有留言,称他暂有要务,出行不可无人伺候,遂将尹真征用。白翎有事的话,自己干去吧。
  白翎对自家师尊的作风很有预料,所以呵呵两声,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潜心领悟搜魂。
  叶家家主没有骗他们,此地流传的搜魂术,并非《片叶搜魂真迹》本体,只是先人手记的残篇而已。坏处是上限很低,好处是门槛不高。二人仅花费三日,便掌握了进入心境的要领。但观阅记忆一事,迟迟无法推进。
  此事难在,白翎的《喜乐诸天奇经》难以控制,比起他有意抵御,更像一种时刻保持、被动触发的防护。
  当白翎清醒且集中注意力时,尚能短暂地遏止功法,有意去接纳“伤害”;可一个人被观心时,不像外来者一样独立存在,而是与记忆中的自我融为一体,和梦中人似的。
  这意味着,“梦”里的白翎若无法想起自己在“做梦”,很可能对裴响产生排斥,从而下意识发动功法,又把他拒之门外。
  不仅白翎要“醒着做梦”,裴响也要避免被他拖入梦中。每人的心境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人的记忆都如一座庞大的迷宫。
  别看叶府的学徒多如过江之鲫,真正能拿到搜魂师文牒认证的,百里挑一。大部分人在进入他者的心境后,便会迷失在繁杂的记忆片段里,或是被不为人知的秘辛吸引,忍不住洞察他人秘密;或是被爱恨情仇牵绊,回过神已弥足深陷,凶险万分。
  正因如此,叶家举百名搜魂师之力,足足耗费七日,终于整合先贤遗稿,造出了一件法器。
  此物名为“两不疑”,外形仿佛一杆秤,砝码与秤砣分别联系白翎和裴响的心境。当白翎噩梦缠身、推拒裴响,杆秤会向他倾斜,外界便对他稍加刺激,让他略微醒转;当裴响神思飘忽、露出迷失的征兆,杆秤也会歪倒向他,搜魂师们立即中止法事。
  毕竟白翎把裴响推出心境的话,顶多功亏一篑,但裴响要是在心境里越陷越深,很可能就丧失神智了。
  每年都有几个资历不足的搜魂师迷途不返,自此变成傻子。
  “两不疑”由叶家全体搜魂师联袂推出,叶姑姑操持,在第八日迎来了第一次实验。
  事到临头,白翎还是留了一手。他再度遣青鸟传信,衔着他写的短笺,放到顾怜床头。倒无二话,仅仅告知了顾怜,他们所在何处。
  而后吉时已至,首次搜魂开始。
  法场选在了空旷开阔的前庭,黑色鹅卵石重新铺设,在平地中央,画出一轮太极。白翎和裴响分别坐在太极两仪的鱼眼上,“两不疑”置于中心。
  全体搜魂师严阵以待,隔着一定距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叶姑姑和叶家主分立南北,携手护法。
  待万事俱备,叶姑姑念咒结印,杆秤两侧的托盘飞旋于空,明晃晃形如铜镜,罩在白翎裴响的上方。
  二者沐浴在光幕下,观彼此仿若幻影。裴响指间一枚青绿的柳叶,轻轻一抹,剑气将叶心撕裂。
  他默念搜魂法诀,拾起净瓶内的柳枝,向前一甩。霎时间,无数滴灵泉飞出,飞往白翎。白翎沉心静气,凝视着对面的师弟——这是最不会伤害他的人,他无须有任何防备之心。
  《喜乐诸天奇经》造就的护身法障,刹那无声消解。与此同时,透过那枚柳叶,两人四目相对。
  白翎略一吸气。
  待吐息时,他骤然跌入了另一重天地。此刻波动的恍然并非记忆,而是数百年光阴。
  —
  “阿翎,该起了。”
  三声叩门,温和的嗓音自门外传来,模糊不清。
  屋内昏暗,初露的晨曦泄出窗棂,斜照在数千根白鹭羽毛填充的大床上。一名青年睡成了一团,蓬松的棕色长发快垂到地,末端泛着极浅的弧度。
  他半张脸陷在被褥里,衬着滚雪细缎,颜色无甚差异,在清透的日光映射下,皆若玉质。
  门外人又叩了下门,道:“一刻钟后动身。别忘了,今天要下山去接师弟。”
  师弟?
  床上的青年挣扎起身,伸了个漫长的懒腰。他平时不会起这么早,但是师弟?
  对啊,今天要去天照郡下洛东城,接老祖钦点的徒孙回门!
  白翎胡乱穿好衣服,一袭白麻道袍,通身无多余杂物。他洗漱完毕,一边捋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往镜子里瞧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应该能给师弟留下好印象。
  不过,他不知怎的,当目光落在镜面上时,望着镜中那个自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腰间是否该戴点配饰?玉佩太招摇了,铃铛或许不错。可是哪来铃铛给他,难不成把檐下报告来客的风铃摘走?
  或者围个披风。至少,别显得过于朴素。
  听闻裴家是地方大户,小师弟金尊玉贵。若见师兄穿得还不如府上杂役,他人品好的话,大手一挥送上华服数套;他要是人品堪忧,等回到师门,白翎就要当他的杂役了。
  没事,还有一位师兄撑场面。
  白翎双手推门,闪亮登场。他高呼道:“师兄!出发出发。”
  仙去山的弟子廊舍,被笼罩在明如水的天光里。廊上一名墨蓝法衣的剑修,长身玉立,负手静候。
  他背对着白翎,身后双剑交错,在鞘中休养锋芒。此人闻声回首,微微笑道:“阿翎以后有了同伴,修行之事,该当上心了。三师弟仙姿卓绝,你亦当上了师兄,须为他做好表率。”
  “是……师兄。”
  在看清此人的刹那,白翎停步。一股没来由的哀伤自心头升起,击中了他。他虽然习惯性地答应下来、实际上不一定会落实,但在脱口而出之后,白翎忽有种奇怪的预感:
  他会做到的。
  以后,他一直在努力成为很好的师兄。
  不对,师弟好不好还不知道呢!他在想什么?
  止步筑基三百年,他都没几天能活了呀。
  “你怎么了?阿翎。”诸葛悟发现他神情怔愣,道,“莫非知晓了师弟入门,昨夜过于兴奋,又通宵直至天明?”
  “可能是没睡好……没事师兄,我们走吧。”
  白翎快步下阶,此时天气正好。天未全亮,但今日定有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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