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122节
哪怕是那些以游牧为生的胡人都能听得明白,这到底是一条怎样的举措,纷纷议论了起来。
“减负一半,这是不是太多了?”
“咱们若也能少交一半的税赋该多好……”
“……怎麽就是南方朝廷出现了这样一位仁君呢?”
“……”
可当先爆发在几处朝堂上的,却不是要如何将类似的举措带向自己的治下,也不是羡慕于这样的数值,而是一句句反驳。
“这田税改革咱们不能学!”崔浩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数值,惊声开口。
拓跋圭也拧着眉头,快速地估量了一番数值,对着崔浩点了点头,“不错,咱们学不得!”
直接把赋税砍掉一半,固然有利于百姓生存,对于国家来说却不一定是好事。
朝廷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军队,若要维系住规模,更是每日都要吞下一笔庞大的经费,这省不得钱。钱从何来,除了战争扩张中抄没敌军的家产,从自家谋逆者的府库里搬运,就是靠着百姓的赋税。
活了百姓却要饿死军队,没人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更别说,魏国和秦国刚刚在洛阳吃了一场败仗,急需通过各种手段来将损兵折将的损失填补回来,不加税都是好的了,谈何将税减免一半!
所以拓跋圭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一条他完全无法学习的政令。不仅他不能学,姚兴也不能学。
甚至若不是天幕已用赞许的口吻说起了永安的这项举措,他都要怀疑,王神爱是不是疯了,要不然怎麽会想出这样一条取死之道。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可还没等姚兴和拓跋圭就此事继续与朝臣详谈,那天幕之上已经给出了解释。
……
【永安不是随便提出的这个废除人头税。】
【在百姓因税收减少一半而产生的欢呼声里,她和刘穆之都是很冷静的,也清楚地看到,减少的这一部分财政收入,固然可以通过查抄世家富户和与其他各国开战取胜来得到填补,但所能维系平衡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年。】
【一旦三年之后还是这样的情况,财政税收跟不上战略支出,反而会让她陷入一种比先前还要困窘的境地。因为百姓也一定不会愿意接受,在这个时候国家又要将税收重新涨回去,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口碑和权力都完了。】
【在这三年中,不仅仅是各项提高农业产量的举措都需要有所收获,让百姓的亩产提升,她还需要查找到一条更为有效的开源渠道。】
【有吗?有的!】
【我之前说过,天圆地方这个观念,是等到永安执政后期开始重新发展航海业的时候,才被校正过来的,那麽第一轮航海业在什么时候?就在现在。】
【被永安选作使者的人,也是充当了几次钱袋子的支妙音的同门,叫做慧果法师。】
【为什么选择了她,因为此时放眼世界地图,晋朝已很对不起中国的四大古国之名,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南方王朝,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是由波斯人创建的萨珊帝国。在它的西边,有一分为二的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而在它的东面,也就是它与晋朝之间,是还未被大应覆灭的笈多王朝,也称印度。】
【永安在此时做出了一个拓展财政的举措,就是令慧果打着交流宗教为名,发展一条从广州到笈多王朝,甚至一直延伸到萨珊帝国的商路。她的计划,是将海航的消耗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将中原境内无法快速变现为军事物资的东西,全部销往海外,用快速崛起的海航商业来填补农业税的缺漏。】
【无独有偶,在同一年,因为佛教高僧鸠摩罗什的影响下,秦王姚兴也做出了一个类似的决定 ,他支持了数名僧人,也包括了高僧法显从陆路向笈多王朝进发,走的,正是昔年汉朝时期的陆上丝绸之路。】
姚兴脸上的神情终于微微一松。
他也说不上来,这一刹那的轻松,是不是因为他终于和那位永安大帝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还是一位决断英明的君主。
可刹那间,他的神情就凝固在了当场,也越来越难看。
【不要多想,姚兴那完全就是因为他笃信佛教才干出这事的,和永安那边的补差想法完全不同。】
【他真的是很认真地觉得,因为当时的笈多王朝佛教文化繁荣,还允许各个教派交流传播,法显既然有心去带回真正的经书奥义,那反正也就是资助几个人,他也不会吝啬钱财,推他一把。】
【人走了,钱花了,他也心安了。】
【我绝对不是在抹黑姚兴才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就在同时期,他还干出了一件被永安写在日记里笑了三次的事情。】
姚兴:“……”
【我刚才已经说了,法显要出国取经,是受到了高僧鸠摩罗什的影响,而鸠摩罗什在被接到秦国后,曾经和姚兴一起翻译经文。在此期间,姚兴觉得,鸠摩罗什真是一位有大智慧大觉悟的禅师,是这天底下最为上等的佛种。这样的头脑悟性以及血脉如果没有留下一个继承人,简直太遗憾了。】
【如果他从国中精挑细选几位有佛性的和尚,给鸠摩罗什当学生也就算了,姚兴他不啊,他干了什么?】
【他给鸠摩罗什送了十个美女,让和尚留个佛种……】
【永安在发财,他在让和尚繁衍,嗯……怎麽说呢,挺好的,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84章 天幕:很多很多条道路
王神爱废了好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别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下,笑出声来。
这天幕说的话也太促狭了,什么叫做“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先前天幕所说,再加上她与姚兴的交手,让她虽然不曾和姚兴正面相对,也能从所见所闻的种种中,拼凑出姚兴的形象。
一个只适合治理州郡,而不适合坐拥一国、乃至于天下的人。
这一次出现的天幕已又一次提及,他对于治下的百姓确实有仁君的度量,面对天灾,也是按照此前君主所做的那样,认为是自己有问题,于是又是尽力弥补,又是自降帝号归罪于己。
但她也没想到,姚兴还能有这样的发挥。
他仿佛完美继承了姚苌的离奇脑回路,时不时地就会做出一些诡异的选择……
致命,太致命了!
