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面色发沉,他让人把早膳与药碗装进了食盒,提着盒子,一路气势汹汹地直往雍仁殿而去。
  守在议事堂门外的柳常看到他,松了一口气,似喜似嗔地投来一个眼神。
  “议事多久了?”陈逐问道。
  “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说什么,一群人跪了一地,全都在让陛下收回成命,陛下气得又开始咳嗽。”柳常忧心忡忡。
  陈逐纳罕,寻思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政事值得顾昭瑾如此大动肝火。
  他拍了拍柳常:“让我进去。”
  “不可——”柳常捏着嗓子,脚步退开一些。
  “我也是臣子,还是当朝太傅,陛下领臣子议事,丞相与将军都在,哪有我不在的道理。”陈逐往里进了点,振振有词,又补充,“况且我还是贵妃。”
  “不可啊。”柳常棒读。
  “你敢拦宠妃?反了天了,当心我让陛下收拾你!”
  这一句他稍稍提起了一点音量,端得是盛气凌人。
  一唱一和,柳常与他眼神一对,从善如流地彻底退开。
  本以为他们这番“推搡”的动静足以让屋内的人注意到自己的到来,陈逐伸手扶上屋门就要推开。
  却在下一刹,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群臣七嘴八舌的劝谏盖过了陈逐与柳常假模假样的一番对话,皇帝根本没有发现陈太傅的到来。
  在呛咳声中,顾昭瑾抬高了音量:“后宫不得干政无铁律,且今乃朕临御天下。祖宗成宪虽重,岂容泥古废今?旧例可违,朕心意已决,尔等不必劝了。”
  陈逐的手顿住了。
  第110章 臣便只好提前解开谜底 给陛下的桂花糖……
  就太傅入宫后能否继续参政争论了好一阵子。
  帝王固执己见,朝臣难以说动,在连番上谏无果后,此番议事不欢而散。
  顾昭瑾屏退臣子,陈逐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拎着食盒向退开,里面的门开了,最先出来的人是黑着脸的于长业,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陈逐,上下一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祸国妖妃,眼皮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长吁短叹,意识到被皇帝做了局的邱孺哲,他见着陈逐倒是没什么埋怨,只是摇着脑袋一路叹着气出去。然后是大将军曲博景,满脸疑惑,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探究地看陈逐,最后竟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后来就是几名有事要奏的官员。
  除了柯道远满脸喜意地对陈逐偷偷挤眉弄眼之外,其余人都是恍恍惚惚,对于自己“惊世消息早知道”这件事儿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想到明儿朝堂会引发的轩然大波便不住皱眉。
  群臣神情各异,陈逐则是全程保持着微笑,招招手目送他们远去。
  不过这目送也不是很诚恳。
  在一群人还没走出雍仁殿的时候,他就拍了拍自己的下摆走进了书房,扬起声音说道:“陛下,臣妾给您送早膳来了。”
  堪称是得意洋洋,踩在众臣子的痛点上蹦跶。
  于长业差点气到杀一个回马枪,而后被老当益壮的丞相与大将军联合搀起,一左一右地架了出去。
  顾昭瑾坐在桌案前似乎在思索什么,听到陈逐的声音之后抬起头。
  “怎么总和同僚置气。”帝王的声音带着无奈。
  这些臣子的劝谏被他驳了一个上午,本就心中暗恼一点就着,陈逐还非要撩拨一下,若非有丞相和大将军居中调和,他们非得在书房前吵起来。
  “置气又如何?反正有陛下护着我。”陈太傅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先前不明白顾昭瑾对自己的心思的时候,陈逐就已经仰赖帝宠肆意妄为了,现在有所领悟,更是肆无忌惮。
  只等着被迎进宫,在前朝后宫横行霸道。
  陈逐的神情看起来非常骄傲,顾昭瑾怔了一下。
  晨起醒来时,唇边残留着药味,身侧却空无一人,他本以为是陈逐经过一夜之后升起了嫌恶。
  却没想到对方似乎接受良好。
  眼眸微动,顾昭瑾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朕是能护着你,但你也得少惹是生非些。”皇帝说着,看起来有些头痛,“若是朕不在了……”
  “胡说什么。”看着顾昭瑾揉捏眉心的动作,陈逐打断他的话,收起点不以为然,端着食盒过来,把他面前的奏折全都收了起来。
  打开盖子,将几样早点摆出来:“晨起不食早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陈太傅撩起眼皮看了陛下一眼,直勾勾的目光像是在审讯。
  又揉了揉眉心,顾昭瑾摩挲了下扳指,接过他塞进手里的瓷勺:“不劳太傅讯问。”
  两人说话之间,陈逐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皇帝的身上移开过。
  他算是发现了,顾昭瑾思虑的时候便喜欢摩挲手上的扳指,以前倒也没这习惯,想来只能是两人闹矛盾那阵子形成的。
  看着扳指,想到了什么,陈逐询问顾昭瑾:“先时给陛下的桂花糖丸吃了几枚了?”
