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姜栀没有回答,她走过去把买来探病的东西一一放好,细致地替他将被子拉好。
她头发乌黑而长,垂落在边野眼前,散着清浅的香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之前说的都不作数,他没有不要她,是他没有办法。但也只有一瞬,他就清醒过来。
告诉自己不要犯浑。
姜栀始终安静,并不受他故意之下的刺激。
她坐在病床前,窗外的光散落进来,那双眼圆润的眼干净纯粹,因为步入社会而多了几分轻熟的韵味和沉稳,对边野来说,简直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敢看,他怕他看一眼,就无法自控了。
“你知道我被贺为京绑架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姜栀的声音轻软温柔,像南方小调,吴侬软语的。
“前半生小心翼翼,却还是被命运捉弄,再一次把命丢在这种人手里。”
边野瞳眸颤动了下。
什么叫再一次,是在他毫无知觉、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差点死过一次吗?
“可后来你出现了。”
姜栀静静地说,神色缥缈又虚空,“你被他那样折辱的时候,我恨不得代替你,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甚至觉得,如果我死能换你平安,就什么都值了。”
边野心脏抽痛。
他紧紧攥着被沿,努力抑制着情绪波动。
“命运好像又很眷顾我们,我没死你也没,但却把你变成这样,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她嘴角挂起很淡的弧度,却没什么温度。
“嗯——”
边野的声音在情绪的挤压下有点哑,“我一直这样,只是你没看清。”
“或许吧。”
她声音轻轻,目光最终回落到他身上,“我没后悔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从学生时代到现在,是有点刻骨铭心,但我会努力忘记你的,去爱其他人。”
哪怕你有苦衷,可你不曾亲口告诉我。
那些你以为的好意,可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接受。
被动又被迫地面对苦楚,自我放弃、自我吞咽又再次重塑。
很难熬的过程,她不想再来一次。
与其如此不坚定,不如就直接斩断。
哪怕过了两个多月,她还是没法忘记他也没关系。
时间会抹去一切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不再记起。
边野沉着眼睛,喉咙里漫出血腥气。
和当初他要推开她的时候不同,比起那时候,现在如同刀割凌迟。可这把刀很钝,一次一次地磨着心脏。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还要痛,令他痛不欲生。
“你和苏小姐的订婚宴我可能没法来了,不用给我发请柬。”
姜栀望着他,“我们以后也许还会碰见也许不会,但如果你想,我会把结婚请柬发给你,不论你来不来我都欢迎。”
她要讲的都讲完了。
也没有必要再留着。
他们之间到这就真的结束了。
姜栀心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她起身,声音温和地跟他道别。
转身的刹那,边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哑着嗓子问:“是已经有人选了吗?”
她没回头,平静回他:“没有。但我会试着去接受白司裴,他帮了我很多,只要他还愿意,我会努力尝试走近他。”
他眉心狠狠跳了下,偏头看她。
背影纤瘦,露在衣服外的脖颈白皙。
他眼眸漆黑,却将她的身影映得清晰。
“你知道他要联姻订婚了吗?就在年后。”
姜栀确实不知道,眼里平静得没什么光彩,“可如果他愿意,我会相信他能解决好。边总照顾好自己,我的事会自己看着。”
“怎么解决?”
他有些克制不住,幽黑的瞳孔里翻涌滚动着浓稠的情绪,“他要怎么解决,你要因为他一个承诺就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吗?”
边野滚动着喉结,紧紧掐着掌心,“你知道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吗,他的意愿、他的承诺都不会被允许出现,你不要犯傻。”
她可以去爱任何人,可不能是白司裴。
白家光鲜亮丽,可内里腐朽不堪,不是你能熬得过去的。
别犯傻。
“可我已经傻过一回。”
姜栀眼眶缓缓泛起热意,“再来一回又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觉得他不会做得比你好?”
