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水珠打湿了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八字刘海被水黏成几绺,顺着脸上水渍往下滚,眼睫被水浸的差点睁不开。
动静不大,却引来了周遭看热闹的顾客们。
苏明歆明显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以至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像被定了身的雕塑。
片刻后才腾起怒意来,“你疯了?”
姜栀放下杯子,直视着她那双精明的眼。
从没有哪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如此英勇激进,或许是那一张又一张的诊断书,又或许是周然说的那些话。
“我早就应该这样对你。”
她这样温和的一个人,此时脸上尽是冷意,“晚了七年。”
姜栀觉得自己今天愿意见她,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让她得以出一口气。
她淡漠着脸起身,拿过手机就走。
“你给我站住!”
苏明歆迅速抽过几张纸,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水渍。她心脏悬空得厉害,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像浮出水面的鱼,逐渐令她难以控制。
姜栀在门口停下。
她回头看向苏明歆,无疑是狼狈的,但却并没有让她心底多痛快,“这是我答应见你的最后一次,今后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奉陪。”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录像我不会撤掉,即便是丢掉工作,我也会陪你耗着。如果你还想伤害他,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不得善终。”
姜栀毅然决然离去,留下苏明歆站在原地,怒火中烧。
她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牙齿都要咬碎了。
真是什么人都敢威胁她了。
行啊,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从面馆里走出去,道旁昏黄的路灯光线罩在她身上。
柔缓朦胧。
不想现在就回去。
她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胸口里像是塞了一团潮湿的棉花,湿湿重重的,一点点拉着她下坠。
姜栀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低垂的视线里,一道被光线倒映在青石砖上的影子忽然闯入,紧接着一双黑色皮鞋不偏不倚地停在她跟前几步路的地方。
“为什么不告诉我?”
头顶传来低沉冷淡的嗓音,带着经年的沉重和不被信任的嘲弄。
姜栀愣了一下,掀起眼皮。
边野那张带着些攻击性的俊气脸庞映入眼底,太过突然的出现和令人毫无头绪的问题同时摆在眼前,她“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暖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他冷硬的轮廓柔和几分。
只是那双瞳眸依旧浓稠如墨,像是要将她吞噬。
他盯着她茫然的模样看了会儿,眼睫微垂,视线落在她握着的手机上面。
姜栀顺着他看过去,脑子里有根弦“锃”的一下断开。
她那会儿是不是……忘记挂电话了?
姜栀连忙拿起手机打开,通话界面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
通话计时的秒数位还在一点一点的增加。
近乎慌乱地按断这通打了如此长久的电话,姜栀舔了下干涩的唇,眼睫连着眨动了好几下,才堪堪出声:“我、我只是……”
她想说她和苏明歆只是简单的见了一面,但他无疑都听见了。
“只是不想麻烦我。”
他语气很淡,眼底带着嘲意,“我说的对吗?”
姜栀眼睫颤动了下,捏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哪怕我刚说过,你可以麻烦我,可以开口向我寻求帮助,你也从不记得这些,自顾自地去面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这已经是第三次,凡事不过三。
边野漆黑的眸子冰冷得能冻死人,语调沉了又沉,用尽了最后的耐心。
“姜栀——”
“这一刻开始,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哪怕再放不下,再痛苦,他都只能斩断。
心脏抽痛,他压着呼吸,决绝转身。
和六年半前不一样,和她不得已去推开他不一样。
他这一次该是恨她恨极了。
就像他说的,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见了,如同两条平行线,即便蔓延到生命尽头,也不可能再相交。
灯光下,他的影子越来越远。
姜栀眼眶止不住地泛热,瞬间红了一圈,唇瓣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滚下来,一颗接一颗,哽咽声越来越明显。
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几乎将她淹没在洪流中。
边野默不作声地走到车边。
不快、压抑、苦楚、戾气、躁意、自嘲,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在胸腔里翻滚,他眉眼间锋利尽显,无处发泄。
摸出手机,他沉着脸翻到姜栀的号码。
指尖在上面停留了数秒,随后删除。
从中控拿过烟,他敲出一根,摸了摸口袋。
从衣服到裤子,都没有打火机。
边野咬着烟,那股躁意达到了顶峰。
颌骨磨了几下,他取了烟放回去,拉开主驾的车门,冷着脸坐上去。关门的时候,一股力道忽然阻住了。
不重,但令人忽略不了。
他手劲一松,目光侧过去,看到白皙纤细的手指。
顺着那只手往上,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秀气的鼻头泛着红,琥珀色眸子湿漉漉的像被水洗过,在光线下似清透的玻璃弹珠。
眼尾很红,残余着哭过的痕迹。
边野松了手,撇过脸,语气沉冷不耐,“你还来干什么?”
