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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40节

  谢曼凝抹了抹眼睛:“老四,你二姐……”
  褚辰没接她的话,转头看向诸人:“蒋爷爷,听瑜之说济安带着爱人孩子回来了……”
  蒋爷爷脸一红,含呼地应了声,转身溜了。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开始交头接耳:“他还来看褚家的笑话?!谁不知道,他那孙子不是个东西,今儿来的那对夫妻可是恨死蒋济安了……”
  褚辰轻咳一声,“李家小阿嫂……听说……”
  大家纷纷转身看向李家小阿嫂,她咋了?
  有知道内情的,小声嘀咕道:“她爱人要跟她离婚。”
  “哦~”
  “咳,快走吧,褚家老四是个硬茬子。不走,当心他下一个点的就是你。”
  “我有什么可让他说的……”话没说完,似想到什么,忙脚下开溜。
  谢曼凝就见老四两句话,打发了一众邻居,心下微凝,不由打起了精神,提高了警惕。
  没再说什么,谢曼凝转身进屋,端坐在了圆桌前。
  褚辰扶着邱秋踏过一地还没收拾的零碎,走到圆桌前,“爹爹、大哥他们呢?”
  “上班去了。”谢曼凝眼皮微微上撩了下,眼神淡淡地从邱秋面上扫过,“你媳妇?”
  邱秋双唇向上一翘,笑道:“姆妈。”
  “我还以为你没长嘴呢,见到长辈,连个称呼都不会喊。”
  邱秋“刺啦”一声,拽过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您给我的印象这么美,哭得如早春枝头的梨花,含了一包水,没办法,震住了!”
  褚辰:“……”他算是发现了,邱秋一进入战斗模式,动作跟正常人一样利索,嘴皮子也是半点不落下风。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谢曼凝气得一拍桌子:“老四,这就是你娶的媳妇,不尊老人……”
  “姆妈,您错了,褚辰当年相当于入赘,您不知道吗?就连昭昭都跟我姓,您是文化人,肯定知道赘婿在家庭里的地位,那就是没地位!”
  褚辰差点没被邱秋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得笑出声。
  “姆妈,说起不尊老人,我还真该点点您,您看奶奶生病住院那么多天,您别说端茶倒水陪护在前了,探望都没几次吧?我和褚辰回来,匆忙慌地赶到医院,哎哟,可怜啊,老太太生养了仨,大伯咱就不说了,那是烈士,敬在心里的人物。二姑,断了关系,咱也不提了。您和爹爹呢,可还活得好好的,也养着一窝孩子,竟没一个守在身边?”
  “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您跟我说‘不尊老人’,这话您咋讲出口的,对你和爹爹来说,它不是明摆着的一个笑话吗?”
  “听说您是中学的英语教师,教书育人,不该先正自身吗?您自身都不正,便来教孩子,家长、学校咋放心了……”
  谢曼凝白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往下秃噜。
  褚辰慌忙去扶。
  邱秋精神一震,喝了声:“我来!”
  说罢,拿出针包,“刷”一下抖开,长长的一条铺过圆桌面,邱秋伸手取了根锥子似的长针,咧嘴一笑,“嘿嘿,这针,我终于派上用场了!”
  灯光下,那么粗那么长的银针闪着冰冷的光泽,一步步朝谢曼凝靠近,不等邱秋对着人中扎下,谢曼凝“嘤咛”一声,醒了。
  “我、我怎么了?”
  邱秋伸手覆在她腕上,张嘴便道:“身虚体乏,心情郁结,不是大问题。平时没事别端着,也别嘤嘤哭、动不动就装晕,多跑跑动动,保您长命百岁。”
  谢曼凝气得捶胸,指着邱秋说不出话来,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四娶的这乡下妇,是块滚刀肉。
  邱秋收回覆在她腕上的手,灿然一笑,坐回原位,把玩着手中的银针,“姆妈,我挺好奇的,您和爹爹今日如何待奶奶,大哥、五弟、六妹可都看着呢,他们的反应,您是不是挺满意?您和爹爹的凉薄,他们看在眼里,也跟着有样学样。那您有没有想过日后有一天您和爹爹生病住院了,谁来照顾,指望他们吗?”
