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势必要经过他。
姜栀沿着小道外侧走,眼睫始终低垂着,一路朝他越来越近,却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擦身而过时,边野黑眸颤动了下,侧目看她。
不过刹那,她已经从他身侧离去。
轻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边野没回头,掀起眼皮看着前方,视线却没什么焦距。
喉结滚动了下,他手掌缓缓蜷起。
他没到黎女士墓前,只于几步之外遥遥望着,只能看到与这墓园里其他墓碑一模一样的碑面。
碑前两束紫苑,唯独他空手而来。
良久,他回头往墓园大门方向看去。
早已没有姜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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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霆不欢而散后,姜栀与边野算是彻底没了联系。
不管是边家还是学校,她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一次。
她始终平静。
这样就很好,至少她知道他是平安的。
只是那以后,她辜负边野的流言越传越烈,每次出入学校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那些人眼神毒辣不屑,恨不得把她赶出圣嘉。
好在有池念陪着,她不算孤立无援。
偶尔作业本出现在垃圾桶里,杯子里的水莫名其妙地消失,椅子缺角……这些一开始她还有点不习惯,但适应着居然也不觉得多难熬。
池念愤愤不平想要替她报仇,却连个始作俑者都抓不到。
好像原先那些对她的惊人美貌和能与边野在一起的妒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姜栀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什么。
她只想度过高三,然后离开宿城。
边野不再出现在她生活里后,姜栀就和白司裴结束了帮助关系,没多久学校里就广传她又把白司裴甩了的谣言。
哪怕他已经单方面解释,谣言还是愈传愈烈。
都暗暗指责她用什么狐媚手段把人勾引成这样,被甩了还不忘替她说话。
姜栀无力说什么,只等着时间长,等谣言的声音低下去。
她不想再生事端了。
临近运动会时,班主任杜曼蓉让她去举牌。
姜栀这一次没有参与别的活动,开场仪式结束后,她去卫生间换下裙子,推开卫生间门时,一桶冰水兜头而下,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哗啦啦砸在她身上,掉落在地。
她浑身淋了个透,披发湿漉漉地贴在脸和脖子上,冷意随机席卷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默默跟着来到卫生间外的边野因为晚一步,并没听见这些动静。
他站在侧面,也没看见被拖把挡住的外门。
像道悄无声息的影子。
姜栀伸手抹掉眼周的水渍,终于从这猝不及防的刺激里缓过神。
她看着地上的冰块,眼睫颤了下,慢慢抬头。
这间门上方固定着一个桶,此刻桶口正对下方,边沿还在坠着水滴。
是早已准备的,冲着她来的。
姜栀心知肚明,收回了视线,把门又往外推了点。
那个桶“唰”一下掉下来。
她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塑料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这声音透过外门,虽削弱了点,却还是传到了边野耳里。
他眉头蹙了下,回头看了眼洗手间。
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
姜栀走下台阶,没什么表情地把塑料桶扶起来放在一边,避过那些冰块,她往洗手镜前走。
镜子明亮,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
发梢滴水,冷意还在附着在皮肤上,她伸手把头发的水挤干。
“阿嚏——”
一阵寒颤袭来,姜栀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搭在洗手池边,眼眶轻缓又细密地泛起红意。
外门关着,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栀蹙了下眉,有些警惕。
迟疑了两秒,尝试开门。
在看到拿着拖把的宋言旭时,她愣住一瞬。
怀疑过外面可能是想要趁机欺负她的同学,都没想过会是他。
宋言旭看到她这狼狈模样的瞬间也怔了下,不就是换个衣服吗,怎么搞得这么惨,跟落汤鸡似的。
他很快回神,把拖把往角落一放,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快穿上,别把自己弄感冒了。”
学校里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他其实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虽然不知道她跟野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是野哥的人,多少也有点不爽。
但几分钟前野哥一通电话给他叫过来,他才知道野哥压根就没有放下过人姑娘。
心底叹了口气,宋言旭见她不接,又递了递,“快接着,难不成你想这样出去,到时候被人拍下来疯传吗?”
姜栀眼睫微颤,顺从地接过后披好。
她身姿单薄,男生的外套罩在身上显得她更加娇弱。
“谢谢。”她脸上还有水渍,声音微微沙哑。
宋言旭余光往外看了眼,原本站在那儿的边野早已没了踪影。
做个好事居然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都是朋友,不用在意。”野哥只让他过来看看,但姜栀现在这样子,他也没法坐视不管。
“你湿成这样,我送你回去吧,换身干净衣服。”
姜栀低低“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
气氛安静。
下楼时宋言旭还回头看了眼,什么人影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姜栀这会儿已经从这场无妄之灾里缓过来,只是冰块浸过的水带来的冷意却退不下去。
她脸色有些白,把外套拢紧了点。
宋言旭看她一眼,咳嗽了声,“我就是过来找洗手间,突然听到里面有动静,没想到你在里面。”
姜栀有点意外。
舍近求远从东区来西区找洗手间好像有点奇怪,但她到底也没问。
她点点头,又道谢一次。
和宋言旭一路出去,她脸颊微微埋下一些,倒是没什么人在意。
临近校门口,姜栀忽然停下步子。
“怎么了?”宋言旭看她。
她回头看向身后,环视一圈,却并没看到什么。
摇摇头,她转过身走出去。
把人送回去后,宋言旭接到了边野的电话。
“怎么了野哥?”
对面沉默了一秒,声音低沉,“以后在学校里多照看点,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宋言旭愣了愣才听出来他的意思,“这算什么人情,顺手的事,你都开口了,我自然会好好照看的。”
“嗯,谢了。”对面没什么情绪地挂了电话。
他看着那通通话记录,没忍住叹了口气。
运动会这事确实吓到了姜栀,在这之后,她出入都更小心。
只是奇怪的是,好像所有的恶意都在那天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曾经甚至会当着她面指桑骂槐的人,见到她也只会避开。
耳根清净,姜栀便一门心思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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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
接连熬了几个大夜,从城东跑到城西,边野总算找到了一位会修旧表的老师傅。
老师傅的店面开得小,又窝在犄角旮旯的位置,等他跑过来求人修表的时候,老师傅已经收拾收拾准备打烊了。
“你明天再来吧,都八点了,这天又冷,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明天来明天来。”老师傅一把年纪,挥着满是褶皱的手,转头就要关门。
边野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门缝里,被夹到犯青也不吭一声,“师傅,只要你肯修,多少钱都可以。”
老师傅关不上门,也不能真就不管不顾地硬关,“啧”了声皱眉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今天都修了一天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现在累得屁股跟脑袋都不分了。”
“走吧走吧,你明天一早来,我第一次帮你修。”
边野依旧无动于衷,漆黑的眼眸透着执着,“明天来不及。”
明天就是元旦了。
大冬天这个点与白天温差相差很大,少年穿得不多,一身单薄的冲锋衣就这么裹在身上,露在外的肌肤因为四处奔波冻得冰凉,说话时带着白色雾气。
满脸风霜和挡不住的疲惫。
老师傅看着他冻红的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门打开,“进来吧。”
“谢谢。”
老师傅的店面实在小,一个陈年木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展示柜也像自己做的,破旧玻璃带着划痕,简易且不讲究,柜子里摆了许多手表,都不怎么新,像是转了好几手的。
屋子里摆着张躺椅,除此之外,只剩一张小木桌。
老师傅带起老花镜,点开展示柜上的小灯,暖黄的灯光照亮方寸之间。
“随便坐,修表不是一会儿工夫。”
他头也没抬,在小木箱子里翻找出工具拆解手表。
边野四处看了眼,最后默不作声坐在了那张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