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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155节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剑竟是意外凌厉,方敬酒吃了一惊,赶忙撤剑自保。
  旁人吃惊,李景风自己也觉讶异,随即顿悟。
  龙城九令!
  可这一剑逼退了方敬酒,下一剑又该怎么挥?李景风还没想清,长短剑已再度袭来!
  “噗通”两声,沈未辰与严烜城先后入水,他们本以为李景风会照着先前交代,转身就逃,不曾想李景风竟要断后。沈玉倾尚留在船上,见李景风单枪匹马迎上方敬酒,脸色大变。
  脸色大变的不止沈玉倾,还有方敬酒。
  这小子怎么回事?武功也能时高时低?当真岂有此理!
  不止方敬酒,每个跟李景风过招的人都有这种想法。
  当真岂有此理!
  虽然李景风想不出下一剑该怎么挥,但他还有比这半生不熟的龙城九令更好用的东西。
  只见李景风猛按袖中机括,“呼!”的一声响,方敬酒还没看清什么玩意,一道血箭已从他肩膀飚出!
  去无悔!
  一瞬间,方敬酒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幸好,只打中肩膀……
  这小子已经不是岂有此理,简直莫名其妙!
  又是“噗通”一声,沈玉倾扑向李景风,抱着他跳入河中。李景风跌落河里,与沈玉倾互望一眼,向前游去。
  沈玉倾道:“景风兄弟,你真是……比谢先生更让人料不着。”
  李景风看着前方,严烜城揽着沈未辰肩膀前游,看来水性也不错。
  “我自己也料不着呢!”
  他抬头望天,但见满天星斗,天空地阔,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李吉与陈寄云早已备好小舟,在河面上等着他们。
  第64章 登仙有路
  车座里铺了软绵绵的绒毛垫子,杨衍闻到车厢里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事先用香熏过。车厢宽敞,就算伸直了脚也碰不着对座,椅背上雕着四只貔貅,两侧合计八只,杨衍只觉得雕工精细,也分不出深浅。马车走得比他所想的还要平稳,也许是因为驾车的技术好,也可能是车子稳重牢靠——毕竟是少见的四轮大车。
  这是襄阳帮主的座车,自然有他的气派,就算不是身份上,起码也是财力上的气派。只是杨衍没想到俞继恩竟然会邀他同车,毕竟同行的车队很多,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武当弟子,而且是低等弟子,即便是掌门徒弟,这样的礼遇也太过隆重,何况自己之前去襄阳帮,俞继恩也只是客套尊重,可不见如此青眼。
  “杨兄弟多大年纪?”俞继恩问。
  “十九。”杨衍纳闷,“帮主为何问这个?”
  俞继恩缓缓道:“我记得杨兄弟还没领到侠名状吧?这段时间在武当学艺,若有所需,可尽管问襄阳帮拿。”
  “原来是为了笼络?那还真找错人了。”杨衍暗暗冷笑,口中却道:“不用了,我花不了什么钱。”
  “杨兄弟救了我一艘船,那得值上千两银子,该当的。”俞继恩看着杨衍,若有所思,目光又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趟上山后若有空,我再与杨兄弟谈谈。”
  杨衍甚觉古怪,不知俞继恩在盘算什么。
  ※※ ※
  武当山上道观林立,有个好事的人花了四个月数过,这些大大小小知名不知名的道观竟有一千四百四十二座之多。这还是十七年前的事,这几年估计又多了数十座,多半是武当弟子所建,在武当派周围前前后后错落,跟个屏障似的。这些武当弟子之所以建造道观,却不是为了保卫武当,只是为了炼丹方便,自家有个丹炉就不用跟师兄弟一起抢。建造道观的弟子死后,由弟子的弟子继续接掌,要是断了香火也不用担心,不多久便会有其他道士入住,倒也有几分楚人遗之楚人得之的洒脱。
  武当山下丹江口是汉水丹江交汇处,襄阳帮送来的药材在此卸货后直上武当山,是湖北仅次于襄阳、宜昌的繁华城市,主要贩卖各类炼丹药材、器具等,毕竟山上有大主顾。
  杨衍还记得四年前他初到武当时,自山下往山上望去,震慑于满山遍野星罗棋布的道观,当时只觉得气派壮观。其实这些道观盖得毫无章法,现在再从山下往山上看,只觉凌乱丑陋,殊无庄严气息。
  马车进了玄武真观大门,礼物当即卸下。杨衍下车后,见两人走近,认得是钱广、霍伟两位师侄。
  钱广见马车只有十余辆,不悦问道:“衍师叔,怎么就这么多?”他虽口称“师叔”,语气却无丝毫尊敬之意。
  杨衍道:“这是俞帮主的礼物,虽然少,但贵重。”
  钱广道:“怎么是俞帮主的礼物?不是祖师叔伯的药材?”
