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44节
“本尊到此,竖子何谋?”
白翎一低头,差点笑了。
果然,顾怜对他们知道耳提面命、叫他们小心行事,但轮到他自己,张口就是“竖子”,完全不把沉音剑冢放在眼里。
裴响面无表情,暗暗看他一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转回去,真和梦微道君坐下的开路道童似的,一左一右,直视沉音魔尊。
终于,古铜王座之上,红发铁甲的男人将手一抬。
多年不见,他的容貌分毫未改,依旧俊美妖异;他颊边的十字形伤疤也半点没褪色,邪气沸反盈天。
满堂魔物皆因他的手势按捺住杀意,坐了回去。
而他本人——沉音魔尊衣眠,同样使声音跨越全殿,响在师徒四人耳边。
“诸葛卿,不是说只引荐你的二位师弟么?何故有聒噪的碍事之辈,无端生事。”
诸葛卿?
白翎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诸葛悟。师兄不愧是师兄,已经混成魔尊爱卿了;顾怜也不愧是顾怜,“聒噪的碍事之辈”——估计曾经把衣眠膈应得不轻。
这种嘴巴和剑一样毒的道修,说是魔尊的心腹大患也不为过。偏偏他教出了魔尊的心腹,也就是诸葛悟。
白翎手摸下巴,并不急于发话,打算再看会儿戏。
诸葛悟淡笑执礼,道:“回禀魔尊,因兹事体大,家师亲自到访,方表诚意。”
没想到顾怜一听便不乐意了,嗤道:“诚意?冲玄,你对他客气什么。沉音小儿,本尊奉劝你一句,休要碍事!若你敢阻拦我等,本尊必踏破你这黑漆马虎宫!”
隔着十丈地,白翎清楚地看见,衣眠眉梢直跳。
好在他刚“哦?”了一声,诸葛悟便如春风化雨般说:“回禀魔尊,家师在来访途中,听微臣述说了皇宫照明不便的难题。他愿以本命‘莲台无妄火’,令各宫光耀不灭。”
衣眠神情稍霁,打算给重臣一个面子。
他不冷不热地说:“梦微道君,您真是多虑了。魔族可没有你们人族那样虚弱,离开光便活不下去。就你那点小火苗,留着等下为本座暖酒,还算有用。”
白翎暗道不好,立即以眼角余光瞥向顾怜。
果不其然,顾怜面呈薄怒,就要发作。
诸葛悟道:“敬告师尊,陛下的窖藏美酒皆在三百岁以上,集天地之灵气,感日月之精华,除他以外,无一人有幸品尝。若您愿借灵焰,陛下亦将倾杯,您二位换盏共饮,实为一段佳话。”
白翎眨眼不已。
会说,太会说了!活该师兄一百年便位极人臣啊!
但他没忍住拆台:“感三月之精华吧,这地方哪来的日?”
诸葛悟:“……”
诸葛悟维持着微笑,没有看他,而是看了裴响一眼。
裴响莫名被夹在两人中间,一边是尊敬的大师兄兼半个师尊,另一边是捣乱的二师兄兼爱人,最后轻咳一声,仍目视前方。
白翎却从中听出“别闹了”的意思。
他自觉受制,抿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顾怜怒火稍偃,哼道:“酒这种东西,贿赂驾鹤还有点用,本尊有何可稀罕的?罢了,如他执意乞怜,本尊也不是不可以施舍一番。魔气令人作呕,切勿废话。阴阳交界,位于何处?”
衣眠信手一挥,座下血池受其感召,飞到宴会中央,当空凝成沉音剑冢的全貌。
在魔域地底,似乎蕴藏着什么,被池水仿造的地下河道环绕,看不真切。
顾怜说:“故弄玄虚,搞什么名堂!”
衣眠冷笑一声,又一挥手,池水散作血雨,淅淅沥沥。赴宴的魔物们欣喜若狂,争相捧起杯盘去接,更有甚者,直接伸长脖子,仰头张嘴。
衣眠懒洋洋地道:“本座不屑与稚子论短长。诸葛卿,你跟他讲吧。”
顾怜听见他喊“诸葛卿”就烦,看诸葛悟依言转向自己,更是不快,低声喝道:“你何必这样听他的?冲玄,你尽管骑在他头上,他敢不从,我的剑教他从!”
“师尊……你们千年前初次交手,不是至今未分出胜负么。”诸葛悟苦笑道,“阴阳之交,深居此间地下,若无魔族相助,我们是绝无可能抵达的,更别提取得‘阴阳器’了。不仅如此,另三大魔窟还与神教暗中勾结,伺机而动,我们可谓是腹背受敌,只宜结友,不宜树敌。”
“……这我知道。”顾怜抱起胳膊,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太徵告诉我,神教是把整个沉音剑冢,许给了另三家魔窟当战利品。”
诸葛悟道:“此话怎讲?”
顾怜说:“沉音剑冢和人界接壤,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是劣势。劣势当然在首当其冲,每两百年道会开场,这儿都会被道修扫荡一遍。但如果是厉害的魔修,也能当做饭菜自己送上门。所以,四大魔窟沉音为首,另三家眼红多年了。”
诸葛悟道:“莫非……神教答应待另三家夺得‘阴阳器’后,老祖成功飞升,便助他们瓜分沉音剑冢?”