虽透着点凶意,但她听得心口酸楚难忍。
姜栀没说话,重新拉开车门,朝他靠近。
他眉头微拧了下。
但这回没了开口的机会。
柔软微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他怔在原地,眉头下意识蹙了下。
如此近的距离里,他看见她轻颤不止的睫毛,带着被泪浸过的湿润,眼底有没干透的泪痕。
清浅的气息萦绕在鼻间,他想起那晚激烈的吻。
喉结滑动,眸色暗了暗,边野没有继续,伸手去推她。
但很快被她按住。
她手很小却很软,只是稍微用了点力道去按压,他就没了反抗的劲。
甘愿臣服。
姜栀从小到大也只跟他谈过一次恋爱,分别的这些年里,她从未跟别的男人有过任何亲近之举,对这方面实在是生涩。
她怕他再推开自己,只能学着他那晚的方式去咬他。
笨拙,但有用。
只是轻轻咬了下,他的呼吸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发重。
“姜栀……”
他气息不稳,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她铁了心不让他开口似的,双臂环住他脖颈,踮着一一点脚尖,努力去触碰。
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该忍了。
更何况,他其实渴望她许久。
久到只要她轻轻一碰,那股压抑着火就汹涌地四处蔓延,烧得心肺都难受。
主驾驶空间小,边野抱起她去开了后车的门。
不比家里卧室,依旧窄密。
两道紊乱的气息剪不断理还乱地互相纠缠,越来越紧,激素和荷尔蒙像疯涨的潮水,两个人几乎要将彼此融进骨血里。
这样仓促突然的境况还是第一次。
姜栀多少有些羞窘,却并没阻止,只是任由他去探索,探索那些未知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像被拨动的琴弦,又像意外坠海的小舟,沉浮中意识都在散去。
关键时候,那根琴弦断裂。
她理智缓缓回笼,湿漉漉的眼看得人心动,“没、没——”
那三个字始终说不出。
边野嗓音粗哑,眼眸浓稠。
“车里有。”
她耳根滚烫,眼睫颤动偏过脑袋。
“不会后悔吗?”
他凝视着她因此而潮红的面颊,实在是动人,比最甜的水蜜桃还要惹人。她额角有碎发被汗湿,边野替她抚开。
“不会。”
姜栀声音很轻,也不稳,但却坚定。
她那个时候才彻底感受到他愤懑自嘲又无助的心绪,也是那个时候她发现即便这么多年不见,这段被刻意压下的感情依旧能燃烧起熊熊大火,将她整个人都焚烧干净。
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漫无边际的艰涩和害怕就都笼罩了下来。
不可以。
只要余生想到都会悔恨不已的结局。
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不管是把她从贺为京手里救出来,还是送仓惶逃出魔窟的她到医院,亦或者扩大录像的影响,他一直在付出,哪怕嘴里总是说着一些刺耳的话。
该换她勇敢一次,而不是总在这段几乎破碎的感情里做缩头乌龟。
“如果今天不来,我才会后悔。”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底溢出酸楚的水光,汇聚成晶莹的泪珠,从眼尾一点点滑下去,滑到看不见的地方。
边野冷硬的心像被泡在暖融融的水里,他眉眼温和起来,用指腹擦去她眼尾的泪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