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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160节

  沈未辰道:“我又不是笨蛋,看你跟朱大夫闹着玩,不揭破而已。不过……我终究是看低了景风。你听见船老大郑保说的话了?”
  他们当日登上小舟,随即上了郑保的船更衣靠岸,这才赶往武当。沈玉倾想起那日郑保不住夸奖李景风的模样,说他们三人竟击退了一船河匪,还救了一名姑娘。
  “景风才去崆峒学艺不到一年,他遇到三爷是机遇,被三爷看上是本事。我以为他是为我奋不顾身,可他连不认识的姑娘都想救,你说,我是不是看轻他了?我那时还叫他不要为我舍命,现在想想,羞死了。”沈未辰说着,竟真的面露愧色,又道,“不过哥你别误会,我只当景风是朋友。他是好人,现在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何况他也不是爹娘跟掌门会答应的女婿,所以你们以后别胡闹了。”
  沈未辰歪着头,忽又说道:“不过有件事我得说说,看哥信不信。”
  沈玉倾扬眉问道:“什么事?”
  “景风是一头大鹰,能飞得高。过个十年,他若没死,必会成为匹配得起九大家任何一位姑娘的大人物。”
  “我信。”沈玉倾微笑,心想这没有不信的道理。他欣赏景风,或许一开始只是敬佩他的傲骨实诚,到后来听三爷夸奖,又佩服他的勇敢。汉水救船可见仁善,到了船上那一场大战,果决断后,竟然能一剑逼退方敬酒,而他才学艺一年。
  他定能一飞冲天,沈玉倾想着,但小妹不可能等他十年。
  “哥,再不喂我,粥都凉啦。我要腐乳!”
  沈玉倾哈哈大笑,勺起一汤匙粥。
  ※ ※※
  “这个……恐有困难。”沈玉倾吃过早饭便去见玄虚,为杨衍求情,玄虚却是面有难色,“放他走,严掌门那边不好交代。”
  “严掌门在武当擒抓在下,要说交代,他更难交代。”沈玉倾道,“想来他不敢追究。”
  “你不懂我这徒儿脾气,他戾气深重,放他出去只怕又要惹祸。”玄虚道,“我打算关着他,直到严掌门仙逝之后再放出。”
  沈玉倾吃了一惊,或许这是对杨衍最好的处置,但却也是最坏的处置。
  不,好坏不是自己决定的,而是应该让杨衍决定——这绝对不是杨衍想要的结果。
  他虽与杨衍不熟,却也佩服他勇退河匪的坚毅,何况又有朱门殇与李景风的请托。至于报仇的事,劝不劝在己,听不听在人,但绝不该强逼。
  沈玉倾道:“如果掌门怕引起华山不满,只说他逃走了就好。华山终究不能杀杨兄弟,杨兄弟能不能报仇就是杨兄弟的事了。”
  “怎能说是衍儿的事?他年纪轻,不懂事。”玄虚道,“关他十几年,正好磨磨他的锐气。我让他日夜念诵《道德经》、《南华经》、《太上老君感应篇》,久而久之自然心平气和。”
  “那不如交由青城处置。”沈玉倾甚是有耐心,“若他还一心报仇,那也算青城的事。”
  玄虚沉吟半晌,沈玉倾又道:“最近这几个月武当欠缺的药材,青城会尽速送来。”
  玄虚道:“沈公子为何如此坚持要放出衍儿?”
  沈玉倾道:“沈某受人之托,务必要帮杨兄弟。”
  玄虚道:“贫道只有一个条件。”
  沈玉倾听他开条件,知道救出杨衍有望,当即道:“掌门请说。”
  ※ ※ ※
  “杨兄弟。”沈玉倾轻轻喊了一声。委顿在地的杨衍听到有人叫他,缓缓张开眼。
  怎地这么虚弱?沈玉倾心想,难道是玄虚对他用刑?可看着也不像。
  “你自己跟他说吧。”玄虚道。
  “杨兄弟,你……愿不愿意来青城?”沈玉倾眉头一皱,有些犹豫。玄虚的要求实在难以启齿,但要救出杨衍,这是唯一的方法,只希望杨兄弟能明白。
  “青城?”杨衍虚弱地道,“我记得你……”
  沈玉倾看到杨衍那双通红的眼睛,虽然虚弱,眼神仍是刺人,彷佛还带着敌意。
  “你愿意跟我回青城吗?朱大夫会照顾你。”
  杨衍扑上前来,双手抓住铁栏,急问道:“你要放我出去?”