  杨衍道:“船被劫了,药材都没了。”
  钱广皱眉道:“不是让你押船?怎么又被劫?”
  霍伟道:“你是掌门太师伯的徒弟,押艘船也能押丢,真是个废物!”
  杨衍也不理会两人,只问道:“师父在哪?”
  霍伟道:“怎地,要向掌门师伯告状?还是哭诉委屈?”
  钱广问:“你说船被劫了,怎么你还没死?该不是弃船逃命吧,还是跪地求饶了?”
  霍伟道:“我看是跪地求饶了,说不定还含了人家卵蛋呢!”
  两人哈哈大笑,杨衍大怒,喝道:“你说什么?!”说着上前一步。钱广见他走近,故意退了一步,说道:“你别靠这么近,满嘴都是别人的鸡巴味呢!”
  杨衍哪容得下这口气,猛地一拳朝钱广脸上挥去,钱广避开大喊:“玉成师伯!衍师叔又打人啦!”
  一名站得稍远的道士闻声走了过来,见杨衍又挥拳打向钱广,他武功较高,一把抓住杨衍,顺手一攒将杨衍推倒在地,骂道:“衍师弟,你又想干嘛?!”
  钱广道:“他押丢了太师伯的船,被我们问起,作恶要打人呢!”
  杨衍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怒目而视,只是不语。
  玉成子问道:“船丢了?你怎么办事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用啊?”
  俞继恩坐在车上听着,直到现在方才下车,道:“河盗凶恶,幸好杨兄弟帮忙,才帮襄阳帮救回一艘船。”
  玉成子见俞继恩下车,忙拱手行礼道:“贫道玉成子,见过俞帮主,失敬!”钱广与霍伟也连忙行礼。
  俞继恩道:“杨兄弟力战河匪,智勇双全,是少见的英雄俊杰,我正要在掌门面前好好夸奖他。道兄还请代为传达,说是襄阳帮俞继恩求见掌门。”
  玉成子道:“当然,贫道即刻前往玄武真殿转告华阳师伯!”
  华阳子是掌门玄虚师弟,现今的武当知客道长,名为“知客”,实则由他处理武当一切对外事务,是个八面玲珑的道士。
  玉成子说完就走,钱广与霍伟见俞继恩在,没再来找杨衍麻烦,搬了礼物入库,再也不出。杨衍知道俞继恩听到方才发生的争执,他也不觉尴尬。他早已习惯了,只是心中冷笑:“你现在知道我在武当的地位,还想着招揽我不?”
  又等了好一会才见玉成子快步跑来,说道:“华阳师伯请俞帮主在迎客厅稍等。”又转头对杨衍道,“没你的事了,回房歇息去。”
  俞继恩道:“有些事还需要杨兄弟交代。”他对杨衍道,“你若没其他事,跟我一起去如何?”杨衍点点头。假若俞继恩要说服师父昆仑共议的事,自己也好说些华山的恶形恶状,但凡任何能让严非锡不痛快的事于他而言都是痛快的。
  两人来到迎客厅,华阳子早在等待,俞继恩忙道:“仙长久等了。”寒暄片刻,华阳子问道:“俞帮主,我听说这趟船又被劫了?”
  俞继恩点点头,杨衍道:“是华山派人劫的!”
  华阳子讶异问道:“你怎知道?”
  杨衍道:“不是他们主使,哪有河匪劫了船不下货,又赶着去劫另一艘?还坏人姑娘清白,这是天下共诛的大罪!让齐盟主知道了,还不勒令华山剿匪?”
  华阳子想了想,道:“掌门正在炼丹,明日才有空,俞帮主你且歇下,等明日向掌门禀告。”
  又是炼丹!杨衍心想,活人的事都管不好,真当了神仙,也是糊涂神仙!
  俞继恩道:“明日也好,我还有几位朋友过两天会到,先知会仙长一声,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华阳子问道:“是什么朋友?”
  俞继恩道:“是青城世子沈玉倾跟他的堂妹沈姑娘。”
  华阳子讶异道:“青城世子?”
