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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更好 第47节

  “不过钱所长,这小品是1998年的,跟王菲和那英那首流行歌是同一年,您瞅瞅,这记性比不过年轻人了吧?”
  叶钢说完,哼哼起了《相约九八》的旋律,但哼着哼着也没声儿了:“那1997年的小品有哪个?赵丽蓉和巩汉林的那个小品叫什么来着?”
  冯广利猛地一拍桌子:“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江建军戳着筷子接话。
  “这酒怎么样?”冯广利起了范儿。
  “听我给你吹!”
  席间的男人开怀大笑,最终谁都没想起这个小品究竟叫什么名字。倒是冯广利顺着想到了1996年的春晚,那年有赵本山的《三鞭子》。
  钱德志说,他最喜欢的小品就是《三鞭子》,还有黄宏和侯耀文更早些年的《打扑克》。众人聊起了那个年代,懵然发觉二十几年时光飞逝,荧幕前的那一张张脸庞都还在,只是往昔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小时后,服务员前来送了十盘手切鲜羊肉、鲜切羊腱、羊上脑和羊尾油,以及五瓶红星二锅头。
  席间的男人们聊起了二十年前的社会政策,冯广利突然提到:“你们还记得吧,有段时间,北京的老爷们儿都不敢和外地姑娘乱谈恋爱。”
  钱德志急忙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呢?怕娶了人家姑娘之后孩子上不了北京户口。”
  说完,钱德志讲起他以前的邻居曾是中科院的研究员,20世纪70年代末期作为知识青年从黑龙江返京,一回来就把妻子的工作也调到了北京。但即便夫妻团聚了,孩子都上不了北京户口。
  “那他怎么办?”
  “怎么办?离婚呗。先假离婚,让法院把孩子判给男研究员,这样孩子的户口就能随父迁到北京。他们折腾了好些年,直到80年代孩子上小学了才复婚。”
  叶钢没和户籍科打过太多交道,他问道:“这不就是钻政策的空子吗?”
  “不过当年也确实没办法,好在后来政策变了。”钱德志讲解道:“变成了凡是1998年7月22日以后出生的新生儿,只要满5周岁且不满18岁的,就可以申请随父落户。”
  “是的,到了2003年,就调整成自愿原则,新生儿的户籍能自愿选择随父或随母。那也是我在户籍科工作的最后一年,我还记得,那一年来派出所办理投父落户的家庭成千上万呢。”
  这时,隔壁包厢传来阵阵拉歌声,听起来他们好像一群转业复员后的战友阔别重聚。很快,那群退伍军人们在隔壁包厢唱起了《怀念战友》。
  这桌众人喝得微醺,跟着悠扬的旋律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钱德志突然想起1997年曾跟在江建军身边的那位小徒弟,不禁向江建军问道:“小安今天怎么没来?他当初是被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去年我和他在一次表彰大会上见过面,听说他在反暴恐的表现相当突出。”
  “哦,维东呀?他这两天有演习,不然早叫过来喝酒了。”
  钱德志对安维东的印象极好,夸他在破获1·31案后丝毫没有居功自傲,而是仍勤勤恳恳地跟在江建军身边学本事。
  听到这里,江建军急忙说道:“对喽,维东很细致。97年案发之后,他很快整理出了详细的数据,比如振农离世前一周内经办‘农转非’户籍资料的有164人,其中振农和广利没实地走访过的有71人、已实地走访但没来得及写材料的有36人。还有各类户口迁移、姓氏籍贯变更、收养子女落户等居民,林林总总有384人。幸亏我维东在我身边,不然我这老眼昏花加火爆脾气的,早就搞混了。”
  冯广利听后问道:“那你跟维东原本要把这384个人重新走访一遍?”
