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159节
“为大王守好此地就好。”
亲卫脸上闪过了各种表情,最终定格在了默然,“……你说得对。”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插嘴,质疑魏王的决定。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兵马也确实需要休息了。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一众看起来睡醒了的士卒,重新带着吃了些野草的马匹重新踏上了路途。
起码从表面来看,他们的疲惫已消退了不少,若不细看的话,也自有一番“精神抖擞”。
仗着夜幕的掩护,他们继续向着邺城方向逼近。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已处在强弩之末,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漫长,他们也并未走完原本预计的路程。
将近黎明的时候,荒凉的土地上还泛着一层雾气,把前方的断壁残垣都笼罩在当中,让目睹此景的人更觉有些迈不开步子。
拓跋圭麻木地将眼神向前投去,隐约记得,他上一次攻破邺城后曾经向南行过一段,听崔浩说起过此地。
这里在很多年前,或许不止数百年,而是千年之前,有一个名字,叫做朝歌。
在朝歌以南,黄河以北的这片地方,也有一个名字,叫做牧野。
昔年武王伐纣的决胜之战就发生在此地。
行过这片原野,向北渡过淇水,距离邺城就并不太远了。
这当然是个很好很好的消息,因为接连有大半日的工夫,他们都已经没有被哨探的信号缠上了,或许是刘裕的兵马已经把他们跟丢了。
最多还有一二日,他们就能和王后以及崔浩会合到一处。
那麽眼前的一片荒凉,也就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而已。
“火……”
“火什么火!”拓跋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旋即抬头向着突然出声的方向瞪去,“在这古战场遗址上有鬼火,难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磷火千年不熄,仅此而已。
更何况此地埋着的,又岂止是牧野之战中的商人骸骨,起码百年前的五胡南侵,就在此地斩杀了不少来不及渡河的人。举起屠刀的人里,就有他的先祖。
可回应于拓跋圭的不是士卒的重归沉默,依然是一个颤抖的字:“火!”
前方的火!
拓跋圭心头一跳,向前看去,也看到了一个令他永生难以忘记的场面。
晨雾未散,模糊的山峦与废墟,都是简单到仅剩黑白的线条,颜色也淡得像是缺了墨的一笔,可在这些淡色当中,却忽然多出了一道重色,填涂在了大地的轮廓之上!
不,那不是一记毫无由来的颜色。
而是一行浩荡的兵马,宛如复苏的王者之师,向着他缓缓压境而来,竟让人有短暂地分不清,那到底是他仍旧沉浸在古战场的幻觉当中,还是真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横亘在了他的前方。
但有一道道骤然迸溅开来的明亮颜色,对他给出了答案。
他的士卒也没有说错。
是火。
不是幽蓝的磷火,而是真正鲜红炽烈的火把,一簇,又一簇地燃起在了那一抹黑沉沉的重色当中,向他昭告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支真正的属于活人的队伍!
不仅如此,拓跋圭没有瞎,他的亲随精锐也没有瞎,他们都可以看到,在那一支队伍中招展的旗幡,绝不是鲜卑人的制式。
它们和刘裕的军旗颜色相仿,却几乎要大上一倍。
哪怕当模糊在晨光中的时候,完全无法看清上面的字样,这个特征总是没错的!
“大王……”又一道颤声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此时此刻,拓跋圭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谴责发出这个声音的人。
因为他看到,随着对方的向前,再向前,有越来越多清晰的细节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支绝对完整,而非仓促抵达的队伍。
从后方用于洞察战场局势的巢车,到行动在前的兵车,从手执长盾的铁甲防卫,到来去灵活的骑兵,全都已在这古战场的土地上,向着他们行来。带着一种凛冽而势在必得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在他们前方飘飞的旗帜上,却又让人看到了一笔恍若飞鸟的图形,仿佛还有振翅的轻盈,代表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等……等等!
拓跋圭忽然面无血色,近乎本能地向着其中一张最大的旗帜看去。
在那面巨大的旗帜,或者应该说是王旗之上,不仅飞鸟的上半截清晰可见,下方的“底盘”也跳入了他的眼帘,也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不是鸟类的图腾,而是一个字。
上如飞鸟,下有一心,拼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应”字!
