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听这句话，宋知之想到什么，坐起身掏掏左口袋寻找手机，摸了个空后又转到右口袋，依然空空如也。
他左瞧右瞧, 手机呢？
最终还是旁边温多俯身捡起被丢在一边的手机，递给宋知之的空隙顺手拉过茫然的耿景, 带着人往后撤了撤。
温多笑着无视耿景茫然的神情，离二人距离愈来愈远, 按照时和要求为他们制造二人世界。
直到耿景被连拖带拽离开现场，沙滩上依然有很多情侣在手牵手散步, 在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中，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二人世界完成了。
宋知之打开手机，看见时和对话框后面的红点, 还没来及点开就忽地被夺走，时和霸道地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里。
“？”
时和绕到人身边坐下, 贴心解释：“不用看了, 我更想亲口告诉你。”
宋知之愣神片刻，旋即笑着打趣道：“才改变的主意？”
他道：“也是，亲口与亲□□换, 很公平。”
回应他的是挟在海浪中，时和温柔的嗓音：
“在家人面前，从没有什么公平。”
清澈的海面，一只鱼弯着身子跃出，在宋知之的视线中，身影划过月光，在半空中带起阵阵涟漪，又消失不见。
哪怕在翻涌不止的浪花下，它依然凭借一己之力打碎了远处海面该有的平静。
不知哪儿来的螃蟹，高举着蟹钳横向路过二人，在中间停下顿住，又觉位置不对，往宋知之方向轻轻挪了一步。
家人？
他是时和家人？
沉重的字句总是从男人口中轻飘飘说出，好似这本就是属于他的身份。
时和身侧指尖深陷沙地中，抓起一把又放下，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将困至于口的话，从沙子降落的缝隙中扬出：“原先就准备亲口告诉你。”
只不过你跑得太快，还没来及说出口，倒是手比脑快，还没反应过来信息便发出去了。
这样不真诚，对自己喜欢的人隔着屏幕说这样的话。
不真诚。
宋知之以为表达喜欢对于时和这样的人很难，但谁又能想到面对真正心动的人时，难得不是表达，而是心中的慌乱。
心中小鹿乱撞，是随着真心跳动的。
视线扫过沙地上，时和从到来就没闲下的手，宋知之笑了笑，重新躺回沙滩让沙子松垮拥抱自己。
他对上男人转来的目光，又看向刺眼的月亮：“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先说吧。”
小吃街的浓烟模糊时间，从烤肉盘上滚出，那时的宋知之正十九，大二下即将结束，认识两年的室友们决定聚餐。
地点就在烤肉店，耿景与宋知之贴在一起，面上洋溢着与当下无异的笑容。
“耿景！”胖子室友夹了块烤肉，卷进生菜中打趣道，“祝你第……多少次来着，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分手快乐！”
耿景端起饮料，装模作样敬一杯：“谢谢你了啊。”
大二的耿景比如今的看着还要傻一些，谈了无数男朋友，全是渣男，大三也依旧如此不长记性，谈了个温多。
双方都是身经百战的类型，谈个乐子罢了，宋知之从两人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说是情侣，更像是互相拌嘴的朋友。
转眼即将步入大三，宋知之很期待自己快要结束的大学生活 。
一通电话却打碎了所有美好幻想，从未预想过的事情，就那么突然发生在他身上。
从得知到接受，他用了一辈子。
宋知之与室友说是家里有事，买了当下最早的、也是最后一班车票，急匆匆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在座位上浑浑噩噩刷了一遍又一遍事故现场，企图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此证明那躺在地上的根本不是父母。
血，到处都是血，飞远的鞋子旁，甚至还零零散散躺着准备给即将归家的宋知之买的零食，鲜艳的包装袋上，鲜红一片。
车上他无数次洗脑自己，这都是假的，肯定是认错人了。
他的爸妈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家。
他们一起旅行、一起看电影、一起熬夜聊天。
现场一片狼藉，救护车带走躺在地上的两人，等宋知之到医院时，父母已经躺在急救室抢救。
他看不见，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
