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23节
那天幕的画面,好像又是连接失灵的样子,忽然卡壳在了那里,动也不动,急得人直想上天给它摇晃两下,以便重新启动。
紧接着,又是那一片出现过的雪花乱码,然后消失在了当场。
它甚至没有说完这个视频的第二部 分“制衡之时”,就这麽不见了!
“那永安大帝的第三次死劫还没说呢……”方才还眼巴巴望天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质问。
就是啊。
王神爱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算这一次视频播放的时间确实要比先前更长,但断联断在这个地方,哪里是人该干的事情!
可她一面应和着这些人的躁动,一面又忍不住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此刻有何异动过于醒目,她其实早该给自己选择一个更适合逃跑的位置,而不是站在这麽中央的地方。
思维的盲区,让这些世家公卿还没将“永安大帝”联想到她的身上,但天幕上每一个透露出来的消息,其实都在将永安大帝的身份范围一步步缩小。
若是忽然说出一个家世或者性别的特征,保管下一步就要锁定到她的身上,那可就不是她先前几句插科打诨能岔得开的了。
这些人既因司马曜之死,相信天幕有可能句句属实,又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那个结果,更想走出一条新的道路。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何止九死一生而已!
现在天幕停下,先前说出的消息却仍在发酵,对于她来说,才算是最有利的状态。
她刚平复下跳得过快的心脏,就已听到了堂前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诸位……对那孙泰和支妙音如何看?”
他话刚问出了口,就已听到了另一头有人答道:“还能怎麽看?孙泰聚众造反,逼杀州府官员,此等刁民自然该当拿下。支妙音……”
嘶,这位还真有点难办了。
说她在建康城中犯了杀人案吧,那也只是天幕上的播报,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何况她也算是被永安所骗,就连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希望通过杀了司马元显表明立场,将王恭请来建康主持大局。
说她和贼匪勾结吧,那同样也只是天幕上的播报。若是没听错的话,她的钱财都被那位化名姜定的军师骗了个干净,还不知道是不是被裹挟着一并造反的。
出家之前的支妙音怎麽也得算是世家贵女,和他们这些人的身份相比,也不差到哪里去。再如何“六根清净”,那也是自己人。
但若就这样当天幕不存在,放任支妙音不管,好像又令人心气不顺。
那姜定来自宫中,又与支妙音是故交,从她身上正可以顺藤摸瓜地去查……
“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一听。”那人说话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便让王神爱接上了话。
出身陈郡谢氏的谢重当即朝着她行了一礼:“请太子妃指教。”
王神爱答道:“先帝过世,为防生乱,葬礼该当从简,但简静寺住持深得先帝器重,该当入宫做几场法事超度。”
谢重立刻会意:“那麽此事就多劳太子妃担待了。”
这说法好!
名为令人入宫做法,实则是将人接入宫中监视。
人已在宫中,难保那姜定不会悄然找上门来,让他们破获身份。
至于到底要做几场法事,才能消解先帝横死的怨怒,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总之,先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看守,才算是安心。
……
围观天幕的人群缓缓散去,应当是要各自归家消化天幕之中所说。
王珣望着谢重领命去请人的背影,仍有几分不满:“谢令姜和谢景重的关系又没多好,大可不必如此器重于他。他今日对你尊敬,明日也仍有另一条退路。”
“此事我知道。”王神爱答道。
谢重(谢景重)的女儿谢月镜不在建康,早年间就已嫁给了王恭的儿子,随同王恭的军队一并身在北方。若是建康无事,谢重还能老老实实的,若是建康有变,他便即刻去投奔自己的贤婿。
也就是个墙头草而已。
“族叔,”王神爱笑了笑,“您好像忘了,我还只是个太子妃。”
他先前答应要从中斡旋,总不能因为危机临头,就忘了处事的方略。
若是让王神爱从太子妃变成皇后,得利的只有琅琊王氏的人,别人凭什么要帮你呢?
自然要让谢重这样的人有些立功的机会才好。
王珣恍然,忙道:“是我先前想岔了,你办事果然稳妥。”
“稳不稳妥……还不是被逼出来的。”王神爱恍然慨叹。
王珣朝她望去,只觉眼前这张尚显稚气的脸,比起先前又多了一份愁思,仿佛是因天幕的存在,提前背负上了太多压力,不得不变成一个合格的大人。
他刚想出言安慰两句,就听王神爱沉声道:“族叔还是先别管谢景重如何了,将谢夫人邀入建康,才是当务之急。”
王珣赶忙答应了下来。
这确是急事,不仅如此,他今日还得趁热打铁,多拜访几个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也匆匆转身离去。
却不知道王神爱望着他的目光倏尔冷了下去,低声骂了一句:“鼠目寸光的玩意!”
“怎麽——”她将头一转,“德舆很奇怪,我会这麽骂自己的长辈?”