一个是拒绝拓跋圭递出的结盟和亲邀约,还扣留了对方的聘礼,反而让赫连勃勃找到了伺机崛起的机会。
一个是沉迷佛法,甚至觉得应该将所谓的“高僧血脉”给传承下去。
这真不能怪天幕上的那个她,会把这件事写在日记里,对姚兴反复处刑嘲笑,实在是……
“噗——”饶是支妙音在近来因前路迷茫,常觉忧虑,也忍不住在此时笑了出来。
虽然笑过之后,她就已听到了寺中的众多声音,全是对姚兴的谴责。
“亵渎!这绝对是对佛祖的亵渎!”
“何曾听过佛理是由血脉传承的。”
“……此人怎堪自称醉心佛理,分明是个异教徒!”
“……”
“可是——”
“永安大帝假借传教布道为名,实则发起海航贸易,就不算亵渎宗教了吗?”
“……”一时之间,寺中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支妙音与慧果。
只因前者不仅是这简静寺的主持,也是天幕所说永安起事前期的“钱袋子”,而后者,正是这出海航大业的代表人物。
慧果年约三十五六,因信佛茹素,闭门清修,看起来要再年轻一些。
面对这一道道的目光,她有些不适地皱了一下眉头,又在与支妙音对视了一眼后开口道:“慎言!若无陛下,难道我们能有海船抵达真经源头吗?是先前晋朝皇帝的昏庸给了我们特权,也让你们忘记,强权之下本无我们滥逞口舌之处!”
“扭曲教义,愚弄万民才叫亵渎,让我们与万千大应子民一样,需要为陛下效力,又怎能算是亵渎。”
起码永安陛下明明手握兵权,知道佛教日益崛起,不必上缴税赋,势必要变成有些人牟利的手段,也并没有一味地用强权进行打压,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而是将她们用在了另一条救世的路上。
她尚不知道,当天幕上的自己随同商船前往“印度”“笈多王朝”后,因所见所闻会发生怎样的想法变化,也不知道天幕提到的大应覆灭印度又是什么情况,但相比于姚兴,永安的做法反而更令人能接受得多。
不,不对,应该说,在战争面前,倘若她们已经势必只能走一条路,永安已是这天下间难遇的明主!
南方的僧尼是这样想的,北方的也大略如此。
虽有一批本就是为了躲避战祸和劳役,假借僧侣名头的富户,在听到这一出后,巴不得姚兴早日有此举动,放开僧侣的禁忌。
也有一部分僧人愈发清楚地看到,永安不会助力于佛教的发展,只会将它作为自己的一项工具,他们的特权只会一步步失去。
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已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秦国宫城的方向。
仿佛隔着长安的城墙,隔着宫闱高墙,都还能投照到姚兴的身上。
姚兴甚至不需要多问,都能从天幕揶揄的语气里,听出此刻其他人是如何议论于他的!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若是没有永安……”
若是没有永安的话,他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笔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甚至,他也不是第一个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天幕说,他与那高僧鸠摩罗什相谈甚欢,一并翻译佛经,传扬佛理,但现在,鸠摩罗什根本就不在他秦国的境内。
他在哪里?他在西北方向凉国的吕光手里。
吕光干了件好事,就是强迫鸠摩罗什娶龟兹的公主,这消息早已传开了。
他最多算是来了个加强版。
奈何还有一位同样将境内佛教门徒派上用场的永安大帝作为对照,姚兴的做法便只能证明一点,他的眼界着实狭隘,更没看到,在远处还有这样一片广阔的天地!
“大王,其实我们现在去做也……”
“你想说我们现在去做也不晚?”姚兴蓦然抬头,眼神淩厉地对上了说话之人,“笑话!你要不要看看,今日是什么局面。”
“我们不仅学不了永安的田地改革、税法改革,因为我们没有这麽多土地,也没有这麽多富户可以查抄,更来不及用大宗贸易来填补让利于民的损失!”
从长安,沿着昔日的丝绸之路抵达笈多王朝需要多少时日,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在这条路上,还横亘着一头垂垂老矣的豺狼吕光,他们难道也不知道吗?
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也没有这个时间让他走通。
唯一能让他觉得庆幸的只有一点,倘若天幕能如呈现在他们面前一般呈现在笈多王朝的国王与贵族面前,那麽永安将无法和他们轻易达成贸易,反而会被他们如同提防虎狼一般防备!
这天幕所说的种种,仅仅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永安确有高瞻远瞩之能,也有心在百姓赋税上做出一出大动作。但若是她用以填补税收的进项无法到账,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他也必须再做一些什么,来扭转自己的口碑。
他不知道此刻同样退兵而回的拓跋圭在想什么,又会不会趁着他姚兴的威望进一步削弱而发兵征讨,他只知道,他不能始终像个笑话。
姚兴一边沉思,一边觉得自己的口中,又涌上了熟悉的血腥味。
……
而此时的魏国境内,拓跋圭凝神望向天幕,心中也在反复思量权衡。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他不会那麽愚蠢。
先前的洛阳争夺战也证明了,永安人虽年幼,在重压之下的争分夺秒却依然稳得住局面,那麽想来对于这天幕提及的田税改革和海航商贸,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一味遵照天幕所说,效仿永安的行动来收拢民心,而是要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聚集起一笔军资,来和她争抢下一步的对垒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