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方秉正怕方正醒的时候自己不在,只是在小会客室和林祥宇问了几句。林祥宇承认了那次心梗的时候方正是在家里厨房摔倒的,是方秉正说要回国的当天,当时他爸他妈都在,但是只让林叔跟着,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件事不重要,也没人和他说。
“厨房是有监控的吧?”方秉正突然问,“我要看那天的。”
“已经覆盖了。”
方秉正预料到了,轻哼了一声:“方正自己删的吧?”他非常平静地问林祥宇,“是不是在你们心里,包括我爸妈,方正根本不重要?”
林祥宇犹豫片刻,憋出了一句:“因为他是方先生给您养的一条狗。”
方秉正觉得脑子嗡嗡的,指了指病房里:“他他妈是个人,不是什么动物。”他拽着自己的头发,转了一圈,气得眼前发晕,跟林祥宇说,“那照你说,现在方家我当家,我的命令是,把他当成另一个我,现在听明白了吗?”
林祥宇没说话,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锋利。方秉正觉得眼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想到那天吊唁现场的张鸣、林祥宇,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没有人在乎方正的死活,他低声骂了一句:“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换人。”
林祥宇走了,方秉正吐了口气,他无法想象方正每天在过什么日子,他只是觉得他哥好累,工作那么累,那么多会议要参加、那么多人要协调、那么多消息要关注,生活上也处处不顺,连林祥宇都这样想他哥,那别人呢?他爸妈呢?张鸣和朱莉呢?他甚至有些窒息,想到他哥忍了这么久,就呼吸不过来。
可竟然都这样了,方正还是对他百依百顺,他有想过他哥很不容易,但原来这么不容易。
方秉正自己站了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了才回到病房,缓缓坐在病床边,把额头抵在方正滴着点滴的手背上,他回来那天就应该逼着他哥直接去医院,而不是一退再退。
第30章 温存
方秉正想到爸妈和方氏这堆人怎么想方正就糟心,连饭也没吃多少,方正晚上清醒了一会儿,刚醒的时候心跳跳得厉害,但看方秉正的眼神很温柔,方秉正在医生来之前凑到方正耳边:“医生说,你还年轻,别再这么糟蹋身体了。”
方秉正说完话,抬头正对上方正微微睁开的眼睛。
氧气管在方正脸上勒出的红痕还没消退,方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随即方秉正被一根冰凉的手指勾住了小指,方正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微弱,半晌没发出声音,但嘴唇极浅地勾了勾,手指在方秉正的手中蜷了蜷,意思是知道了。
方秉正觉得这次他哥不操心那堆事儿,精神也跟着好上一些了。
医生走后,方秉正握住方正的手,蓝白条纹病号服下都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的拇指摩挲着突出的腕骨,眨眨眼道:“哥,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方正没说话,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了。他哥这次倒是挺听话的,不像之前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眼休息。
早上,方秉正吃了饭,他有些沉默地看着林祥宇带来的小米粥,他哥吃粥反酸,怎么就记不住呢?他把粥喝光,让林祥宇去买藕粉,等方正醒来再沏。
方正这一觉睡得很沉,睡到了将近中午才醒,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滴入方正的血管,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低血压,眼前黑蒙一会儿才散去,他蹙了蹙眉,紧接着,胸口就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似乎驱散了胸膛里的绞痛。
方秉正看着方正舒展的眉毛,松了口气,又给方正冲起藕粉来,他冲藕粉的技术实在太差——碗底沉着几块没化开的粉疙瘩,表面又浮着一层稀薄的浆水,活像一碗失败的浆糊,他自己吃了一口,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准备倒掉。
方正拉住方秉正的袖子,声音还带着虚弱,却透着纵容:“能吃。”
方秉正放下藕粉,托着方正后背帮他起身,掌心触到脊椎,骨节分明,他甚至觉得他哥瘦得有些嶙峋,他垫好软枕,一低头就看到了方正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没说话,舀起藕粉,凑到方正嘴边。
方正微微低头,就着方秉正的手抿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方秉正把碗里化不开的粉块挑出来,自己囫囵吞了,剩下的才一勺一勺喂给方正。
等最后一口咽下去,方秉正抽了张纸巾,轻轻擦了擦方正的嘴角,又顺手抹掉他额角沁出的一层薄汗,低声问:“哥,再睡会儿吗?”
