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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30节

  邱秋抚额,张念秋在厨房听得嘎嘎直乐。
  “哇……六狗子,有五个姐姐,”昭昭哭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还举着手,张着五指,口齿清晰道,“呜……他有两个姐姐送人了,还有一个14岁就出嫁了。二妮姑姑说,14岁时,妈妈你还在上学。”
  邱秋双手扣着闺女的小肥腰,一使劲将人抱坐在膝上,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鼻涕,边笑道:“所以,你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外公因只有我一个女儿,养的娇,有书读,有饭吃。六狗子和你们班里的大胖,因为家里多了个男孩,前面的姐姐就不值钱了?”
  “嗯!”昭昭重重点了下头,“妈妈,我不要弟弟,你别生弟弟了,改生妹妹吧。”
  邱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轻笑道:“没办法,改不了,性别已定。”要不是前世今生家里都只有她一个小孩,那种孤单感,她不想延续到昭昭身上,哪会再怀这个。
  因为怀这胎,褚辰还跟她发了顿脾气!她生昭昭时差点难产,褚辰是吓着了,哪怕很喜欢孩子,也不敢让她再要。
  本是生来跟昭昭做伴的,没想到,倒让她先不安起来。
  也怪她和褚辰这段时间太忙了,对她难免忽略了些。
  昭昭惊愕地瞪大了眼,下一刻,张大嘴,就想哭,邱秋忙哄道:“好了、好了,妈妈今儿带你去沪上,咱们跟爸爸一起走。”
  “真哒?!”
  邱秋点点头。
  宗敏抱着被子、毛毡出来,听邱秋说性别已定,看着她的小腹,喜道:“确定了,男孩?”
  张念秋端着过了一遍凉水的饺子出来,闻言冲她阿妈翻了个白眼:“你想要男孩,再生一个呗。反正你年纪也不大……”
  宗敏这回真恼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巴掌:“老娘过完年就40岁了,还生,你是想要我的命吧!”
  褚辰扛着一筐苹果,掖下夹抱着一篓橘子;张思铭用竹篓背着两坛酒,怀里又抱着一坛;两人一前一后上来,见昭昭抽着小鼻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泛着红、含着一汪水,张思铭心疼道:“怎么哭了?”
  说着放下东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手将昭昭从邱秋膝上抱起:“跟大舅舅说说,我们昭昭受什么委屈了?”
  昭昭嘴一撇,泪珠如珍珠般串串滚落,可怜巴巴地冲张思铭喊了声“大舅”。
  “唉,大舅在呢。”
  “我给你当闺女吧?爸爸妈妈要有儿子了,闺女不稀罕啦,我去你家吧,你家有两个小哥哥,稀罕我。”
  邱秋看着褚辰笑:“你闺女要跑了!”
  褚辰看了眼那边亲亲蜜蜜勾肩搭背说小话的甥舅俩,放下东西,洗洗手,端了碗饺子在邱秋身边坐下,自己吃一个,喂采采一个,示意邱秋也赶紧吃。
  邱秋先喝了两口汤,才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昭昭要跟我们一起走,我同意了。”
  褚辰看向从她舅肩头探头望来的闺女,“还不过来吃饭,火车上可没有饺子给你吃。”
  昭昭那张脸,瞬间绽放开了,眉开眼笑地拍拍她舅的肩,欢呼道:“快,大舅,咱吃饺子去。”
  “好。”
  几人吃饭,宗敏和张念秋抱着棉被、毛毡准备下楼,刚一出门,张成文回来了,接过东西,站在门边,问褚辰:“今儿走是吧?”
  褚辰点头:“我阿奶高烧烧成了肺炎,老人年纪大了,病的又急,我担心……”
  时间紧,张成文直接打断他道:“你二姐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找战友帮忙重新给你们定了三张卧铺,晚上8点的车。从咱县里开车到昆明,最少要七个小时,赶紧吃,吃完,我和思铭一起送你们过去。”
  宗敏一听,忙拉了念秋进屋,给张成文包饺子,方才包的那点,只够褚辰他们一人一碗垫垫胃的。
  吃完饭,几人去县医院接褚韵和俞佳佳。
  俞佳佳早上提前过来了,拿着邱嘉树写好的介绍信,找张丰羽开病例,去知青办办理病退。
  本也约好了,下午一起坐车到昆明,今晚在昆明火车站旁边的招等所住一晚,明天坐火车回沪上。
  现在褚辰他们坐车的时间改了,俞佳佳还没买票,正好,到了昆明褚辰可以少退一张票。
  采采待在奶奶怀里,眼看着妈妈、昭昭、舅妈和四舅一个个上车要走,突然就急了,挣扎着下来,奔到车边,仰着小脑袋声声唤道:“四舅、四舅,妈妈、妈妈,别丢下采采,呜……别丢下采采……”
  褚韵的眼泪立马跟着下来了,扑到车帮前,探身去够闺女:“采采、采采……”
  邱秋看向孙大娘,试探道:“大娘,要不……”
  孙大娘二话没说,抱起采采递了上去,褚辰看他二姐没反应过来,忙上前接过采采,“大娘,采采先随我们去沪上,哪天您想她了,打个电话,我亲自将她给您送回来。”
  孙大娘冲他摆摆手:“你上学忙着哩,不用老操心这些。回头等建国好了,我和他爸带着火腿、腊肉去看你们。”
  褚韵双手一撑车帮,飞身跳了下来,一把抱住孙大娘,又哭又笑道:“娘,谢谢您,我有没有说过,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孙建国,因为您和阿爸给了我所有的爱。还有,这些年您错怪建国了,不是他不让我和采采去随军,而是我舍不得您和阿爸……”
  孙大娘气得要捶她,和着这么多年她白担心啦!