  “有个条件。”沈玉倾犹豫。杨衍见他不说话,忙问道:“什么条件?”
  “你……”沈玉倾一咬牙,要救杨衍,非得让他先答应不可,“你要向严掌门低头认错,发誓以后再也不惊扰他。”
  杨衍看着沈玉倾,一双眼睛逐渐圆睁,瞳孔也随之扩大,目光凶骇可怖,连沈玉倾也为之心惊。
  “哈哈哈哈!”杨衍忽地狂笑,“让我跟严非锡那狗贼道歉?哈哈哈哈!……”
  “杨兄弟……”沈玉倾正要再劝,杨衍怒吼道:“闭嘴!操你娘的闭嘴!操你们的青城、武当!道歉……道歉……啊啊啊啊!!!”他发狂般狂踹栏杆,不住用头撞击,直撞得额头鲜血淋漓,口中已是胡言乱语,“道歉?发誓?!我操你娘!哈哈哈哈哈!!爷爷!曾祖父!这就是武当啊!庇护咱们仙霞派的武当啊!!……我操你娘啊!……啊……啊!……”喊到后来,已分不清是哭是笑,是喊是叫。
  沈玉倾心中恻然,仍不放弃,说道:“杨兄弟,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见玄虚在侧,实在不好多说,想着只要救出杨衍,之后他要报仇或怎地都行,硬着头皮道,“你先别动怒,低个头而已,先低头便是。”
  杨衍又哭又笑,撞得累了,坐倒在地,恶狠狠地瞪着沈玉倾。
  “你瞧不起我……”杨衍目光熊熊,那双红眼真欲喷出火来,不,是已经喷出火来了。沈玉倾觉得浑身燥热,像是被这目光灼伤了般,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没这个意思,杨兄弟……”沈玉倾想要辩白。
  “你瞧不起我!”杨衍怒吼,“你就是瞧不起我!青城,姓沈的杂碎!你!九大家的狗!你瞧不起我!”
  玄虚叹口气道:“沈公子,我们走吧。”
  沈玉倾仍想劝解,道:“玄虚掌门,你且回避,让我跟杨兄弟谈谈。”
  “滚!”杨衍怒吼,“滚啊!滚出去啊!操你娘的,滚出去!滚出去!!操!滚出去啊!”他连番怒吼,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沈玉倾怕他气急攻心,只得叹口气道:“我……杨兄弟,我先走了。这几天我都在武当,你若改变主意……”
  “滚啊!!!……”杨衍沙哑的嗓子几乎喊破了。
  沈玉倾垂着头,与玄虚一同离开地牢。
  ※ ※ ※
  李景风歇了一早上,考虑着俞继恩的建议,先到衡山学艺,再回襄阳帮协助俞帮主。听着是不错,李景风心想:“可就这样落地生根了?”他搔了搔脸颊,总觉得不好。
  他最倾慕的是齐三爷,可三爷也有个“崆峒武部总指”的名衔,虽说甚少看他办公就是。他想起生死夜、酬恩日的气概,颇觉得大丈夫应如是,不过照自己的本领,真弄个生死夜,除夕的鞭炮没放完,年初一就得躺尸。
  既然这样,还是多练练武功的好。
  他说练就练,提起初衷走到中庭,开始练起龙城九令来。他剑法虽得小妹指点,毕竟入门尚浅,挥来舞去不成样子,他想:“练得熟了,画虎不成,狗也能咬人。”
  忽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手歪啦。”
  李景风回头,只见沈未辰笑盈盈地看着他,于是喊道:“小妹!怎么不在床上养伤?”