  算一算时间,三餐、点心再加上汤药,怎么也得消下去十枚吧。
  皇帝一怔。
  陈逐微微眯眼,凑过来问道:“陛下该不会后来都没吃吧?”
  顾昭瑾避而不答,端起手边的药膳慢慢吃着。
  于是陈逐这下知道了,不是应该,是肯定没吃。
  轻叹一声,他敲了敲桌边,询问顾昭瑾:“陛下把糖包放哪儿了?”
  原本是在顾昭瑾怀里,这陈逐是知道的,但是先前梳洗之前被对方掏出来了,便不知道放于何处。
  顾昭瑾看了他一眼,垂敛眼睫,片刻后才说:“交给柳常放置,应当是在福宁殿。”
  “行,臣去问问。”陈逐站起来,出门去找柳常。
  听到他的来意,太监总管下意识答了位置,听起来极其隐蔽,说完之后却是面色忽然绷起,看起来分外紧张。
  本想让他跑腿一趟取过来,看到对方古怪的神情改变了主意,陈逐径直前往福宁殿。
  年轻力壮的太傅大人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柳常一路小跑竟是完全赶不上,等他到了帝寝,看到的便是陈逐站在顾昭瑾的床边,开启了床头的多层暗盒,怔愣在原地的模样。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陈逐嗓子有些发干。
  沉默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东西攒了多久了?”
  陈逐拨弄了一下盒子里满满当当的小东西,目光在一个个熟悉又稍有些陌生的物品上面掠过。
  初识之时随手送给顾昭瑾的花,被制成了花干妥善保存。
  他初涉射御之术时,闲来无事雕刻的极小的弓箭,独占了一格。
  因为在乐理一道上无甚兴趣,偷偷拆了丝弦编成,害太子被琴师用恭顺又诧异的眼神看了好几日的蚂蚱,位于中心。
  ……
  林林总总,很多东西和往事陈逐都已经忘记了,却在这个盒子里面,同回忆一道被翻了出来。
  而在最上面,是新加进去的糖包,以及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静静地躺在回忆之上,被置于了高位。
  紧赶慢赶没能阻止陈逐开启暗盒,柳常抹了把脸,一拱手,回答:“咱家想着约有十年了吧。”
  其实陈逐自己也能推算出来这个时间,但还是有些意外,甚至是震惊,震惊到需得旁人解答,他才能有几分真实感。
  “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陈逐气势汹汹地质问太监总管。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
  从再来一世,发现许多前世未能探寻到的真相时,这个问题就已经堵在他的胸口,随着郁气的堆积越来越深刻。
  可是现在被情绪催使着问出来以后,陈逐又自认这质询其实没什么道理。
  再怎么是相识已久的老伙计,作为皇后精心选给太子的总管,柳常也会忠于顾昭瑾,遵循他的意愿行事。
  更何况现在顾昭瑾已经登基为帝。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心里纵然明白是这么一回事儿,面对现实,个中滋味却难以言说。
  暗盒底下的东西还有很多,陈逐却没再翻看,怔怔地捏着糖包,指节的力道不断地收紧。
  接着听到了柳常的回答,带点冤枉和郁闷:“这暗盒所在,咱家也就比您早知道一天。”
  顾昭瑾是个非常能够藏事的人,很多事情,倘若他不愿意说,旁人压根发现不了,饶是柳常在他身边跟了这许多年,有的时候也琢磨不清楚他的想法。
  “若非昨儿个陛下与您互通了心意,或许咱家现在也不知呢?”太监总管如是猜想。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柳常甚至认为顾昭瑾昨天是太高兴,昏了头,这才让自己帮忙把这两样物品收纳来了。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静。
  古朴端肃的宫室内,沉寂的气氛蔓延着。
  陈逐静立原地,柳常躬身拱手,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好半晌,才在陈逐将暗盒合上的动静中醒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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