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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242节

  咚、咚、咚……已过子时,怎会有人敲门?彭小丐猛然跳起。这一跳太急,竟踉跄了一下,他忍不住“咦”了一声,弯腰取刀。
  又听门外有人喊道:“我听到声音了,别装睡!老头子,出来,有你好处!”
  杨衍认得是王红的声音,虽纳闷她为何夜访,然而此时他已不用再忍,回口骂道:“明早我们就走,不用你什么好处,滚!”
  王红骂道:“谁跟你这臭泼皮说话,明早你爱死哪死哪去!”她虽压低了声音,那股泼辣味仍是呛人。
  此时夜深人静,但原先住在左右的短工早已搬走,两排宿舍仅剩杨衍与彭小丐两人,即便王红稍稍拉高了音量,也没人察觉。
  彭小丐仍恐有诈,把刀背在身后,示意杨衍开门。杨衍夜视不便,屋内昏暗,于是先点了灯,这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问道:“什么事?”
  王红就要把门撞开,杨衍早防她这一手,用力顶着门。不料王红看着娇滴滴一个姑娘,力气竟大,杨衍脚下虚浮,险些摔倒,赶忙用力方才把门顶住,口中骂道:“你要再撞门,我就大叫,让守卫来抓你!”
  王红似是吃了一惊,怒道:“你敢!”
  杨衍怒道:“我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就叫!”
  彭小丐见他们纠缠,怕多生事端,将刀藏在棉被下,道:“孙兄弟,让王姑娘进来说话。”
  杨衍稍一松手,王红猛力一撞,门板撞在杨衍面门上,顿时鼻血长流。杨衍忍她几个月,此时情绪低落,又被她这样胡搅蛮缠,顿时勃然大怒,揪住王红衣领,一把将她攒在墙上。这一下好不用力,王红后脑撞着墙壁,“咚”的一声,甚是响亮。
  王红吃痛,一巴掌扇上杨衍脸颊,口中骂道:“臭不要脸的,打女人!”杨衍吃了这一巴掌,反手也是一巴掌打回去,骂道:“你是贱人!贱人不算女人!”
  彭小丐看他们扭打成一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不好施展功夫,只得勉力拉开两人,喊道:“别打了!”
  两人还有不甘,虽被分隔开来,仍是你一拳我一脚,不住狂踢乱打。杨衍气得怒目圆睁,王红也是面目狰狞。
  两人怒目相对,屋内灯火虽不明亮,两人相距却近,王红突然“咦”了一声,道:“你的眼睛?”
  杨衍吃了一惊,忙转过头去,骂道:“贱人,关你屁事!”
  彭小丐道:“都给我闭嘴!王姑娘,明日咱们就离开昆仑宫,今夜不受你气!”
  王红喘着气,胸口不住上下起伏,低声道:“我就说这事!这泼皮我不管,卢老头,想不想多挣点银子?”
  彭小丐狐疑问道:“挣什么银子?”
  王红咬着下唇,忿忿道:“要不是那些杂役都走了,剩下你们两个,小的不可靠,这爽缺还轮不着你呢!”
  彭小丐道:“少废话,有事说事!”
  王红道:“明儿个有个活,让你再留几天。”
  彭小丐道:“什么活?”
  王红道:“宫里闲杂人等都辞掉了,刚巧有人病了,空出个缺来,问你干不干。就这几天,一天两钱银子。”
  “两钱银子?这么好的美差能从天上掉下来?”彭小丐是老江湖,不免起疑,“谁病了?补什么缺?”
  王红道:“别问补谁的缺。倒粪桶,干不干?”
  彭小丐摇头道:“你没说是谁病了。”
  “这么好的美差,你说做不做就是!”王红怒骂,“别瞪鼻子上脸,问东问西!我没便宜老爹!”
  “这昆仑宫上下你还能找着一个空闲的,你就找去!”彭小丐道,“你不说清楚,老头子少挣点,不过每餐少扒两口饭罢了!”
  王红见彭小丐为难,玉牙紧咬,过了好一会才道:“是霍勋摔断腿,明日不能干活。”
  彭小丐疑道:“几时轮到霍总管挑大粪了?”