刘裕连忙正色,将脸上的惊讶收了回来。“不敢有疑。”
王神爱搭手在前,起步缓行,见刘裕已跟了上来,说道:“我也没说错吧,那位永安大帝已知王朝积年弊病,寻求自下而上变革的办法,我这位好叔叔听完了天幕,竟只想着这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孙泰孙恩必定会先逃亡避祸,但没了这两人,难道吴会之地百姓的怨恨不满,就能因此烟消云散吗。本就是一堆干燥的柴火,只要有一个火星就能点燃起来!”
“荆州的桓玄比天幕所说还要更快掌握住了兵马,那北方的拓跋圭呢?桓玄或许会因为天幕所说有所顾忌,暂时按兵不动,难道北方那边会有这样的顾虑吗?”
“不会!”王神爱说得异常坚决,“无论是司马氏当皇帝,还是永安当皇帝,都是汉人,也就是他们的敌人!北方沦亡胡人之手,是何等白骨露于野的惨剧,我就算没亲眼看过,总也听过,若让他们提前举兵,越过长江天险,会是何种局面?”
“德舆——”
刘裕迟了半步,才匆忙应了一声“是”。
太子妃年纪尚小,就连声音也显得过于稚气,但有先前的那一番话在,刘裕又怎敢有半点轻忽。他也没忘记,身在北府军中,还有人调侃他一句“寄奴”,太子妃却是称他一声“德舆”。
这是一份来之不易的体面。
“替我办一件事,加强京中的戍卫。”王神爱停下了脚步,目光凝重地朝着宫墙之外看去,“不瞒你说,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事实证明,这种预感真是一点都没错。
为了防止夜半生变,在将天幕所说的种种信息再度梳理了一番,又与刘牢之简短交谈了几句后,才刚临近黄昏,王神爱便已和衣睡下,放松放松已有些沉重的头脑。
但还未过午夜,她便已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王神爱匆匆起身,推门而出,正对上了手持火把在外的传信兵。
听对方简单交代了两句后,王神爱绷紧了下颌,朗声急道:“备马车!”
宫人不敢敷衍,很快便已带来了车驾。
马车载着她飞快地穿过了宫门,向着宫城之外的住区而去,直到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此刻府门已经大开,刘裕正守在门前。
见王神爱踏下马车、疾步行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情况如何了?”
刘裕面色有些阴沉:“巡夜的兄弟听到异动赶来的时候,府上大公子已经被杀,二公子与妹妹分头躲藏,先被找到,中了一剑,医官说情况看着也不大好。”
“荒唐!”王神爱怒道,提步迈过了府门。
门匾上的字样有些模糊,又是夜间,只隐约辨认得出一个“褚”字。
大约是因府中长辈早逝的缘故,虽也算名门之后,但此地庭院寥落,比起高门士族之家,实在相差了太多。
踏入内院,被提灯照出的一地血红,更是平添一份肃杀。
哭声不绝于耳。
其中的一道哭得最是伤心,正是站在一角的那个单薄身影发出的。
那个与王神爱看来同龄的女孩子扯了扯身上的斗篷,试图将自己都给藏匿在其中查找些安全感,但仍因先前的惊变止不住地瑟缩,又流下了泪来。
明明……明明先前流下的眼泪已被她用衣袖擦拭,却好像如同她兄长所受的剑伤一般,血止不住,眼泪也止不住。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先别哭了。”
褚灵媛抬头,就对上了王神爱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昏昏,灯火飘摇,眼前这张旧日玩伴的脸显得异常的陌生,又……又有一种诡异的安心。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踏过火光走来的人,像是仍旧沉浸在此前的恐惧当中,但没等王神爱再度开口,她又忽然从静止的状态挣脱了出来,猛地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埋首在她肩头大哭了起来。
哽咽的声音传入了王神爱的耳中:“我阿兄被刺客杀死了!他从不与人结仇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兄妹三人父亲早逝,早不复门庭风光,还是在她兄长成为二皇子的从事兼伴读、褚灵媛被定为琅琊王妃后,才逐渐在建康城里重新有了声音。
但就算如此,因为二皇子年幼,这个声音也极其有限。
于是,从大公子褚秀之,二公子褚淡之,到幸存的褚灵媛,都养出了一副低调处事、趋利避害的脾性。
先前天幕出现,他们也想的是随波逐流,看看建康其他人如何做而已。何曾想到,灾难会突然之间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王神爱的手垂在身侧僵硬了须臾,方才抬起,拍了拍褚灵媛的后背,“先别哭了,你敢不敢带上你兄长的尸体,随我入宫一趟?”
褚灵媛的哭声一顿,“……入宫?”
王神爱阖目,字字果决:“对,入宫!去为你家今日的事情讨要个说法!”
褚府的内院中,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地面的血迹更红,还是火把与风灯投照在墙壁上的光更红。
又或者……
当刘裕看向王神爱的时候,只觉那双裹挟着狂怒的眼睛里,更有一种尖锐而迫人的血色。
“德舆!”
他应声:“在。”
“带上太后手令,遍敲府门,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文武百官都站在太极殿上。这件事,你和刘将军一起去办。”王神爱拍了拍褚灵媛的肩膀,“你跟我走!”
在踏上马车之前,王神爱又突然回头,朝着刘裕多说了一句:“若是有人不想来,那就将他拖出来。你们不必解释,直接动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