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是带着“答案”问问题,贺敬森搀着江听雨的胳膊,借势微微垂下脑袋。
  他心里揣着的答案和对方截然相反,但究竟谁对谁错,决定权握在江听雨手里。
  他在学习上没什么天分,像这样对自己答案有信心的时刻极少,此时却无比希望自己的答案是错的。
  终于,答案揭晓。
  “家里的弟弟。”
  明显的定位,亲近有余,亲昵不足。
  江听雨笑着给了正确答案,没有多余的思考,含含糊糊的声音是酒后大舌头的表现,她弯着的眼角里却好像十分清明。
  贺敬森多看她两眼,也只是跟着勾起嘴角,并未多言。
  这份沉默一直延续到两人驱车回她家,她打开车窗,冷风灌进车里,任谁的意识都清醒几分。
  “你的事干完了?”
  “嗯,来见个朋友。”
  “可以啊,男朋友女朋友?”
  贺敬森撇过头去不看她:“神经。现在不装醉酒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啧啧啧,不愧是发小,瞒不住你。”
  她才不会真的一直给自己灌酒,醉意三分真七分假,状态随时都好切换。
  江听雨默契地没有询问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只说自己有点困,等快到家的时候再叫她。
  贺敬森无数次借着开车的空隙偏头看她,看见的都只有她侧开的脸。车窗上倒映出来的面庞闭着眼,难以区分睡意里面几分真假。
  实际上是由假入了真。
  江听雨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车子停稳在楼下、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阿姜”,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一睁眼,贺敬森的脸和她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空气瞬间凝固,江听雨坦率地看着对方,反倒是贺敬森因为这道赤.裸的眼神乱了阵脚,内心的想法好像无处遁形,他仓皇起身,脑袋猛地磕在车框上。
  贺敬森抱着后脑勺叫唤,掩人耳目,“睡得跟猪一样,被人卖了都还在打呼吧!”
  “你这颗猪脑子更值钱。”江听雨慢腾腾迈下车,朝他伸出手,“钥匙还我。要喝水就自己跟上。”
  她走出了一小段距离,回头才发现贺敬森没跟在身后。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对上她投来的视线后摸了摸后脑勺。
  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阳台,声音也虚虚的:“你对象在,我就不去了。”
  “他出差。”
  贺敬森这才迈步。
  刚开灯,屋内的寒气还没消散,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这个时候贺敬森在她家没有客气这一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见她的背影进入厨房之后开始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江听雨家不大,他坐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小阳台。晾衣架上没有衣服,几个空衣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正在厨房洗水杯,出来时胳膊肘夹着一瓶瓶装水,手上两个杯子都湿哒哒挂着水珠。
  “自己倒水。”
  贺敬森收回视线,从她的这个举动中猜到她有一段时间都没住在家里,至于住哪不言而喻。他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两杯水,左右尝不出什么滋味,于是起身打算回去了。
  然而屁股还没离开沙发,江听雨一句话把他叫了回去。
  “媛媛说,阿姨的体检结果不太好。”
  “什么意思?”
  “不清楚,她有点焦头烂额,可能还要带阿姨去大医院再检查一遍。”
  贺敬森沉重地点了点头。陈父前几年因为意外出事,家里就剩她和陈母相依为命。
  “有事随时联系,我先回去了,再晚地铁停运了,你这头醉猪早点睡。”
  提起亲人气氛难免沉重,江听雨扯了下嘴角作势要打他,被贺敬森闪身躲开。她好笑地挥手,提起一点劲头道,“快滚吧你。”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大概是太久没有独处,江听雨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这个状态。她坐着醒了会儿酒,又拿起手机看信息。
  徐洲野还是没有回她,她往上翻了翻,这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断节的。
  等一个人的回复不是她的作风,江听雨关闭手机,洗完澡之后上床睡觉,强迫自己借助酒精赶快入眠。
  徐洲野是在半夜回来的。
  他很早之前在江听雨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大致的位置在附近区域,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自己家。
  家里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到了他手里,他再也不需要像最开始那般敲门等她开。门合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徐洲野连灯都没开,尽量放轻所有动作,简单洗了个澡后摸黑进了房间。
  窗帘没拉严实,外边的一点光线透进房间里。他伸手摸上被子,手感光滑。
  天气已经转凉,但卧室里的被子还是夏天用的薄款,江听雨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都不用他调整姿势,手臂一伸就能把人揽到怀里。
  她动了两下,懵懵地睁开眼睛看他,似是看清了来人是谁,又自然地解开被子窝进他怀里。
  “我吵醒你了?”