  褚韵急忙松开抱着她的手,跳开,随之抹了把脸上的泪,笑道:“我可没想瞒您,您要怪就怪建国吧,是他不让我说的,他嫌他的魅力大不过您们二老、丢人!”
  “兔崽子!两个兔崽子!”话落,孙大娘目光扫过褚辰怀里的孙女,忍不住笑骂道:“一窝子兔崽子,一个比一个淘,老娘也不知哪辈子作了孽,得了你们这么一窝气人的子孙。”
  褚韵笑着在孙大娘的笑骂声中爬上车,探身朝下挥手道:“娘,我们走了,帮我跟爸和建国说一声,等我们安顿好,就给你们写信。”
  车子启动,孙大娘忍不住在后面紧跟了几步,大声嚷道:“路上小心,邱秋怀着身孕,上下车护着点,还有孩子,看好了,牵着别松手……”
  褚韵将采采和昭昭揽在怀里,抖开被子,裹严了,扬声回道:“知道了,您快回去吧。”
  张思铭刚入伍那会儿,在部队汽车班待过两年半,他开车,又快又稳。张成文也是老司机,他是邱秋大伯邱家栋县学的同学,当年鬼子大扫荡,两人带着全校师生躲避、反击,缴获的第一辆车,是辆边三轮式的摩托车,半日的功夫,二人开的一个比一个溜。
  坐在后车斗里,跟褚辰、昭昭他们说起这段过往,张成文言语里充满了感概:“那年我多大,16岁,家栋哥比我大两岁,18。鬼子开着军卡、边三轮摩托,扛着三八式步枪、迫击炮来了,我们手里有什么,锄头、镰刀都是有数的。幸好啊,家栋哥爱看书,爱读报,主席在1938年5月撰写并发表的《论持久战》和《论游击战》,他更是背得滚瓜烂熟。当时主席的主题思想是,主力部队和敌军进行大会战肯定会会输,为什么?实力相差悬殊啊。”
  “要想快速结束战争,必需分散兵力,化整为零,游击作战。咱们贵州什么最多,”张成文似想到了什么,眼里都是笑意,“山多,林多啊!”
  “县城我们熟啊,悄没声地杀俩鬼子换一个地方,我们将他们一步步引进山里,引进原始森林里。咱们月亮湾大队和茂林大队的山岭地势,有一个特别显著的特点,海拔高处极高,只要一走进原始森林,七拐八拐,很快你就不知道哪是哪了。”
  “各种各样的参天古树,一棵挨着一棵,叶子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各种长短缭绕的粗细藤子,缠绕、垂落,趴在上面的笋壳斑蛇、银包铁、百步金钱蛇……条条伺机而动。这还只是小儿科,最可怕的是,林子里终年积起的枯枝、腐叶、兽尸,一到开春,便会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息,云腾雾绕,闻之即倒,我们称之为瘴气,叫这些地方,瘴疠区……”
  “解放初,我奉命带队回来剿匪,找了你阿爸家梁做向导,经过当年我们打鬼子那片区域,还能看到他们腐烂在林子里尸体。”或许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张成文随之笑道,“人人都说家梁长得好,那是你们没见过家栋哥,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也因此,后来组织将他派去了沪上。
  邱秋盖着军大衣坐在副驾驶位上,偶尔听到后车斗里,张成文一句两句之言,不由莞尔。
  阿奶珍藏的小箱子里,有两张大伯的照片,一张是刚考入县高中照的,一张是穿着军装站在窑洞前拍的。确实俊,跟阿爸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大伯瞧着文弱儒雅,阿爸壮硕俊朗,像一团光,朝气蓬勃。
  县城到昆明,全程500多公里,耗时7个多小时,到昆明火车站已是晚上七点。
  褚辰昨天找人帮忙定了明天的三张卧铺票,现在去找人,给俞佳佳拿票,顺便把多出来的两张退了。
  邱秋喊住他,叫他拎两只腊鸭给帮忙的人。
  张成文上午打电话,叫战友帮忙定了三张今晚的卧铺票,邱秋把钱数给他,让他拎了坛用九层风、三叶青藤、红鱼眼、山风等泡的祛风活络的药酒。
  风湿是许多中老年人常见的疾病,他战友也不例外,甚至因为早年参加过朝战,比其他人更严重些。
  不一会儿,褚辰回来,把票递给俞佳佳;张成文也带着战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青年。
  “张思铭——”一见面,那青年就当胸给了张思铭一拳,“好小子,退伍几个月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有事了,才想起老子。早知道你要退伍回来,我就不退伍了,再奋斗两年,老子未必不能爬到你那位置。”
  张思铭踢他:“废话少说,让你办的事,办成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青年轻嗤一声,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
