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很显然,当她对上褚颢昀乌黑的眼珠时,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看出一个字:嗯。
  嗯?!
  嘶——!谢芷从脚底板倒吸那口凉气!
  她默了默,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简单做好心理建设,不死心地朝着褚颢昀向前探了两步,“褚——”
  然而她"u"的音还没落下,褚颢昀就带着一种“你看见了吗我非常心虚”的神情,“唰”地移开了视线。
  谢芷:“……”
  这让她说什么好,这位将军同志,您好歹骗骗我呢?
  身处布满玄妙机关的陵墓,对面是要杀人的变态,脚下是蜿蜒淌来赓续千年的火龙,身旁是——不知道打哪来的超自然生命体。
  她到底是什么牌子的倒霉天选之女!!
  这下谢芷的心理建设从百草园建设到三味书屋都没有用了。
  她逼着自己压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那声“啊——!”,转身去寻起码方圆十里内她唯一能信任和依赖的沈映。
  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居然恰好就和沈映对上了视线。
  “沈主任,你还没变异,真好。”谢芷一喜,自欺欺人地缩小存在感,挪着小碎步就要往沈映那里靠。
  褚颢昀被这声裹着细碎哭腔的“沈主任”唤回了神智,视线也不自觉向沈映飘去。
  沈映眨了两下眼。
  下一秒,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身子一软、眼睛一闭,贴着身侧不远的墙壁顺溜溜地滑到了地上,看起来安详得有点死了。
  “沈映!”褚颢昀再也顾不得旁的,不过瞬息之间便跨步到沈映身侧,长臂一伸将他收进怀中。
  谢芷:“……”
  她没看错的话,沈主任方才是不是没憋住牵了下嘴角???
  他们都有病吧!这又是闹哪出啊?!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第7章 往事不追
  沈映这一晕,褚颢昀就像三魂丢了七魄的行尸走肉,只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谢芷:“……”
  此情此景,有些眼熟。
  谢璃蓦然冷笑出声,“好一副情深不寿,褚尧,你已经忘了褚氏全族之恨,但我忘不了!今天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他便拔腿跑向棺椁处,快得如同黑夜里的猎豹。
  褚颢昀刚才已经确认了枪对他造不成伤害,当即收枪入套,转头对谢芷说:“照顾好他。”紧接着就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制式短刀,反手攥紧,如鹰击长空般冲上前去。
  谢璃还未碰到棺椁就被褚颢昀横刀至眼前,忽然笑了:“这就对了,我们两个打架,动枪太伤感情。”
  说完谢璃决然转身,借势反击,一记裹挟雷霆力量的横踢直踢向褚颢昀面门!
  “你也没什么长进啊,”嘲弄的笑意跃然眼底,褚颢昀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拧身躲过,悠哉游哉地笑了一下,一字一句挑衅道:“手、下、败、将。”
  “我杀了你!”谢璃上一世兵败在他手里,命也丢在他手里,哪里能听得这样挑衅的话?当即暴走而起,又与褚颢昀扭打在一起。
  两人似乎都被激起了兽性,拳脚相交好几个回合,最终褚颢昀瞅准时机,手臂青筋霍然暴起,一拳就打歪了谢璃毫无防备的脸。
  “别忘了你千年前是怎么死的,”褚颢昀傲然一笑,“我不管你有什么神通,但你要是敢动他,千年万年,我都和你不死不休。”
  他本不是喜欢挑衅的人,只是谢璃诡异地没有痛觉,如果不激怒他,他肉体凡胎恐怕不是对手。
  只有打赢了,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千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如今也照样能用得上。
  “……”可这锵然的誓言听在谢璃耳中,却让他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牵强的笑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气到极致是真的会笑的,“褚颢昀,你就这么甘心当他的狗?”