  “躺了大半天,无聊得紧。”沈未辰走过来。她的手需要静养,只得伸足矫正李景风的姿势:“提剑要靠腕力,你手臂太紧,放松些,要软。”
  李景风照着她的指示放松手臂,再舞起剑来便流畅多了。
  若是以往,沈未辰在旁,李景风定然无法专心练剑,自说开后反倒心头坦荡。沈未辰坐在一旁,不住指点他学剑要领,遇到错误便上前指正,李景风专心练剑,心无旁骛。
  “脚分开些,三爷没教过力从地起?剑法也是一样,下盘不稳,剑就没力,手臂就不灵活。”
  李景风“嗯”了一声,照着指示,仍是专注练剑。
  “谢先生跟朱大夫呢?”沈未辰问道。
  “谢先生拉着朱大夫说是要去参观丹房。”李景风道,“难得谢先生有这个雅兴呢。”
  “那日你见到龙蛇变怎么不逃走?差点送命了。”沈未辰问。
  “我怕方敬酒追上你们。”李景风顺口答着,心想,这一招怎么使得就是不流畅。他其中一招运转不畅,甚是懊恼。
  “左脚向前些,身体才转的快。”沈未辰道:“方敬酒这么厉害,你又支撑不了多久。何必。”
  左脚向前些,身体才转得快。李景风想着,把左脚向前靠了半步,果然流畅了些,口中答道:“我会撑到你平安才死。”
  沈未辰一愣,李景风察觉失言。忙道:“我是说你们。”
  “听哥说你伤了方敬酒,怎么伤的?”沈未辰好奇问道。
  李景风收剑,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管子:“这叫‘去无悔’,是甘老前辈送我的。”他本想递给沈未辰,但见沈未辰双手不便,就只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么小一支?”沈未辰甚是好奇,“‘去无悔’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甘老前辈说,务求用之无悔。”李景风道,“一个机括一支,用了一支,剩下三支我还不知道怎么装填呢。”
  沈未辰笑道“那可真是宝贝了!哪边是头哪边是尾?”她见这管子两头相同,无法分辨头尾。
  “甘老前辈说为了让这‘去无悔’小些,只得设计两边都是头,两前两后,按了就射出,所以得小心按错了伤着自己。”
  “没想到你还是这种人……”这时,朱门殇的声音传来。只见他与谢孤白正散步走来,李景风打了招呼道:“谢先生,朱大夫!”
  朱门殇见沈未辰出了房间,皱眉道:“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叫你养伤?”
  沈未辰笑道:“躺太久,闷了。”又问,“你刚才说谢公子是什么样人?”
  “这小子平常端着装着,今天去到丹房,竟要我帮他顺两颗霹雳火,看不出来吧?”
  那霹雳火内藏火药,掷地起火,主要是炼丹引火所用。
  “我会收好,玄虚掌门要是摔着了,绝不会滚出来。”谢孤白道。
  朱门殇知道他调侃唐门之事,脸上一红,又问:“你要这玩意干嘛?”
  “里头藏着火药,景风兄弟不就靠着火药炸船,这才逃出吗?”谢孤白凝视着手中两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道,“我觉得挺有意思,想研究研究。”
  “小心把自己炸伤了。”朱门殇又问沈未辰道,“你哥呢?我有事要问他。”
  正说着,沈玉倾恰好走来,李景风伙同朱门殇连忙抢上,一个问:“杨兄弟呢?”另一个问:“牛鼻子怎么说?”
  沈玉倾脸色凝重,摇摇头道:“玄虚掌门要杨兄弟向严掌门道歉才肯放人。”
  李景风急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朱门殇却道:“那就道歉啊!低个头死不了人,之后再找他算账!”
  沈玉倾叹道:“他以为我是故意折辱他,不肯道歉……”
  李景风又道:“等严掌门走了,杨兄弟就会被放出来了吧?”
  沈玉倾道:“玄虚掌门说要关到严掌门死后才放他出来。”
  “那不是得十几二十年?”李景风闻言,心凉了半截,朱门殇却皱起眉头,似乎另有盘算。
  “我再想想办法。”沈玉倾道,“或许过个几天,玄虚掌门跟杨兄弟的气消了,还能再谈谈。”
  “玄虚的气好消,杨兄弟只怕没这么好消。”朱门殇苦笑道,一扭头,见谢孤白正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干嘛?”
  “沈公子,今晚好生看着朱大夫。”谢孤白道,“他要在武当坐牢,就坐齐三大家的牢房了。”
  沈玉倾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会看着他。”
  眼见意图被识破,朱门殇也不急,沈玉倾既然答应要救,总会想出办法,就算沈玉倾救不出来,来日方长。况且此时放出杨衍,确实可能引出其他祸事来,不如等严非锡走后再说,他想着,口中嘀咕道:“其实我在衡山也坐过牢……”
  沈玉倾见众人都在,只差了俞继恩,于是道:“你们跟我来。”说完便去敲俞继恩房门。沈未辰问哥哥想干嘛,沈玉倾只是笑,却不解释。
  一行六人来到真武大殿前,沈玉倾捻了香,一支递给李景风,一支递给谢孤白,一支递给朱门殇,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沈玉倾拿着香站到神像前,举香道:“大帝慈悲,圣德参天,弟子沈玉倾今与李景风、谢孤白、朱门殇四人结义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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