方正摇了摇头:“躺久了,腰酸。”他顿了一下,“你没怎么睡,回家休息。”
方秉正没说话,他不想回家,他得看着他哥,让方正好好养身体。他站起身,手掌贴上方正的后腰,放轻了力道,隔着病号服轻轻揉按。
方秉正呼吸间能闻到他哥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病房里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药味。他垂眸看着方正苍白的侧脸,唇色淡得几乎和肤色融为一体,他有些舍不得挪不开眼。
方正忽然睁开眼,正对上方秉正专注的目光。方秉正一怔,还没来得及退开,方正已经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他哥的手指微凉,指腹因长期输液而略显僵硬,却在触碰到方秉正皮肤的瞬间,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方正说:“长大了。”
方秉正垂眸:“你再抢救一下,我就该老了。”
方正指尖在方秉正脸上轻轻蹭了蹭,低声道:“秉正,对不起。”
方秉正所有的愤懑都顺着这句“对不起”烟消云散了。
下午,护士来换了鼻氧管,方秉正小心地给他哥调整着管子的位置,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可可姐。
“我出去接。”方秉正指了指手机,刚起身,却被方正轻轻勾住了手指,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干燥的唇瓣动了动,示意他就在这里接。
“祖宗,现在有两个方案。”王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要么让你粉丝录视频澄清,要么我给你安排个假亲戚立个孝顺人设降热度。”
方秉正皱眉:“不是有聊天记录吗?”
“那玩意一分钟能编上百个。”
方正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气弱:“开免提。”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方总。”王可迅速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听到“昨天把车蹭了”时,方正抬眼看向方秉正,方秉正立刻低下头,方正捏了捏他的手心,眼神温和。
不过是剐蹭而已,人没事就好。
方正靠着软枕,显得游刃有余:“行车记录仪有时间,附上聊天记录,我会提供就诊证明。”他顿了顿,“让秉正联系对方补开事故认定书。”
“好的,方总,您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后,方秉正联系对方约了下午见面,有些发愁送什么礼物,方正看他为难的样子,轻咳几声:“让朱莉来一下。”
“朱莉来干什么?”方秉正立刻警觉。
“带礼物过来,顺便拿就诊记录。”方正安抚道,“不工作。”
方秉正将信将疑:“那你答应我,不许偷偷工作。”
等方正睡着,方秉正才轻手轻脚离开,临走前特意叫来林祥宇守着,他回到病房时,方正还在休息。
他刚坐下,方正眼皮颤了颤,似乎要醒来,方秉正立刻俯身耳语:“哥,是我,再睡会儿。”温热的气息拂过方正的耳廓,方正又沉沉睡去。
方秉正坐在一旁看了会儿剧本,本来挑好的剧本说要一个月内试镜、三个月内开机,所以方秉正就给拒绝了,他近三个月内都不准备离开昌义,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哥。
方正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鼻氧管上的雾气凝结又消散,方秉正连忙握住他冰凉的手:“哥。”
方正清醒得有些缓慢,良久才睁开眼,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灰白,他颤抖着按住心口,方秉正立刻帮他按摩:“做噩梦了?”
方正睡觉时嘴唇本身就微微张开,这会儿抖了抖,想说什么,说他梦见养父养母质问他,他疲倦地闭上眼,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他并非没有情绪,只是大多时间自己会消化。
方秉正摸了摸方正的心跳,正常了一些,刚刚和打鼓一样突突的,方正能好受才是奇怪。
揉完胸口,方秉正喂方正喝了点儿水,干燥起皮的嘴唇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方秉正又拿棉签给方正蘸了蘸,热乎的水流进腹部,似乎抚慰了阴冷潮湿的腹部,方正似乎才清醒过来,脸色终于好些:“顺利吗?”
方秉正“嗯”了一声,方正勾了勾唇角:“抱一下吧。”
方秉正虚虚地抱了一下方正,不敢用力,大部分的力量压在床上,方正的头贴了贴方秉正的脸颊,伸出右手拍了拍方秉正的后背。
方秉正闷闷地说:“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方正和方秉正预料的一样,回答他:“没关系。”
方秉正想问,这么多年、这些日子苦苦支撑也没关系吗,他自己的命也没关系吗?到底什么真的才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