  褚颢昀面色一凛,杀意迸现,竟反手拔出钉在棺椁上的短刀。
  谢璃只觉一阵寒意凉至心底,两世刀尖舔血的本能驱使他向后倾倒。下一刻,锋利刀刃堪堪擦喉而过,溅起一道血线。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你……!”谢璃捂住脖子上长长的血口子,似是不甘心自己得了神通也还是打不过他,怒火顿时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燃起,冷着脸就要再次扑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地宫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隐约可见呼叫——是救援人员找到他们了。
  “你给我等着!”谢璃咬了咬牙,只能咽下这口气,反手撑了一下棺椁,跳上棺椁上方的盗洞,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褚颢昀眯了眯眼,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刀伤——那是方才与谢璃缠斗时留下的,但显而易见,他是会疼的。
  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放下手,担忧地走向沈映。沈映还没有醒来,反而是谢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不时还咽咽口水,眼神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褚褚褚褚警……褚……”
  耳听得外面的脚步声越发逼近,褚颢昀快速道:“收起你那个称呼,千万别说出来。”
  他这两句话说的飞快,生怕来不及说完,果然话音刚落之时,地宫的木门就再次被打开。
  齐景铭带着救援人员回来,也被眼前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纷纷高呼神奇。
  褚颢昀懒得理他们,将那昏迷的盗墓贼拷了扔给警队,便弯腰俯身,小心地将沈映抱起来,顺着他们进来的通道折返回地面上。
  阳光微醺,时间正好。
  谢芷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上,眼看着这位超自然生命体将沈映放到营账里的折迭床上,布满刀茧的手轻柔地垫在他脑后,目光深邃、柔情、又纵容,仿佛在呵护一个稀世珍宝,生怕他摔了碰了。
  确认沈映没事后,褚颢昀侧首,看向谢芷:“我们谈谈吧。”
  “……谈!”
  谢芷大梦初醒,只见他掏出手机,八字形摇晃,好不容易重新拥抱信号,赶紧打开一张图片递到他面前,“褚警官你快给我看看。”
  褚颢昀接过手机,就见那图片上,一尊精巧玲珑的血红色砚台正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
  砚台椭圆,外围红玉雕树干,翡翠塑树叶,黄金鎏树果,蓁蓁然随风而动,内圈玉质细腻,颗粒微无,鲜有划痕,右上方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磕碰伤,显得有些可惜。
  尽管沾染了时间的流逝,也浸染了泥土的脏污,但它千年前熠熠于金黄光晕的模样却恍惚正在眼前。
  “这是三年前在一位景昭帝时户部侍郎的墓中出土的砚台,现在正被展在景国博物馆里。”谢芷兴奋地解说,“但当年我们出土的时候,研究人员都很困惑——砚台上的红玉是和田红玉,名贵至极,几乎只存在于文献记载中,这么大一块红玉价值连城,且做工精美,绝不是户部侍郎这类官职能够得上的,再加上那座墓又是被暴雨冲出来的,出土的文献少得可怜,所以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砚台到底怎么回事,都快成世界未解之谜了……”
  她顿了顿,措辞半天,只憋出来几个字,“您觉得呢?”
  褚颢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把手机扔还给她,“我觉得你把我当步步高点读机了。”
  谢芷握住他的手,目光殷切:“求你了,求你了!”
  褚颢昀被她逗笑了,没想到这姑娘手握他的大秘密,却连威胁人都不会,只能无奈笑一笑:“小谢同志,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官职吗?”
  “安明亲王拜太尉加十二转右柱国大将军。”谢芷倒背如流。
  褚颢昀欣慰地道:“所以我怎么会记得一个破砚台的小事?”
  “破……砚台?!”谢芷目瞪口呆,破防大喊,“这可是红玉!黄金!翡翠!工匠们累死累活地取天下至宝给你们这些王侯将相用,你竟然说不记得了!何不食肉糜啊褚将军!我要代表社会主义,把封建糟粕全都杀光!”
  “小点声,别吵到他。”
  谢芷倒吸了一口凉气,劝自己冷静下来,又说:“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景昭帝?”
  “……”
  褚颢昀没想到她思维跳跃这么快,险些没接住,被噎得咳嗽了几声,“你一个小姑娘,天天情啊爱啊挂嘴边,成何体统。”
  “哈。”谢芷不屑,“你以为我是你这千年恋爱脑呢,我是要研究历史,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超脱君臣之外、不可见人的关系?”
  沉默,只有沉默。
  褚颢昀低垂下眼眸,不留意间,双手皆是微微颤抖。
  就在谢芷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耳畔竟真的响起了褚颢昀的声音,“有。”
  仅仅一字,雷霆万钧。
  装死的沈映心头突地一跳,心中涌过惊涛骇浪,不自主地抓紧了床单。
  褚颢昀望着他的侧脸,轻声叙道:“我认识他时,他才不到总角之年,世人皆道他工于心计,善算人心,可我只觉得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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