  他伸展手臂伸进江听雨颈后,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弄醒并非徐洲野本意,只是完完全全的拥抱,感觉到她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才更让人心安。
  在国外的每一个精神紧绷的夜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听雨。想她离开的日子一定不能好过,想她每一个晚上都要想到他。
  然而他在酒吧二楼见到她的那一面,第一情绪不是阔别九年之后的惊喜或者愤怒,而是她怎么瘦成那样。
  比九年前更瘦,像是翅膀折断后又倔强撑起的蝴蝶。要是抱在怀里,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能陨落在胸膛。
  “没有。”
  江听雨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毕竟屋子小,动静稍微大一点都能听见,她睡的本就不熟,早在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就醒了过来。
  徐洲野匆匆洗了个澡,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酒味。
  两人这段时间都忙,出差和应酬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江听雨隐约从他身上这股陌生的气息中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大脑却又被酒精麻痹了仔细思考的能力。
  黑暗中只能听见两道错开的呼吸声,江听雨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眼睛干涩,她想闭上眼睛时,徐洲野蓦地开口了:“那杯酒叫什么名字?”
  提到酒,尤其是跟菠萝有联系的酒,总是能一下触发两人共同的记忆。
  徐洲野的手指钻入江听雨的衣摆下方,没深入也没乱动,只是停留在后腰,慢慢摩挲着那一片肌肤。
  江听雨过敏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他都记得。
  第一次是在食堂,他知道她喜欢吃吃甜口的饭菜,于是特地打了菠萝咕噜肉,宴绥还配合着谎称是阿姨错打。
  当时江听雨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全然没有联想到过敏这层关系,只当是她不想又不得不配合自己的反应。
  结果可想而知,要是再晚一点去医院,人怕是都要休克过去。
  第二次就是她来酒吧接人的那次。
  好在他提前料想到会有人用这件事来试探,所以早早叮嘱过酒吧一些事宜。那两杯酒是谁点的后来他也得知,连同旁的眼线都一块拔除了。
  他的势力渐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时刻被徐晟和徐观澜监控的小孩子了。他可以为她挡开任何客观上的过敏风险,却挡不住她主观上的接触。
  不过看反应,大概率没喝。
  “叫……”江听雨故意骗他,“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徐洲野的声音里带着笑,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我帮你唤醒一下记忆?”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被窝掀起不规律的波浪,江听雨整张脸都泛起了红,她捉住徐洲野的手,说着自己想起来了的同时又控诉他把被窝弄凉了。
  于是蛹里面包裹了两个人,江听雨靠在他胸口,声音像是要嵌进心脏。
  “止痛药。那杯酒叫止痛药。”
  因为含有菠萝,所以喝了会痛。带来疼痛的是他,偏偏最后止痛的也是他。
  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静,被窝在一点点暖和起来。
  徐洲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江听雨的额头,青短的胡茬接触皮肤的感觉粗糙刮人,更多的则是痒意。
  她笑了笑,埋头进他的颈窝,不再给他机会压榨夜晚休息的时间。
  心里却在想:等天亮了,可以给他刮刮胡子。
  然而给徐洲野刮胡子这个念头,似乎只是意识混沌下的产物。
  真正阻碍实操的,是两人同住一屋檐下却碰不上几次面的现实。
  属于秋季的寒冷侵入室内,醒来时身旁是冷的,床单上浅浅的皱褶更是让人难以区分有没有人躺过。
  连着一段时间都是如此,两人连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出差成了徐洲野的日常,商务部的工作也让江听雨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并不顺利,她作为团队负责人难辞其咎,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的都消耗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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