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56节
白日里不论是前朝听政,还是立政殿书房论事,总会时不时派人来看看,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末了,再问问太医,会不会早产,有无妨害。
战战兢兢好几个月之后,终于等到瓜熟蒂落之际。
这日一早,崔冬梅吃得香,一连喝两碗粳米羹,几样瓜果蔬菜,方才作罢。早膳之后,依着太医的吩咐,走动走动,谁承想,堪堪出了正阳宫大门,就有些不好,小腹涨得厉害。
她一把拽着香香胳膊,“快,快扶我回去,怕是要生了。”
香香病愈,重回崔冬梅身侧伺候不久。闻言,急吼吼嚷嚷开来,扶着崔冬梅回去。
正阳宫东侧间,一应物件早已准备齐全,五六个稳婆并几个经验十足的老嬷嬷,伺候一旁。这几人见崔冬梅主仆回来,忙不迭上前问话,“羊水破了?”
香香点头,崔冬梅吩咐,“小厨房备上热水,请向太医来。”
去岁才有郭侧妃之事,崔冬梅亲自得见,她有些害怕,怕自己有个不好,更怕自己去了,只能父子两个相依为命。
好在是向太医来得快,崔冬梅心中落定不少。往后的事宜,跟着稳婆的指引,并无什么差错,一切顺当得不能再顺当。
杨恭来时,崔冬梅已然入了东侧间生产,他在房门外坐着,站着,来回踱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从大朝会罢了之后,等到日头西斜,等到月色清冷,内间还未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
幼年等候家人关切,早年沙场奋战,而后朝堂训斥百官,诸多事务,一一过来了,他从未觉得滴漏之声,滴答滴答,如此磨人,如此缓慢。
滴答之声,落入心房,于脑海中无限回响,似要炸开,似要吞噬周围一切。
不知是哪个时辰,内间突然传来小儿啼哭之声,杨恭正胡乱动作的脚步,突然停下。不敢置信,分外惊喜朝内看去。
沙沙晃动的海棠树下,明窗几静,微微光亮。
蓦地,又是一声啼哭之声。
他朝窗牖的方向,迈动脚步。不是错觉,不是幻听幻视,是真的,千真万确。
“娘娘呢?”他走到房门,见一小宫婢喜滋滋出来,像是报喜,来不及听她说话,一径问。
“恭喜陛下,娘娘生了,是个龙凤胎!”
见小宫婢满脸的笑,他猜想崔冬梅该当无事,耳中不闻报喜,快步入内,他等不及,定要入内亲自看看。
东侧间卧榻之上,崔冬梅躺着。往日顺滑无比的满头青丝,目下像是淌了水,汗津津地蜷在一块儿。幸而她面色尚好,不见丝毫颓丧。
杨恭一个健步前来,跪倒在她卧榻之前,“你,好不好?”
他的嗓子,许是被人塞了棉花,说话间涩涩的,绵绵的。
崔冬梅含笑回他,“我好着呢,你见过孩子了没?长得好不好?”
杨恭哪里见过,适才给他报喜的丫鬟,都没看在眼中,不欲使人明白自己的窘迫,胡乱点头。
哪知,崔冬梅再问:“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杨恭含糊说:“像你,将来定然是京都最美的姑娘。”
崔冬梅欢喜,“那儿子呢?”