  张思铭接过来看也没看,转手塞给邱秋:“给你们换的全国粮票。拿着,不够吃了,打电话说一声,我再想办法。”
  邱秋没接,“哥,嫂子没跟你说吗,省医院的王院长拿了我一张方子,托人给我在沪上广济医院药房找了份配药的工作。”
  怕他不信,邱秋打开随身带的仿军用挎包,拿出介绍信、户口迁出证明和入职通知,递给他:“看看,没骗你。我有工作,到了沪上,一入职,我和昭昭便可落户,口粮跟着不就有了。这些你拿回去吧,阿妈和张叔吃饭那会儿已经给我一百斤全国粮票了。”
  张思铭接过入职通知看了又看,随之连同她递来的信封一起,又重新帮她塞进挎包里:“给你,你就拿着。不怕多,就怕不够。好了,别跟我争了……”
  好吧。邱秋把这份情记下了。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张成文冲褚辰、邱秋招了招手,“我战友,王争,叫伯伯。”
  褚辰和邱秋齐声唤了声“王伯伯”。
  王争笑着应了声,抬手将拎着的一包东西递给褚辰:“怕你们时间赶,来不及吃饭,来的路上去国营饭店给他们买了些肉包子,尝尝,还热呼呼的。”
  说罢,指着邱秋,转头问张成文:“家栋哥的侄女?”
  “对,叫邱秋,秋天的‘秋’。”张成文接着一指褚辰和昭昭,介绍道:“邱秋爱人,沪上来的知青褚辰,刚收到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位小宝贝,是两人的女儿,叫昭昭,大名,邱懿昭,三岁半。”
  “邱?!”王争愣了下,“跟邱秋姓?”
  “对!”张成文率先拿了两个包子,递给采采和昭昭,随之一弯腰,将昭昭抱了起来,凑到王争跟前,“来,昭昭,叫声‘王爷爷’。”
  昭昭双手捧着包子,刚咬了一口,闻言小嘴飞快蠕动了几下,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王争,乖乖唤了声“王爷爷”。
  王争鼻头一酸,仿佛看到战火纷飞中,那人从硝烟里走出来,朝他露齿一笑,伸手将他拉出死人坑……
  “我抱抱。”
  张成文将昭昭递过去,随之踢了他一脚:“收敛点,别吓着孩子。”
  王争扯开大衣,将昭昭裹进怀里,取出大衣兜里揣的保温杯,打开喂昭昭喝水:“还是没有家栋哥的消息吗?”
  张成文摇头:“早年,我找沪上的同志打听,有人说他暴露被抓了,也有人说他投敌了……”
  “放屁!”
  昭昭吓得一激灵。
  “你不会小声点,看把孩子吓的。”张成文气得瞪他一眼,将孩子接过来,递给闻声过来的儿子,扯了王争到一边说话:“真要投敌了,邱家这些年能这么太平,你都不动脑子吗?”
  “那怎么……”
  张成文四下扫视了眼,压低声音道:“还有人猜测潜伏去台岛了。”
  王争一惊,继而喜道:“真的?”
  “都说了是猜测。再说,”张成文忧心道,“那边斗争比咱们更激烈,我真怕……”
  王争脸上的喜色褪去,半晌,方喃道:“不管在哪,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谁说不是呢。
  王争是火车站的管理人员,他帮忙买的是今晚八点从昆明开往沪上的24次特快列车上的三张卧铺票,离餐厅比较近。
  7点40分,开始检票。
  王争、张成文、俞佳佳、张思铭和他战友,一起送他们上车,褚辰护着邱秋,褚韵紧跟在二人身后顺着人流,进了卧铺车厢。
  采采和昭昭连同随身带的几个包裹一起,被张思铭他们从窗口递了过去,褚辰扶着邱秋在下铺坐好,忙伸手来接。人太多了,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回沪、回苏、回浙的知青,当然,也有单身一人提着大包小包上来的。
  “哥、张叔,”邱秋不放心地交待道,“你俩可别为了不影响明天上班,今晚赶夜路回去啊。我担心,我一想到那情景,心就扑通扑通狂跳。”
  他们贵州有一段路,可不好走,一边是陡峭的山石,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雪路滑,稍不注意,车就可能失控。
  “放心吧,”张思铭高声道,“送完你们,我们就和俞知青一起去招待所,等明天把她送上车,我们再走。”
  俞佳佳跟着笑道:“邱大夫,我帮你盯着他们。”
  “好。佳佳,到了沪上联系我们。公寓的地址,褚辰写给你了吗?”
  俞佳佳拍拍兜:“地址、电话,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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