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谢京泽心知叶允安不可能放过闻晏,当即决定去找老师来救人。
  “闻晏,等我回来。”
  闻晏刚运转妖丹准备殊死一搏,就对上谢京泽那双充斥着慌乱与紧张的黑眸。
  他停下口中的法诀,心想,能看见子渊这般担心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谢京泽冲出会客室,匆匆向暗卫吩咐守住叶允安不要让他对闻晏动手,便向马厩奔去。
  等仆从解开绳索,他直接翻身骑上骏马,从后门出发前往国师府。
  谢京泽很快就赶到了国师府,他将马交给门卫,也不等人通报便直接闯入府上。
  幸运的是,他刚到花园就看见了褚月寒。
  谢京泽身体不好,多亏这段时间被闻晏用妖力养着才能骑马赶到国师府。
  现在猛地一停下来,他咳嗽了好几声,不等身体缓过劲,便急忙对褚月寒说:“老师,你快随我回府上救救闻将军,叶允安用你给的诛妖阵法把他困住了。”
  他知道老师虽然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其实人好心善,少时就教导他们要明辨善恶是非。
  闻晏为云国征战多年,让多少百姓免于战乱的苦难,哪怕是妖,也是只值得老师救下的好妖。
  听见咳嗽声褚月寒皱了下眉,将手帕递给谢京泽,见没人接过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联系上前几日叶允安来求要诛妖阵时所说的话,怕是那个被狐妖蛊惑的友人就是谢京泽。
  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子竟然爱上了一只狐妖,褚月寒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往日里明辨事理的他哪怕知道闻晏是只难得的好妖,竟然也不愿去救。
  见褚月寒一直沉默不语,又不知道府上闻晏的情况,谢京泽有些急了,“老师,你快随我去救救他吧。”
  褚月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做出决定,出于那难以启齿的私心,今日他不会去救那狐妖。
  于是他摇了摇头,别过脸不去看谢京泽,开口道:“闻晏是妖。”
  褚月寒不愿意,谢京泽也没办法逼迫他去。
  他咬紧下唇,转身跑出国师府,正好遇上牵着马寻来的门卫。
  褚月寒不救,那他就自己回去救。
  等谢京泽重新回到会客室,就看见阵法里已经没有闻晏的身影,只剩下一只红狐倒在那里。
  他抬手捂住镇痛的心口,愣愣地看着那只不知生死的狐狸,用衣袖捂嘴咳嗽几声竟咳出一团污血。
  就算闻晏是妖物又如何,他认定的人何须在意他人看法。
  谢京泽灵台顿开,他伸出右手,振声唤道:“剑来!”
  却邪剑划破虚空出现在屋内。
  刚刚赶到的褚月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被幻境锁住的记忆彻底解封,知道自己这是入了心魔。
  只见四周景物逐渐变淡,已经疯魔的叶允安和被困在阵法里的闻晏都消失不见,此处只剩下谢京泽和褚月寒两人。
  感知到谢京泽他们几人即将从幻境中脱离出,红狐睁开眼,起身望着那轮弯弯的明月,陷入过去那段回忆中。
  虽是幻境,可有部分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本是只灵狐,得到仙人点化,每实现一位有缘人心愿就能修出一条灵尾,遇见云国太子时他已是八尾,只差实现这最后一个心愿他就能得道成仙,只是他没想到这最后考验不是心愿而是情劫。
  不似幻境中那般,太子知道他是妖后就开始打他妖丹的主意,爱上太子的他傻傻地被人挖了妖丹去炼制那所谓的仙丹。
  他由爱生恨心魔丛生,拼着最后一点灵力自己妖丹上种下诅咒,带着所有服用过仙丹的人同归于尽,帝王身死,最终兴盛的王朝因他而覆灭,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他也因此背负上战乱中无辜枉死的凡人冤魂,从此灵魂被困在此处赎罪,编织幻境来渡有缘人。
  有些幻境是根据修士的心魔幻编制的,有时他也会用自己的故事来创造幻境,毕竟凡人修士的欲望无非是财权情长生。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能勘破幻境便能心境提升,破不了自然心魔缠身修行难以再进一步。
  幻境内。
  谢京泽恢复记忆的同时,也迈过了从元婴大圆满到化神期的那道槛。
  因是心境突破渡的劫,他直接跳过雷劫平稳地进入了化神期,若是被外界的那些修士得知怕是会羡慕不已。
  不过对于谢京泽而言,更重要的是封印着他凡间记忆的枷锁也随着修为的进阶解除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也终于明悟,为何闻晏会对他如此牵挂。
  他从来都不是因魔修追杀失去的记忆,而是师祖算出自己是他弟子的情劫,亲手封印掉他在那之前所有的记忆。
  感情是骗不了人的,他确确实实是心悦闻晏。
  无论他是初见时的仙长,还是此时的魔尊。
  他当时就做出过选择不是吗?