  王红怒骂道:“你不也看见了,前几天死了俩银卫,现在宫内长短工闲杂人等连同挑大粪的,这几天都不给入宫,剩下守备的守备,巡逻的巡逻,哪来的闲差?霍勋这仓库又没进货,就落了挑大粪的活!”
  杨衍冷笑道:“这好,臭味相投,莫怪你跟他合得来!”他骂人甚少别出心裁,此时对自己这句辱骂竟颇感得意。
  “不让你去,是怕你偷吃!”王红反唇骂道。
  杨衍大怒,忽地心念电转,这不就又有办法留在昆仑宫了?怎地这么巧?
  彭小丐也有疑心,问道:“霍勋怎么摔断腿的?”
  王红扭捏道:“不干你的事!”
  彭小丐道:“我老人家问一句,你答一句,等我问明白,这活也不用干了!”
  王红一咬牙,道:“几天前,宫里闯进一只瞎了眼的猞猁,跟我住的姑娘怕,在屋里放了捕兽夹,我忘了提醒……”
  杨衍本想问“那怎么夹断了霍勋的腿”,话没出口就明白,道:“这用得对!可惜抓一个跑一个,没抓着一对狗男女!”
  王红反唇道:“这狗男女好上了,才生了你这狗杂种!”
  杨衍大怒,两人又是呲牙咧嘴,怒目相对。
  彭小丐自然明白得更快,昆仑宫遣散杂役,原本女眷就少,这下更是零仃,王红趁这时机夜会情郎,没想把霍勋的脚给夹断了。规矩是男丁入夜擅自进入女眷房中,无论缘由皆是处死,也难怪王红遮遮掩掩。她不敢找别人帮忙,就是怕声张。
  这却是个大好机会,彭小丐问道:“是哪个地方的夜香要处理?”
  整个昆仑宫腹地广大,宫殿楼阁数百间,住人数千,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包办所有夜香。
  王红道:“就昆仑殿后方,共议堂到二爷寝室那。”
  彭小丐眉头一挑,道:“我年纪大了,这活粗重,你让我这兄弟做。”又对杨衍道,“银钱分你一半,你帮我干这活。”
  杨衍心中疑惑,仍答道:“卢伯伯怎么说怎么好。”
  王红讥嘲道:“我怕他偷吃不擦嘴,被人发现!”
  杨衍又是大怒,想要回嘴,可一时想不到什么有新意的骂法,只得忍着。
  王红道:“你留下来,另一个明天就走。”
  彭小丐道:“行,这活干到几时?”
  王红大喜道:“等这些掌门下山,昆仑宫不用戒备就行啦。”随即取出一张图纸。彭小丐眼前一亮,却不正是昆仑殿周围的房间排布?当下王红指出哪几处有粪桶,要杨衍记着,又说送到胡沟镇处置。她与杨衍每说两句便要对骂几句,杨衍口拙,往往被她骂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怀恨在心。
  王红走后,杨衍问道:“天叔,这大好机会,怎么是我留下你走?”
  彭小丐道:“认得我的掌门太多,反倒危险。你照我的吩咐去做……”
  第二天一早,彭小丐就离开昆仑宫。胡沟镇都是九大家人马,他不敢深入,躲在停兵台附近一处隐密地方。他躲在暗处,瞧见诸葛焉骑着一匹通体无杂毛极为雄俊的白马上山。
  杨衍推着粪车下山,换了干净粪桶。果然守门的见是粪桶,未作详查就放了杨衍进去。
  从昆仑宫大门走至昆仑殿,一路上守卫重重,所见都是巡逻,杨衍这才明白困难,只得仔细观看守卫巡逻路线,找个好地方。
  又过了一天,九大家掌门聚集,十年一度的昆仑共议召开,昆仑殿周围清空。
  在那之前,杨衍照例推了粪车,只是这次桶中藏着一个人。
  他在山下接了彭小丐。
  “这一趟总有些古怪。”彭小丐对他说,“每到绝处,总有人推一把似的。”
  杨衍没有多想,他太紧张了。
  照着昨晚仅只一次的查勘,杨衍推着粪车一路进入昆仑殿,只求路上不要有人查问。到了大殿外,正要转入齐子慷书房方向,见一名气质俊雅的中年男子正与守卫说话,守卫态度极为恭敬。杨衍不认得那人,只是低头推着粪车走过,那守卫本要叫住他,犹豫了会,又没管。
  一过大殿便海阔天空,为了防止有人偷听,从昆仑殿到后方的共议堂周围全无守卫。杨衍找了个僻静处的茅房,将彭小丐放出,取了彭小丐替他带上的钢刀。
  终于到了动手的时刻。杨衍取了布条绑在手上,将钢刀扎紧,一路摸到共议堂前。
  共议堂大门紧闭,里头聚集着九大家最重要的人物。门关得很紧,从窗格的细缝中可以见着里头的人似在说话,但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安静,整个共议堂周围,安静得只有落叶的声音。杨衍与彭小丐躲在一处假山后,杨衍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里头高手云集,成功与否就在于彭小丐偷袭的这雷霆一击能否得手。然而就算报仇成功,只怕也难逃一死,无论自己,还是彭小丐。
  杨衍突然发现,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死局。
  彭小丐知道他要说什么,低声道:“我死了,威儿也安全了。这仇不只是为你报,也为我自己,为我儿子,我媳妇!”