病房里陷入沉寂,她始终背对着他。
边野不知道要怎么去劝她,他自己也不是好东西,招惹她却给她这样的结局。
可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是谁都可以。”
边野近乎绝望,可他不知道怎么去说了,“别是他。”
姜栀眼睫颤动,她还是会很轻易地被他扰动情绪。
“你以什么身份说这些?”
她转头,这一次迎上他的眼睛。
男人瞳孔黑沉,像深渊要把人吸进去。
“你不爱我,这不是你说的吗?”
先前的平静被打碎,姜栀心口发酸发胀,是克制的爱意,是无法倾泻的痛。
“我们从此,天各一方。”
她转身离开,眼底的泪涌上来。
却没掉下来半滴。
走廊安静冗长,像来的时候那样,姜栀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路过第三个病房时候,她听见剧烈地碰撞声,虽隔着些距离,可她就是能确定,不是别人,一定是边野。
她在原地僵了下,奔了回去。
病房门打开,床上早已没了人,边野连带着被子滚在了地上,带倒了床边的柜子,东西掉了一地。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和地面的撞击带来剧痛,额角青筋毕露,手臂支撑不住地颤抖,强忍着一声没吭。
姜栀被吓到,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瞳眸骤缩。
紧急跑过去扶他,“你疯了吗?”
伤成这样还试图下床!
他四处都使不上力。
姜栀扶不起来,神色急切,“我去叫医生。”
她刚要起身就手臂就被拉住,边野脸色又白了些,唇瓣没半点血色,气息虚弱,“等等……”
姜栀眼底的担忧藏不住,“是不是撞到哪儿了?”
腿上的刀口牵扯着神经,连同脊柱,迸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痛,他皱了下眉,面部肌肉颤动了两下。
“……我没事。”他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明明有事,明明都痛成这样了,却还要逞强着说没事。
没事……到底什么才算有事?
姜栀心口被什么刺了下,直视着男人漆黑涌动的双眼,“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酸楚与无奈的愤怒瞬间窜上来,那些被压抑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摔成这样是没事,为了不耽误我满口谎言逼我走,说了不爱我还要关心我未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以为做了这些我就会感激你吗!”
边野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点,晦涩的黑眸像皲裂的瓷器,碎得稀烂。
她声线发颤,眼尾泛红,有泪蓄起,“你就是个懦夫!”
“我不需要你把自己逞强成一个所谓的英雄,我不需要!”姜栀喉咙哽咽难忍,那通逼她分开的电话之后她做了好几天噩梦,每次梦醒眼尾都是湿濡的,枕头上泪渍鲜明。
她怕自己沉浸在这种悲怆的情绪里,最后变成行尸走肉,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还活着,没有什么过不去。
只是他不喜欢你了而已,仅此而已,你不该这样脆弱,也不可以。
可这样依旧不够,她只能拼命工作,试图把所有空闲时间都塞满,塞满了她的脑子里就不会再有别的东西了。
不停地做方案,一个不行就两个。
无数个夜晚熬到窗外的万家灯火几乎灭尽,她才能感受到疲倦,才能什么都不想的去睡觉,但也依旧睡得很浅。
只是打个闷雷都能让她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可不能让自己闲着,哪怕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远没到上班点,也要爬起来做方案。
她不敢停。
日复一日,姜栀终于感觉到一些麻木。
她的情绪好像逐渐凝固的雾,不会再轻易流动。
这是好事,偶尔停下来一会儿也只是放空发呆,不会立马想起他。
放下他、忘记他这件事她想她快做到了。
然而就在她到了病房门口,听到他和宋言旭的对话后,那些她逼着自己做的事,把自己填满到没有空去想任何工作以外的过程,就像个笑话。
这样当头一棒下来,她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算什么?
姜栀眼底的泪摇摇欲坠,琥珀色眼眸装了太多的心事。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问问我的意愿,尊重我很难吗!”压抑了太久,那些负面情绪涌出像冲下悬崖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