  “是呀,截至19号被紧急叫回局里之前,我们走访了206个,都没有发现异常。”江建军说道。
  当年,冯广利是身处在“走访一线”的,经江建军一提,他想起了曾和颜振农进行居民背调过程中的一些往事。
  比如,有一位家住广渠门并在当年按政策“农转非”的教师,但她发现转了户口之后什么福利待遇都没有,反而连农村户口每个月8块钱的副食品补助也没了,更不用提农村户口几百块的土地补偿费和粮油米面。所以她跟老伴找到户籍民警,吵吵嚷嚷着要把非农户口再“转回去”。
  冯广利回忆道:“其实我跟振农走访时发现,这位老教师的家庭条件不差,但性格上可能对钱财比较计较,听说之前经常在村子里跟乡邻爆发矛盾。按规定,再转回农业户口是需要村委会、村民小组同意的,但村子里的人不愿给她开接受证明,她又没有其它符合‘非转农’政策的条件,我们也不能给她通融。”
  钱德志笑着说:“真是时代不同喽,现在谁还想转非农呀,这些年一群城里人想往农村跑呢。”
  冯广利说,还有一位租住在公主坟并拿北京集体户口的男人,他一直想给做汽车销售的爱人找个正式工作,但由于当年“孩子落户随母”的政策,他的女儿迟迟上不了北京户口。后来,他的爱人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也没到开具死亡证明的年限。这时,他的女儿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就慌慌张张请求户籍民警融通。另外,他提交的材料不合规,但冯广利还是按照流程去进行了走访。
  “我记得他的员工宿舍不大,餐厅里堆着几个液化气罐,阳台上还养着一只白猫,他一个男人独自照顾着幼女,但把家里收拾得很整洁。他向我诉了很久的苦水,都是他没办法给女儿上户口的苦衷,但说来说去,他们父女的情况确实不符合落户政策。”冯广利回忆道。
  江建军笑着说:“男同志能收拾好家务的可不多,他是哪个单位的?”
  “快二十年了,我哪里记得啊?只记得好像是轻纺行业。”冯广利说。
  “那她爱人呢?”
  “汽车销售嘛,忘了是长春一汽还是北京现代。”
  江建军想了想,缓缓问道:“男的做轻纺、女的做销售,那他的家里为什么会存储着好几罐液化气?”
  “这个...”冯广利愣了,想了想回忆道:“我记得罐子里是一氧化碳,不是有些人用一氧化碳毒老鼠吗?他好像说过家里闹老鼠。”
  “但你刚才说他养了一只白猫。”
  “对,最普通的田园白猫,喂得还很肥...”话音未落,冯广利突然闭嘴了,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有猫捉老鼠,为什么还要用一氧化碳毒鼠?
  “更何况,他既然用一氧化碳毒鼠,难道就不怕毒死了猫?”江建军说道。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后,江建军突然拉开椅子,坐到了冯广利的身边。
  “广利你好好想一想,你还记得走访这一期的日期吗?”江建军急忙问。
  “这个我记得,因为当时振农刚出事,我得强撑着按原先的计划依次走访,所以最多只是振农刚离开两三天的时候。”
  “那你再想一想,他当天除了诉苦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确实没有了,他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到最后说‘实在办不下来也没事’,还说不能再给警察们添麻烦了。”
  “不对,你刚才说,这个人此前不是要死要活地给女儿落户口吗?”
  “可能是接受了现实吧。不过你这么一说,他那天的态度确实和之前判若两人。”
  江建军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这个叫什么名字?”
  “建军哥,我离开派出所都十几年了,这哪里能记得住?不过,要是这些居民的户籍材料还留着,说不定我能回想起来。”
  江建军听后,迅速地取出一个小本子,哗啦啦地翻起了纸页。只见上面记录着一个个居民的姓名、籍贯、办理户籍事由、出入户籍大厅的时间,极其详尽。
  冯广利看得目瞪口呆:“哥,你竟然全都记下来了?”
  江建军急忙把小本子递给冯广利:“广利,你对照着这个,找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行,我回去就看。”
  “你现在就看。”江建军的语气带着一丝逼迫。
  窗外起风了,带着午夜凛冽的气息不停拍打着窗户。
  屋内的铜锅已经关火,叶钢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钱德志也微醺着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酒精的气味带着故人对沉冤得雪的渴望,久久地盘旋在众人上空。
  不知道看了多久,冯广利迷迷糊糊地摘下眼睛,右手食指指向了一个名字。
  江建军看到这个名字后,他立刻回忆了起来:这个男人所在的位置就是江建军在2月20日要赶赴的五棵松方向,当时警务桑塔纳在一马平川的长安街上行驶,直到万民悲怆的哭泣声回荡在南广场上。
  那一晚,如果没有那则《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的广播,那么江建军原定将在次日清晨就会见到那个男人。
  他的名字,是“吴文雄”。
  第61章 16、剧场高朋满座,府宅门庭冷落
  2017年秋夜,山东某座大剧院内座无虚席,音乐剧《齐鲁酒歌》的演职人员们登台谢幕,博得观众们雷动的掌声。