一遍又一遍祈祷，他恳求所有听闻过的神明、上帝。
以最沉重的代价，换父母平安。
他像那天去医院检查遇到的小女孩一样，将脑袋深深埋进黑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欺骗自己，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床上都是血，手上也都是血。
到处都是血。
直到死亡通知下来时，他才认清现实，上帝和神明并没有眷顾他。
再低头时，手上的鲜血消失不见。
原来是幻觉。
这一切宋知之已经能做到平静阐述，仿佛已经说了很多次般，又或是日日重复梦见那天的画面，连带着细节都描述得清楚无比。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我本想继续上学，但精力有限，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
宋知之转头看向时和，缓缓出声：
“这是第197天。”
也是他父母离开的第228天。
这一切痛苦都被翻扬的风轻轻带走，没入汪洋大海中。
不可寻得，依旧存在。
存在于每位经历这样事情的人们梦中，无法消磨。
像是在说一个悲伤的故事般，宋知之没有过多煽情，直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凑近，眼中亮晶晶的：“是表白吗？”
被揭露的时和竟觉得，此刻表白时机不太对，但又莫名契合。
宋知之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要把这些事亲口告诉时和，再由男人决定是否表白。
哪怕此刻时和说“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是。”
话落，视线中男人起身，仔细地拍去身上所有砂砾，直到毫无残留，才张开双臂又轻又重将宋知之拥入怀抱。
脑袋上的砂砾被男人轻柔抚下，后背的、肩膀上都干干净净。
“知之。”
一枚被揣得滚烫的戒指，缓缓戴入宋知之指节上，钻石上闪的光彩比海面的波光粼粼更加夺目。
“我喜欢你。”
我会陪你一辈子，直到永远。
直到消散。
时和捏着宋知之指尖，嗓音中传出的声音没了刚才的紧张，反而真挚诚恳。
“咔嚓——”
闪光灯从一把倾倒的遮阳伞后冒出，拿着相机的耿景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拉着温多躲到遮阳伞后面，抱着相机心扑通跳个不停。
待平稳下来，耿景低声怒喝温多：“你怎么没关闪光灯？”
说完他悄悄探出头，见两人没有发现，才松口气。
温多笑着认栽：“我错了，拍到没？”
“拍到了拍到了。”
耿景激动浏览着照片，不愧是牌子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就是清晰。
看着看着，忽地一股哀伤涌上心头，耿景耷拉着眼：“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一张这样的照片。”
“现在就可以。”
温多两眼弯弯笑着，眼中满是滥情，握着耿景的手仿若真的再真挚告白。
那细腻指腹不停划蹭着手背，耿景盯着人动作看了会，才眨眨眼把手抽走。
“切，不指望你。”
他又好奇探头出去，蓦地双眼瞪大，沙滩上两人头都快凑一起了！！
“少儿不宜。”
耳边传来狐媚子般的语调，接着一股力道将他拉过，整个人结结实实倒入温多怀中。
背后的心跳，很平稳。
胸口的心跳，很浓烈。
看着男人愈来愈近的面孔，宋知之不由得闭上双眼，等待那滚烫炽热的吻落下。
然而就这样等待许久，都没能等到心中所想。
？
他缓缓睁开一条缝隙，捕捉到男人恶作剧成功而扬起的笑容。
暧昧对象喜欢恶作剧怎么办？
现在是男朋友了，自然该怎么办怎么办！
夜色渐渐黑深，沙滩上散步的情侣都回了酒店，除了遮阳伞后面躲着的人，此刻只有二人还在沙滩上。
海风呼呼吹着，将那浅棕色发丝吹得凌乱，完完整整漏出明媚双眼，映照着月光与时和的景象。
海浪不如心跳来得快。
宋知之气不过一把推倒时和，哼哼如大王将时和压在身下，伸手附在男人脸颊，装作打量左右查看。
“长得不错。”
说完，直接俯身亲在时和弯起的唇角，如同五天前的梦般，学着梦中时和的样子，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最后加深。
……
竟不知何时，两人位置颠倒，才扫干净的头发又粘上沙砾，不过宋知之不在意。
毕竟有些沙砾被打磨的表面光滑，月光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