  哪怕知道以自己的资质随意加入一个宗门也比跟着闻晏强,他还是选择和闻晏一起云游修真界,甚至在危难关头也把那唯一的救命符用在闻晏身上。
  他是对感情迟钝,但闻晏眼底的爱意既炙热又直白,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时只是顾虑修士生命漫长,自己这样一副身子陪不了闻晏长久。
  他哪能会不知道闻晏口中的道侣是什么意思。
  就像在幻境中那样,他分明最初只是想利用闻晏活下来,没想到却在驯养野狗的过程中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褚月寒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谢京泽许久,才开口道:“那日是你从禁地救走魔尊的对吗?”
  听见褚月寒的问话,谢京泽回过神,他微微颔首,然后说:“他是我道侣。”
  他顿了顿,看着褚月寒问道:“师尊,你知道师祖封印过我记忆这件事吗?”
  就算问天宗上上下下都对他极好,他还是忍不住因为记忆的事产生些许怨怼。
  毕竟分别时还好好的闻晏,为何会在百年后成为曾经他口中最厌恶的魔修,倘若自己当时记忆还在能去找到闻晏,事情会不会有不同的发展?
  褚月寒闻言一愣,不敢再正视谢京泽的脸。
  在不久前,他从师尊羽化时的旧居发现其留下的玉简,得知师尊为他做过的那些事,也知道自己的情劫应在谢京泽身上。
  他自幼修炼无情道,本该断情绝爱,可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被那个勤奋刻苦的弟子所吸引,最初他不知这是什么感情,只是一味地对这个弟子好。
  直到五年前谢京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对这个徒弟暗生情愫。
  嗓子变得又干又涩,褚月寒过来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正对上谢京泽的视线,选择不再回避,“抱歉,我不知道师尊会那样做,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这件事的。”
  褚月寒修的是无情道,看得比常人通透得多,既然谢京泽做出来选择,那他就不该再做纠缠。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坚定道心,“闻晏是魔尊,你可想清楚了?”
  过去的事再纠结也没有意义,除去此事,问天宗的人对他确实是一片真心,谢京泽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他垂下眼眸掩盖住内心深处的情绪,回道:“却邪剑从未对闻晏响过。”
  哪怕在幻境中就知道谢京泽的答案,也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褚月寒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苦。
  在问天宗的百年时间竟比不上和那魔尊在人间的几年。
  他忍不住问道:“他值得你放下在问天宗的一切吗?”
  谢京泽沉默片刻,像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缓缓开口道:“宗门内没人发现这五年间我有任何异常。”
  剩下的话谢京泽没有说出口,但褚月寒忽然明悟。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回想自己因为那点私心,对那些异样视而不见的日子。
  原来自始至终愿意给他希望的人都不是谢京泽,那些未曾开口说出的心意在此刻全都失去了意义。
  褚月寒在心底苦笑一声,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神色,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闭上双眼,沉声道:“倘若有一天你们与修真界为敌,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谢京泽一只手轻抚却邪剑,他目光坚定无比,“不会有那一天的。”
  从幻境出来后,褚月寒直接御剑离去,叶允安则不知所踪。
  但谢京泽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他静静地注视着朝自己跑过来的那人。
  闻晏停在谢京泽面前,双唇微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确定谢京泽是喜欢他的,但他不知出了幻境后谢京泽的心意会不会改变,毕竟前一天他还在疏远自己。
  谢京泽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走过两人错过的那百年时光,他伸手紧紧抱住闻晏。
  “寻安,我回来了。”
  这一句不仅只是说他找回了记忆,更是感谢闻晏在被夺舍者刺了一刀后,仍然寄挂着他,用愿力给他铺出一条回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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