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然后陆桥忽然问:“你吃不吃?”
傅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想吃的意思是吧。”然后陆桥就立刻起身跑开,傅义看着他往那棉花糖小摊上跑。吧嗒吧嗒的,头发跑得上下起伏。
“诶——”傅义想喊,但陆桥肯定已经听不见了。
剩下的他就自己嘟囔:“我才不吃。”
没一会儿陆桥就买来了,那么大一团,得有傅义两个脑袋那么大。一根老长的木棍,上面就是包裹着棉花糖,白白的,和棉花一模一样。
傅义很嫌弃地接过了,评价:“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香香的。”陆桥又问,“好久没看到这种了。小时候大街上经常有,没吃过吗?”
傅义很不想说自己没吃过。显得好像低人一头。
就鼻子里哼哼:“谁没吃过?”
说着就埋头咬,紧接着棉花糖就黏在头发上,哎呀哎呀地说这糖会攻击人类。
陆桥笑得前仰后翻,一边笑,一边仔细帮他把头发上的糖弄干净。一来二去,棉花糖只剩了一半,陆桥举着,咯咯咯地笑,问:“还挑战吗?”
当然不接过去肯定不是傅义的性格。
但是这次他学乖了,一点一点儿地抿,很谨慎。像是过河的小马。
突然。“咔嚓”一声,闪光灯响。
傅义偏头看陆桥:“干嘛?”
陆桥偏了偏相机,笑着看傅义:“你好可爱。”
噗通。
傅义望着陆桥的笑脸,心跳忽然加快。
噗通噗通。
他想起之前在朝鲜半岛上,好像也有这么个类似的画面。夕阳欲颓,太阳染红了好大一片天,黄昏灿烂炫丽,风吹在身上莫名让人觉得很舒适。
陆桥穿了件干净的衬衫,上面洗衣凝珠的味道干爽好闻,和棉花糖的味道一起混杂在风里。傅义没读过什么书,上学也没上过几天,早早的,华水北就拉着他去各地跳舞挣钱了。人们都说什么校园纯情恋爱特美好,以前傅义不觉得,只觉得那都是烂片导演喊出来的假名声,拿出来骗钱的。
但现在,这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就一直盯着自己笑,当时傅义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体验那种,青春期的恋爱。那一刻,他真的非常非常确定,陆桥眼里心里镜头里只有自己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
晚风好温柔,头顶的路灯忽然打开。
那瞬间,傅义真的很想把自己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通通说给陆桥。
他不知所措地低头,咬着棉花糖:“好吧。”
陆桥停下镜头,问:“好吧?”
傅义:“……好吧。我认输。”
陆桥:?
-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就一直走一直在走。
走着走着,傅义发现自己已经会偷偷打量陆桥了。陆桥的眉眼很好看,尤其是在夜晚路灯的渲染下,闪亮亮的。
忽然陆桥转头:“看什么?”
傅义也急忙躲闪:“什么看什么?”
陆桥会心一笑,轻轻掰过傅义的脑袋:“想看就看。一直看。”
傅义反抗,两人打打闹闹。
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硬生生截断:“傅哥!”
两人顿住,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看见佟欣一脸狼狈又惊恐,头顶的二八分也糟乱成一团,鸡窝一样。
傅义连忙整理衣领,清嗓,问:“怎么了?”