  俞继恩道:“是。俞某这次前来也是受了沈公子所托,代为引荐掌门呢。”
  华阳子点头道:“有劳俞帮主了。”
  杨衍道:“既然师父明天才会出关,那先与帮主别过。”
  俞继恩点点头道:“杨少侠早些歇息。”
  ※※ ※
  武当的弟子房间是四人一间,即便掌门弟子也与其他人无异。他回到住处,推开房门,只见自己的衣柜已被掀翻在地,遍地衣衫凌乱,床上的棉被也被掀翻,堆在床角一头,衣服上积了不少灰尘。看来是一出门就被人破坏了,杨衍问道:“杜师弟,你知道是谁弄的?”
  那杜师弟单名一个直,才十二岁,昨夜吃了冷粥闹肚子,没参与操课,正坐在床头,听杨衍问起,慌张道:“我……我不知道……”
  与他同住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打小进武当学艺,杨衍知道与他无关,也不追问,先去床头掀起棉被。
  杜直喊道:“小心!”
  杨衍心中警惕,轻轻掀了开来,只见棉被上沾着一坨黄色粉末,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他心中不解,转头望向杜直。
  “他们…在你床上……拉了屎,我们不敢擦…就……你去了一个多月……”
  杨衍道:“难为你们了,那几天熏坏了吧?”
  杜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衍是玄虚最后一个弟子。早些年玄虚收过不少弟子,后来他平步青云,便开始少收徒弟,毕竟身份渐渐不同,上一个弟子已经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
  杨衍入武当时闹过些纠纷,看守弟子没听说过仙霞派,想骗他的纯金令牌,幸好一位耆老记得往事,帮杨衍引见了玄虚。由于曾祖父杨景耀的关系,玄虚对杨衍另眼看待,破格收他为徒,这让他更遭人嫉恨。众人一开始只是联手排挤欺负,杨衍告知师父,师父只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杨衍是个性烈如火的人,为了学艺,终究忍了一阵,却是越忍越烈。若有口角,对方欺他武功低,不时动手动脚,有次他被同房的三名弟子围攻,他武功低微,被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
  他再问师父,师父又说:“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再过三年,看他如何。”
  三年后如何不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走到那带头的弟子床前,拾起木棍,照着头就是一阵狂捣,旁人拦都拦不住,直把那弟子打得头破血流,险些给活活打死了。
  另两名弟子见他狂性,都生了惧意,连夜搬离房间,可杨衍并未忘记。一个月后,他趁着练武之际,提起木棍打断了另一名弟子的腿。他打得又快又狠,对着胫骨就是一棒子,打骨折了还不干休,要不是那人抱着腿滚来滚去不好下手,另一条腿就不会只是淤血这么简单。
  玄虚知道此事,把他叫来喝叱,问他怎能如此伤害同门,下手如此不知轻重?须知万事和为贵,身带戾气,如何修仙?
  杨衍回说知道了。
  最后一名弟子搬到离他最远的房间,从此避开他,杨衍也不再过问,好像真放下这件事般。一年后,他们在玄武真观门口巧遇,一阵搏斗,他打断了对方四根肋骨,那人养了两个月的伤。
  那一年多来,他没少被欺负,也没少报复。杨衍武功不行,却有一股狠劲,一种下死手的狠劲,别人对他是欺凌,他动起手来却像杀人似的狠,大家都相信如果没人拦着,他真会杀人。但没人知道他这狠劲是从哪来的,到后来,没人敢正面欺负他,却背地里使着各种小手段,弄到最后也没人敢跟他同住,被迫与他住在一起的都是些新进弟子。
  至于师父,却是对他说:“你戾气太重,要修身养性。你与严家的仇恨早已化消,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何不好好学武,寻个地方安身立命?”
  又说:“你用功虽勤,但居心不正,现在学上乘武功,反而妨碍你。先从些粗浅的学起,把性子养缓了再作打算。”
  他入门四年,竟没学到一门高深功夫,连比他晚入门的弟子都学得比他多些。他一有空闲,反反复复练的仍是彭老丐教他的那招“纵横天下”。
  杨衍脱去被套,又去外面打了桶水,将被套放入水中,这一泡,顿时涌出一片黄,本已散去的臭味又浮了出来。他再回头收拾房间,只见自己的衣服被剪破了好几个洞,他拿起缝衣针,一针一线补上,线头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他想起杨珊珊坐在桌前,哼着歌,用脚推着摇篮缝衣服的模样,那时怎么就没想要多问问姐姐该怎么缝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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