顾怜臭着脸点了下头。
白翎忍不住揶揄他:“怪不得师尊你这样嚣张,原来有逼他们合作的筹码呀。”
顾怜轻哼:“合作?他们也配?要是不乖乖听话,隔日便成丧家之犬。”
裴响道:“诸葛师兄,你不惊讶么。”
“此事骇人听闻,但……我也不是全无预料。”诸葛悟稍显凝重,或许在过去的数千年里,另三大魔窟便一直是沉音剑冢的外忧。
只是以前的形势稳固,沉音剑冢无需把另三家放在眼里。殊不知神教旧派为了扶持老祖飞升,不惜把手伸到魔域,欲助三月换新天。
顾怜自认为占据了绝对的谈判胜算,示意诸葛悟,让他把情况转告魔尊。本来师徒一行人要借助衣眠的势力,寻得并夺取“阴阳器”,衣眠也自认为立于不败之地。
但眼下,顾怜突然抛出重磅消息,衣眠听闻诸葛悟汇报后,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色微愠。
红发男人霍然起立,怒骂其他魔窟,无能鼠辈心怀不轨。诸葛悟及时布下隔音咒,没让声音外泄。但衣眠肤色苍白,气红了脸便格外明显。
相距甚远,顾怜看在眼中,幸灾乐祸。
白翎终于有机会和师弟靠在一起,趁顾怜专心欣赏着宿敌暴怒失态的模样,他三步并作两步,挪到裴响身边。
裴响亦缓和了神情,等他开口。
白翎小声道:“顾怜太过分了。这么重要的事,留到现在才讲,不早点跟我们通气——把师兄当魔修整啊。”
裴响看着王座,那厢衣眠暴跳如雷,诸葛悟倒是冷静,一面做手势劝慰顶头上司,让他镇定;一面陷入沉思,似在快速思考应对之策。
裴响说:“可以相信诸葛师兄。”
“啊啦,他当然不会有事啦。凭借师兄的出身,能在这鬼地方干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区区三家魔窟联手搞事而已,嗯……应该没问题吧。”
白翎说着也不禁挠头,略觉苦手。他倒是想帮忙想想办法,奈何对魔域知之甚少,还需掌握更多信息。
不料衣眠倏地转头,正对上顾怜毫不掩饰的嘲讽表情。
他里子面子全碎了,当即传令:“给我把人质带上来!!!”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人质
听见“人质”一词,白翎眉梢轻挑,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什么玩笑,他在乎的几个人满打满算,全在跟前,还有谁的安危能胁迫他?
要说是用来胁迫裴响或者顾怜的,也不成立。
裴响的人际关系单薄得堪比掌纹,一眼能望到头;顾怜更是六亲不认,最恨受迫,衣眠气疯了才会用人质威胁他。
没想到,待看清魔尊亲卫押上来的人后,白翎“咦”了一声。
裴响亦神色微动,不像之前一样置身事外了。
顾怜见状皱眉,问:“你们认识?”
“奇怪,他们怎么在这里……”白翎没空理他,转瞬步过大殿,来到被押解的两人跟前,道,“徐景,田漪?”
霎时间,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如遇救星,“唔唔嗯嗯”地挣扎起来。白翎要给他们松绑,却被几名魔尊亲卫挡住。
衣眠打了个手势,他们方才解开了勒住二人口齿的捆仙绳。
田漪猛吸一口气道:“白师兄!”
徐景的眼泪“唰”地下来了,高呼:“白老大救我——”
“你们怎么被抓的?魔修入侵大罗仙窟啦???”白翎隔着全副武装的亲卫魔修们,匪夷所思。见徐景仰天长号,他又道,“你……”
“他没事,就是饿的,这鬼地方东西贼难吃!”
田漪手脚皆被捆住,原地起跳撞向徐景,试图让他安静。可惜她没控制好力道,一下把徐景撞翻了,亲卫们立即呵斥:“安分点!”
白翎稍稍放心,抬手打圆场:“好好好,先告诉我,你们怎么到这来的?”
田漪说:“大师姐要我们给你传话,你、你怎么不看玉牌通讯啊!”
“玉牌?”
白翎一怔,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裴响移行至他身畔,闻言低声说,“准备惩治李德前,林师姐赠予过一枚玉牌。”
“噢——那东西呀,我放哪了来着?”
白翎轻嘶一声,伸手进芥子袋翻找。他收东西没什么条理,都是往袋里一扔,以后找不找得到随缘。
林暗曾经送他的传话玉牌,太久没用,早不知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落灰了。
幸好白翎一穷二白,芥子袋很快就翻了个底朝天。他摸到了一块硬硬凉凉的牌子,拿出来一看,眉开眼笑:“哈哈!太好了,没丢!”
然而不等他抹去浮灰,凭空袭来一股巨力,把玉牌卷向高空,稳稳落进了衣眠的手里。
田漪怒道:“不要脸的辣椒头,把东西还我们!”
“呵。本座倒要看看,你们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传递的情报,到底是什么。”衣眠不屑地扫来一眼,把玉牌抛给诸葛悟,命令道,“解开。”
诸葛悟不语,但是照做了。
徐景大喊:“渡、渡尘真人!”
玉牌没有禁制,诸葛悟三两下便令其恢复运作,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衣眠端起酒杯,等他报告,不料墨蓝法衣的道人微笑了一下,握住玉牌,负手而立。
衣眠道:“诸葛卿,你这是何意?”
诸葛悟温声问:“陛下捉住这二位小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你出发迎接师弟的夜里。他们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皇都,我岂能坐视不理?”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待我归来后,及时告知于我。难道在您心目中,微臣依然不可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