佟欣上前一步,差点脚步不稳摔倒。
紧接着,他带有哭腔的声音起:“华老师……她昨天去世了。”
第94章 但观感实在残忍
这个世上佟欣在意的人只有四个。
先是他爹他妈,然后往下排就是傅义。华水北。
因为他爹妈在家里和谐幸福得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所以佟欣就格外不理解,为什么后面俩可以天天闹成那样。
佟欣第一次见到傅义的时候,他才六岁。
六岁,正是闯的年纪。
但佟欣他小时候特别内向,青春期之前就像个小姑娘,长得也像,被爸妈送来舞团的时候根本没人跟他玩儿。
后来双人舞要组队,舞团里一共就剩下俩多余的,一个他,一个傅义。被华水北推搡着成了一个小队。
妈的。当时他知道自己要跟傅义分到一队的时候,他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因为傅义的眼睛是绿色的嘛,性格也不讨喜,没事儿的时候在路上见到人,就用别人听不懂的纳西话骂人。虽然大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知道,词儿一定很脏。
所以年纪小点儿的都说他是妖怪,是敦煌壁画里要吃人的鬼,他爸妈就是被他吃掉的。年纪大点儿的呢,比如叔伯那一类,总是明里暗里骂他是杂种,是小偷,是不知道那个穷沟沟里爬出来的野娃娃。
耳濡目染习惯了,所以当时听见傅义要和他一组,佟欣两条腿直打颤,吓得根本跳不了,哭着跟华水北说他要回家,不要跳了,他以后肯定好好学习再也不走艺术道路了。
华水北和其他老师没办法,好说歹说的让他也练。但佟欣怕得一抽一抽,怎么说也不肯。
后来僵持之下,傅义忽然站出来。也是巴掌大那么一点儿的小孩吧,说他一个人跳可以。
那几个老师才没继续撺掇。佟欣松口气。
然后他就在把杆旁边看大家排,其他组的一上一下配合得密切,只有傅义一个人身影在角落里非常突出。他一个人,舞团的光都达不到,自己甩臂,自己大跳,遇到有搭档需要配合的动作就自己又演男角又演女角,因为动作过得太快动作切换不过来,总摔。摔了也不哭,爬起来又继续跳。
当时佟欣很惊奇,怎么有人摔了也不哭呢?他自己每次摔都老疼了。所以他那一上午,眼睛盯在傅义身上就没移开。他发现别人说的有一点不对,那就是傅义长得一点儿不像是怪物,他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
后来鬼使神差地,他站起来,走上去,怯生生地跟傅义说,他休息好了,可以跳了。
傅义先是低骂了一声,然后拉住他的手,让他跳女角。
然后佟欣就在傅义的托举下升高,下降,不管怎么样傅义的手臂都那么有力,好像不管他从哪个角度摔下来,傅义永远都会在底下接住他。佟欣第一次体会到舞蹈的快乐。
从那天开始,他俩就在一起玩。然后一起被孤立。
但谁在乎呢。
除了凶之外,佟欣对傅义的第二反应就是穷。
傅义小时候特别穷。他是佟欣见过的,同龄人里面最穷的一个。兜里常年是空的,一毛的零钱都拿不出来。
但华老师经常获奖,应该非常有钱,佟欣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华水北对傅义那么紧巴巴。什么零花钱都不给他。
正好佟欣也没什么钱,两个人练舞之后就去舞团的后面那一片广场,捡瓶子,一个塑料瓶能卖一毛,运气好能捡到玻璃瓶,那个好的可以卖到一块。
每次捡完破烂儿,卖了换钱之后,俩人都会到小学门口,去小摊上买那种一块两块的杯面吃。每次都是一块五,因为那是摊主定的低消。说他杯子值钱嘞。
那破塑料杯子值个屁的钱。傅义总是和摊主吵。吵完了之后,因为摊主生气,所以又要多花五角额外买那塑料杯。每次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两块。
买完了之后两个人就跑到小树林,里面有一大块石头,谁谁谁捐赠的,还刻着字,两人只觉得垫在屁股底下很好坐。
傅义总让佟欣先吃,他跟个课文里的老母亲一样说他不饿,不爱吃那个。
佟欣当然知道他是骗人的,但他太小太馋,没多逢迎两下就火速吞咽。傅义总不让他剩面,让他都吃掉,傅义只喝里面的汤,配着他从小学门口捡来的辣条袋子吃。
为什么说是辣条袋子。
因为只有个袋子,里面没辣条。
小孩都爱吃那种垃圾食品嘛,什么卫龙棒棒牛神雕侠侣的。傅义也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他没钱。
所以他就跟在买辣条的小孩后面,等小孩吃完了辣条,他就去捡人家扔在地上不要的包装袋。因为包装袋里有辣椒油,有点儿辣味,他就把手指伸进去,伸出来再放在嘴里嘬嘬味儿。
好几次都让舞团的其他小孩看到他捡垃圾,然后又在舞团里传疯了,说他恶心,说他吃垃圾,说他嘴连着肠胃都是臭的。
后来他爸妈也不让佟欣跟傅义玩,说他会跟着他学坏的。
每次听见这种话佟欣回回都哭。他该怎么跟大人说,傅义是一个宁愿自己舔辣条袋,也要把两块钱,都拿给佟欣买杯面的人呢?
渐渐地,佟欣发现了一条秘密。就跟课本上的物质守恒定理似的。
每当华水北对傅义越不好,舞团里的其他人就越高兴。每当华水北对傅义好一点点,舞团里的其他人就会拉下脸。
当时佟欣不太懂,后来他花了很久才弄明白。这是因为很简单的一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