他记得的。南方崛起的崭新的王朝,从天幕之上到天幕之下,都选择了用同一个字,作为国号。
按照永安大帝所说,那是“四野之声,皆有所应”,现在——
却是他拓跋圭想要逃离窘迫处境的心声,得到了一个,他绝不想要得到的应答。
……
他缓缓地再将目光上抬。
天光开始变得更为透亮,朝阳也自东面投来,撕开了眼前的迷雾,肆意地落在了王旗之下的战车上。
也就是在那里,像是有一双眼睛,映衬着招摇的旗帜,对他发来了帝王的问候。
拓跋圭启唇,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永安……”
她亲自到了。
第114章 拓跋圭的落幕
拓跋圭面沉如水,近乎本能地握住了身侧的兵刃。
哪怕这一次,他依然还没有看到敌军主帅的面容,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他,一定,没有认错人。
所以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也 已经做出了决定。
……
“陛下,你看!”
军队开战的号角正在晨曦之中吹响,周遭的步兵一队队围堵上来,在这片古战场上陆续现身,缩小这个不知道在何时形成的包围圈。
拓跋圭和他所统领的骑兵,也在同时动了起来。
骑兵是机动性最强的队伍。
哪怕是疲惫的骑兵,也一定要比步兵的速度更快。
在王神爱的视线中,拓跋圭的反应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快字。
意识到自己身陷包围圈中,甚至是和敌国皇帝正面相对,拓跋圭已处滞涩的头脑,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已重新转动了起来,也让他随即展开了行动。
正面冲阵杀穿敌军,甚至是想办法对着不通武艺的永安动手,来上一出擒贼先擒王?不!他睡醒了,没那麽愚蠢。
王神爱更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只会让她身边的防御最为严密。
他能做的,只有撤离!这撤离还并不容易。
王神爱一把握住了兵车的扶栏:“拦住他!”
拓跋圭掉头即走,又在冲出不足二百步的位置猛地调转了马头,带领麾下的残兵向着左侧冲锋而去。
一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事实是,应军能拦截在他的前方,就一定还能分出一路兵马在他的后方!
他唯一的生路在侧翼,而左侧临近太行山,又或多或少要比右侧多出一点生机。
果然,就在他拨马转头的那一刻,他眼尾的余光清楚地看到,在不甚分明的后方,有着一列隐现的冷光,一并传来的,还有踢踏的马蹄之声。
“走!”
拓跋圭此刻来不及去想,为何永安能如此准确地守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一如她奔赴洛阳前线时,是一样的兵贵神速。
他只能举起刀,狠狠地向着前方持盾持戟的士卒砍杀而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放弃正面应战,只想要逃离此地的话,永安未必能拦得住他!
只当他在遭遇了刘裕的拦截后,又遭到了另外的一路强敌,又有何妨呢?他多年间征战的险死还生,不是白吃的苦头。
而越是靠近这群大步上前的步兵,拓跋圭也越是能够惊喜地看到,这些人当中并不全是军人,起码有些人光从体态上都还与精兵相差着一段距离,仿佛是临时征调过来的。
弓箭手也并不那麽在行!
零碎的箭雨从高处砸下来,对于他们这些精通骑射的好手来说,简直有若隔靴搔痒。
拓跋圭抓得住这个机会。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马匹就已直越过数百步。
迎面而来的还是一个好消息!
他没看错。这一众步兵,若是远远看来,还能让人倍感震慑,可到了近前,拓跋圭却只觉,自己求生的契机近在眼前。
他们根本不可能拦住他的脚步。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这群人动了。却不是拔刀提剑向他杀来,而是做出了一个毫无技术含量却又格外不寻常的举动。在那即将被撞开的铁壁之后,数十个麻袋蓦然敞开了口子,将其中的东西宛如洪流一般,向他所在的方向倾倒而来。
黑黄混杂的颜色滚动着奔向他,也瞬间在他的鼻腔中炸开了一阵豆香。
“不好!”拓跋圭脸色骤变。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也突然歪斜了出去,却不是他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不得不打偏,而是在这一刻,他骑乘的坐骑难以克制着本能,就要向着地面的黄豆、黑豆、麦麸皮俯身而去。
若是平日里,这样的“诱惑”对于经过了专门训练的战马来说,虽有些影响但并不多,鲜卑人也一向知道,要如何精心饲养战马,才能让它们成为一支铁骑的助力。
可在此时,这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它们饿了!
拓跋圭经过了数日的亡命,自己都已是腹中空空,他的战马也只能在沿途啃食野草。
但人尚且可以忍住这样的引诱,马再如何灵性,也终究难以避免地要在此刻低头。
“吁——嘶!”
“大王!”
紧随拓跋圭的骑兵惊骇地看到,在战马低头而食的一瞬间,他们的这位统帅也做出了反应,却不是拉扯缰绳,让战马听令,而是异常迅疾地拔出了一把匕首,扎向了战马的后臀,果断得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