  剧目结束后,媒体记者们早早等候在剧院大厅,准备采访该剧目的主创人员。此前导演曾特意嘱咐吴霜,让她作为本剧的服装总监接受采访。
  聚光灯中,记者在剧目展板前进行开场白:
  “观众朋友们,国家艺术基金2017年度舞台艺术创作资助项目音乐剧《齐鲁酒歌》今晚在山东大剧院进行了首场演出。据悉,该剧以齐桓公称霸的典故为主线,再现春秋时期齐国的强盛历史,表达齐桓公对家国的大爱情怀。我们荣幸地采访到该剧的服装总监——魏无霜女士,听她讲讲创作中的心得。”
  这时,四五家省级媒体同时将镜头对准吴霜。
  镜头前的吴霜妆容精致且谈吐自如,她说:“这部剧目集结了许多德高望重的艺术家们,虽然我的资历不深,但我希望以青年人的视角,赋予那些厚重的历史以新的生命力。今晚服装造型的闪耀亮相,离不开总导演的带领和全剧组的共同努力。我会再接再厉,创作出更多令人民喜闻乐见的作品。”
  就在这时,导演助理悄悄跑来,凑到吴霜耳边说:“魏老师,导演说您讲得很好,让您去剧场西门一趟,那边有几家人民网等国家级媒体,他让您替咱们这部剧多讲讲。”
  夜色渐渐深了,剧场外繁星满天。
  吴霜的高跟鞋一步步踩在光洁的大理石砖上,吴霜昂首挺胸地走向剧场西门,在多家媒体的灯光和镜头中,吴霜带着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说道:“各位媒体老师好,我是这部剧的服装总监魏无霜。”
  接下来,吴霜从容不迫应对着来自媒体记者的各种提问、也有条不紊地承接他们抛来的各种话题,她的思维甚至还可以分神。
  吴霜透过密密麻麻的镜头,看到人们在剧场西门进进出出:有盛装出席、交谈甚欢的群众,也有风餐露宿、奔波卸台的场工。吴霜一边聊着春秋时期的服饰文化,一边望着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群。
  就在这时,吴霜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到那个身影在她的视野中转瞬即逝。
  “魏老师?”记者们忍不住提醒道。
  “啊?”吴霜回过神。
  “您没事吧?”
  “没事,我刚才讲到了哪里?”
  “尊王攘夷,不然您再重讲一遍吧。”
  “好的,由于中原各诸侯苦于戎狄等部落进犯,齐桓公提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积极展开对外活动...”
  吴霜迅速调整好状态,似乎像无事发生一般。她说时至今日,这段称霸中原的历史仍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而中国青年则应从中汲取精神力量,永远保持着开拓进取的勇气。
  这时,一对青年男女捧着向日葵花束走来,并献给了吴霜,这应该是总导演安排的托儿。
  但媒体记者也乐意看到这种场面,他们最后问道:“您的作品深受群众喜爱,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会继续努力,创作出不负时代和人民的作品。”吴霜说。
  采访终于结束了,吴霜迫不及待地跑出剧场西门外。
  剧场外停着一辆货车,工人们来来往往,拆卸下展板和横幅准备运走。
  门口的吸烟处旁,有几位舞美部门的同事聚在一起抽烟,他们似乎正聊着港珠澳大桥主体工程全线贯通的事。
  他们见到吴霜慌张的样子,急忙打招呼:“魏老师,您找谁?”
  “我不找人,降温了室外冷,各位老师注意别着凉。”吴霜温柔地微笑道。
  天气真的变冷了,更加印证了“北京没有初秋”这句话。就像每年的8月底9月初,人们还来不及欣赏街边金灿灿的银杏,就迎来了气象台的降温预警:夏天结束了,冬天就快到了。
  进入10月中旬,市民们陆陆续续收到市公园管理中心的短信,提示大家又到了香山公园观赏红叶的客流高峰期。其实,大部分在北京的上班族是没有观赏红叶的意向的,但“红叶季”的宣传倒很受家庭客群的青睐。早在吴霜和顾天宇结婚前,她就向顾天宇描绘过她对香山红叶的向往,那时他俩还有浓情蜜意的约会、吴霜还会表达她对婚后生活的幻想。
  2017年10月,北京。
  下午四点,顾天宇吊儿郎当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大理石茶几上堆满了香烟蒂和烟灰,还有几瓶听装啤酒空罐滚落到木地板上。
  住家阿姨何桂芬将烟蒂扫进垃圾篓,欲言又止地说:“无霜出差这么多天,你没精打采的也就算了。但她今晚回北京,等她到家看到你这副样子,她又该不高兴了。”
  顾天宇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道:“不会的,她今天不会生气的。何姨,这个周末我准备带无霜去香山看红叶,她以前跟我说过,她从来都没去过香山呢。”
  这段婚姻即将满三年,夫妻俩的关系早已不像以前了。
  自停职在家以来,顾天宇也反省了很多,他觉得他以前忙于工作和官司,导致吴霜心中积压着不少怨气,他想趁此机会多陪陪吴霜,或许她的态度就能恢复恋爱时的温柔。
  何桂芬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先把身上这套家居服脱下来吧,我给你洗洗,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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