杨恭又含糊回话,“儿子像我,顶顶英俊模样。”
少女疑惑,“不妥不妥,双胎而生,怎生长得不一样呢。”余光瞄见杨恭略显心虚的面容,霎时间明了,
“你看了没?糊弄我么?长本事了?反了天了。”
杨恭不言语。
这大邺皇城,打从崔冬梅入宫那天起,哪一日不是反了天了。
第65章 番外if:霸道崔二的童养婿 壹
在大邺朝耀武扬威, 霸道惯了的崔冬梅,某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六岁之时。
前脚还是风光无限、说一不二的皇后娘娘, 后脚就成了正当换牙的毛丫头,这等落差,如何受得了。她将自己捂在被褥中, 自言自语, 说道自己已成皇后, 都快替小太子选妃了, 还回来做什么毛丫头。
这话被香香和脆脆两个丫头听了去,觉得她疯了。
两个小丫头子一阵风跑到萧夫人跟前,嚷嚷着二娘子让昨儿的流民吓着了, 吓傻了, 已然胡言乱语。
萧夫人念着那凶神恶煞的流民,想想自家那疯疯癫癫的丫头,半晌没明白,是如何被吓傻了的。
等了又等, 午膳也不见崔冬梅出门,萧夫人这才觉得她当真被吓着了, 邪祟上了身。
急吼吼找来天山婆婆, 几个道姑, 来家中做法。
话说这天山婆婆, 乃修道之人, 洞府在城外紫金观三里外, 下界仙人, 洞天福地, 派头自然与众不同。做法那时, 打头的乃四个标致童子,四个可爱童女,继而,三清真人左右开道,十八罗汉护卫左右,末了才是天山婆婆的坐下徒弟。
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天山婆婆手持佛尘,身着道袍,仙气飘飘,腾云驾雾而来。将内院一众丫鬟婆子糊得是眼也不眨,只点头呵呵。
不知何方神秘文字的念经声中,方才六岁的崔冬梅异常厌烦,这是哪家神婆,敢骗到自家阿娘身上,也不瞧瞧姑奶奶我是谁。
披上斗篷,戴上风帽,出门而去。装神弄鬼,谁又不会呢。
她人小,站在屋檐下,于盘腿而坐的天山婆婆而言,堪堪高出去一丁点儿。
“门前何人?报上名来。玉帝有言,扰仙人清修,乃不可赦之罪。快速速离去,以免降下天罚,折损寿元。”
分明是再可爱不过的糯米团子,却眼神坚定,言语凌厉,颇有几分被世外高人上身的味道。
在场之人,莫说是天山婆婆手下众人,即便是日常伺候的香香和脆脆,一时之间也惊掉了下巴,自家二娘子,何时如此高高在上了。
那天山婆婆,不欲使人瞧出端倪,镇定端着。
崔冬梅冷笑一声,看看天色,正要编个瞎话,却见门洞处走来个小子,慌慌张张,额头是汗。
“你过来?本仙人在此,何事值得你如此慌张。”
那小子素日里在二门外伺候,见二娘子招呼,忙不迭过来,“二娘子,杨二公子手下的小子西风,前来传话,说杨二公子三日后不陪娘子放风筝了。杨夫人替他约了柳五娘子相看。还望二娘子莫要生气。”
崔冬梅登时瞪大眼睛,当年还有这档子事!
天杀的,我都回来了,你还敢去相看旁的小娘子,狗命不要了不是。
她怒道:“我就怪他了!你去回话,告诉他,三日后不能来,那就永远不要来了。”
说罢,突然想到二哥哥定下柳五娘子那一年,是个冬日,像是下了半月大雪,遂心生一计。
朝正在做法的天山婆婆说道:“你不信我?无妨,今日下晌天降大雪,乃玉帝对你的惩戒。你那城外洞府,掩了门牌,没了去路,小心些。”
她扭头就走,一个神婆罢了,无需恋战。她要去想想法子,毁了这相看。
她莫名其妙回来了,成了个毛丫头,怎生他就非得还是原来的他呢。他不能和旁人定亲,柳五娘子也不行。
她崔冬梅的东西,都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
将自己埋在书案之后,一二三四罗列好些方法,终于碍于自己如今年岁,万事不成。崔冬梅气得晃荡笔杆子,差十二岁,怎生如此之多。那会子他在一块儿,丁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而今看来委实怪异。
默下的法子被一一划去,末了,她决定借着窗外天山婆婆的由头,说自己昨夜被仙人指点,要招个童养婿。
当夜,崔冬梅故作沉稳,端着派头走到萧夫人跟前,“阿娘,仙人指令,我要招个童养婿,保佑我万世太平,顺顺遂遂。”