  徐放歌也好,严非锡也好,走一个人出来就好,千万不要两三个人一道出来。
  严非锡或徐放歌会出来吗?
  杨衍吞了口唾沫。这安静已经太不寻常,他甚至听见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呀吱”一声,有人走出来了。
  是严非锡?还是徐放歌?是一个人,还是九个人?
  谁先出来?昆仑共议结束了吗?
  太多的问题在杨衍脑海中盘旋。
  不是严非锡,是方才与守卫交谈的那名俊雅中年男子,杨衍觉得有些眼熟,这人像只是出来喘口气般。
  “是啊。”杨衍突然想到,“共议堂不是才刚刷完木漆?就算掺了香料,里头味道依旧很大,出来透气也属正常。”
  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几步,吸了几口气,回过身来望着共议堂。
  好静,杨衍想着:为什么这么安静?
  “轰隆”一声,宛如天塌地陷,杨衍只觉双耳像是被人用尖锐的棍子捅穿了一般,眼前天旋地转,几乎立身不住。
  巨大的声响伴着漫天尘烟,不绝于耳,有木石交击的声音,有金铁碰撞的声音,太多太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但杨衍听不清。第一声巨响已经震晕了他,他耳中只有强烈的嗡鸣,没有其他声音。
  他亲眼目睹共议堂在他面前崩塌,夷为一片平地。
  在那断壁残垣下,还活埋了八个当今世上最重要的人物。
  第99章 昆仑共议(二)
  两天前发现的两具尸体,还有后山那个神秘人影确实让齐子慷有些犹豫,向来宁静无事的昆仑宫竟也起了风波?齐子慷心想:「偏偏又在这一届,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勾当不成?」
  说起勾当,自己倒是有些勾当得盘计盘计。
  第一个到达昆仑宫的是唐门兵堂堂主,冷面夫人早已打过招呼,说自己年事已高,派了兵堂堂主代替,听说是她孙女,刚满二十,很有些手段。这接班之意甚是明显,想来唐门连着两任都要是女子掌事了。
  真见着唐绝艳时,齐子慷虽极力压抑,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睁大了一些,或许还扬了扬眉。
  肯定是故意的,虽说是四月时节,这昆仑宫仍是春寒料峭,棉袄里穿了件镂空抹胸,裙子贴身,又把叉开到大腿算什么?还有那用玲珑有致形容还嫌寒酸的身量,朱唇皓齿,高鼻媚眼……
  「唐门兵堂堂主唐绝艳,见过二爷。」唐绝艳敛衽一礼道。
  连声音都娇媚慵懒,风情万种。可惜自己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不然……唔……还是算了,只怕自己儿子福薄,消受不起。
  收敛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齐子慷还了礼,双方落座。书房里升了炭火,唐绝艳将棉袄脱下,右腿搭在左腿上,棉袄盖在大腿根处,问道:「其他掌门还没到吗?」
  齐子慷道:「堂主来得早了些,诸位掌门约摸也是这两日行程。老夫人还好吗?」
  「太婆年纪大了,这两年渐渐不理事,门派都交给我们晚辈打理。」唐绝艳道,「太婆要我代她向二爷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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