萧夫人低头蔑她一眼,不说话,老父亲崔信没忍住一笑,长兄年岁不大,颇有几分淘气,“二妹妹,你看话本看迷糊了么?哥哥赶明儿给你买个新鲜的,七十二星宿……”还未说完,惹来崔信一个闷棍。
唯独素日里温婉可人的长姐,快步走来,“你若是觉得三日后没人同你出门放风筝,姐姐和你一起便是。”
被人忽视,被人不解,一言九鼎多年的崔冬梅如何忍得住,厉声高喝,“不过是个童养婿,你们说我作何。我认真的。”
长姐笑得更为柔和,“好了,不仅放风筝,晚些回来,姐姐带你去太和楼吃点心如何。你最喜欢的那几个,一样都来点。”
“我……”她崔冬梅可是多年皇后,向来说一不二,偌大皇城,连陛下和小太子都要听她的话,为何她要被人如此安抚。
她有些泄气,架着皇后的气势,奈何人小,委实没瞧出气势来,不过是个小孩子闹别扭模样。一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崔冬梅内心窘迫,许久方才抬头看看几人,他们眼中和善可亲,欢喜愉悦,她半分气也生不出来。
“你们都欺负我,不将仙人的话当真,有了仙人保佑,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长兄崔度凑上来笑道:“你说,你说说,而今天下四分五裂,杨家有几分胜算,较之西北万晟,胶州崇明,庆州何四喜……”
崔度见不得长子笑话自家姑娘,“行了行了,你说这些,你妹妹才六岁,知道什么。过几日你出门,多给她买几本小娘子们喜爱的话本子。”
崔度不懂适可而止,“二妹妹,《千家诗》读完了不成?”
崔冬梅火气大,“长兄,别老念我的不是,你往后是个妻奴,惧内,我可要和嫂嫂好好说道说道今日。”
说罢扭身就走,分外泄气。顺畅日子过久了,忘了目下天下大乱,大邺朝还没立国呢,她算哪门子皇后。
翌日一早,崔冬梅命小子驾车,去往万安杨家,她要去看看,二哥哥是如何模样,是否在为两日后的相看准备。
杨家西北角的偏院当中,肃杀荒芜,宽阔庭院浑然一副演武场模样,几个木桩,几个靶子,外加一两个兵器架子。
她来,整个院子无人伺候,像是这内间不曾住人。及至崔冬梅到西耳房,才见杨恭跟前的小子,西风。
“你们公子呢?”
“公子在后头芭蕉亭看书,娘子请随我来。”
打从杨恭跟在崔信身旁之后,崔冬梅来过几次,是以西风并不陌生。可重头再来的崔冬梅忘个干净,仅仅是记得二哥哥说过的只言片语。
荒凉破败的院子,无人照料的花草,行至芭蕉亭,见那芭蕉经受风吹雨打,破烂黝黑,被人拦腰斩断,唯余一个黑漆漆的头颅。
杨恭目下身着褐色窄袖长袍,一手持书卷,一手饮茶。这般模样,同崔冬梅记忆中,添了几分书卷气。一十八岁,正当风华正茂。
她熟稔地坐在杨恭右侧,伸手翻过他手中的书卷,“这是什么?”
杨恭顿了顿,见是崔二,“盐铁论。”
“你不是该看孙武么,”小娘子眼尖,瞧见他眼中一二生疏,一丝丝不悦涌上心头。
苍天无眼,怎的仅有她自己变小了,旁的什么都没变。
“听说你要和五娘子定亲了。”
杨恭点头。
“你不要和她定亲,你来,和我定亲,我要你做夫婿。”
许是觉得她小孩子不懂,杨恭含笑解释,“你还小,不懂定亲为何。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夫婿,许下三生之盟的夫婿,和旁人定亲不说,竟然还嫌弃她年纪小。
崔冬梅蓦地站起来,自以为很有气势说道:“谁小了,谁小了,我说的话,定要办成。你若是和她定亲,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
杨恭放下书册,饶有兴趣看她,“你知什么是定亲么?”
“我阿爹阿娘那样,天底下所有阿爹阿娘那样,先定亲,后成亲,是一家人,会有很多小宝宝。”
崔冬梅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无他,经历多了,还有什么能令老夫老妻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