  “要不我们来试试……”邱秋突然一脸兴奋地举着银针,探身凑近谢曼凝道,“我医术还行,保证一针下去,让您在床上躺半月。”
  谢曼凝吓得身子猛然往后一仰,带得椅子朝后摔去,邱秋伸手一把拉住她,褚辰快步过去,将人扶稳。
  邱秋松开手,举着银针不死心道:“您真的不要试试吗?”
  “滚!”谢曼凝一把甩开褚辰,崩溃大吼:“你们给我滚出去——”
  邱秋朝褚辰耸耸肩,好像玩大发了,“行啊,我们走,不过,有一件事,您得告诉我,小六的工作,是叶家主动安排的,还是您找上门求的?”
  “我没上门,我只是打了通电话。”谢曼凝理了理头发,看着褚辰扯了下唇,“没想到,你的人情还挺好用。”
  褚辰冷了脸:“只此一次。再有下次,不管是小六,还是小五、大哥、老三,怎么得来的,我会让它怎么还回去!”
  谢曼凝脸一僵,她还想让叶军长把小五安排进大厂,帮老大调一下工作呢,“他们是你哥你弟你妹……”
  邱秋收起银针,闲闲道:“奶奶还是爹爹的姆妈,您的婆婆呢。”
  褚辰扶着邱秋向外走道:“我明天去趟部队,跟叶叔叶婶把事说清楚。”
  “老四,你敢!”
  褚辰没理,扶着邱秋小心地步下楼梯。
  “老四,你要是敢去,”谢曼凝追到楼梯口,吼道,“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邱秋诧异地停下脚步,转身笑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您可要说话算话。褚辰,赶紧地,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军区……”
  褚辰怕人在楼梯上不老实,摔了、碰了、扭了,弯腰把邱秋抱起来,快步下楼,转身穿过灶坡间,出了9号楼。
  “走吧,去图书馆。”褚辰安抚地拍拍挣扎着往后看的妻子。
  没看到婆婆震惊后的表情,邱秋甚是遗憾地拍了拍抱皱的衣服:“是得去一趟,跟你爹把话说清楚。家里闹成这样,他还能安心地上班,我也是服了!”
  “他以前不这样。”褚辰回忆道,“司法机构没受冲击之前,他开着事务所,一副精英派头,穿西装、打领带,出门有车,来往有客,笑容和善,为人霍达,精气神十足。”
  见了人,邱秋才知道褚辰为何觉得他爹没精气神、颓废了。
  五十岁的人,看着像六十岁,背已弯,白头发看上去比老太太都多。
  人是儒雅的,削瘦的,衣着干净整洁,说话轻声慢语、有理有据,就是眼里没光,懒洋洋的,对什么都失了兴趣。——邱秋却得出了“对外界反应迟钝”这个信息。
  好似游走在生活之外,又似受惊的家雀,稍大一点的声音,都能让他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下,手指抖动起来。
  “创伤后应激障碍!”邱秋脑中闪过省城的王院长跟她提过的一个心理名词。
  三人坐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面前摆着三杯白开水。
  褚辰在跟他爹说话,说二姐结婚离婚,孙家的人品、孙建国的能力。
  褚锦生听着,半晌不言。
  “您没什么要说的吗?当年,二姐下乡,虽是自愿,却多少也有大哥的因素在,如今她回来了,不求你们补偿,好好待之,不难吧?”
  褚锦生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小夫妻,转向窗外:“你阿奶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少奶奶有自己的生活,看电影、听曲、打牌、逛街、参加慈善晚会、朋友聚会、出门旅游,唯独给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是保姆带大的。”
  “每天最多能见她两次,早饭一次,午饭一次,很多时候,早晨的餐桌上也是见不到人的,她起的晚,中午,我也有可能是在学校吃食堂,你能想象吗,有时一周我也见不到她两面。”
  “她有爱。百姓爱长子,她的爱给了大哥,同为女子,她自小在家不受待见,所以,对你二姑,亦有一副慈母心肠。”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却万分厌恶这样的家庭氛围,可当有一天我成了父亲,才发现,那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如你爷爷一样,我会不自觉地对你大哥投入全部的心力,你三哥……看到他,我又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对你二姐,我会下意识地忽视……某些方面,她太像你奶奶了。”
  褚辰第一次听爹爹说这些,一时竟是无言。
  “去年我从农场回来,第一次跟你奶奶这么亲密这么近距离地相处着,有欣喜,有钦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想亲近,却发现,她从住进宜兴坊的那刻,就防备着我们。多可笑,”褚锦生轻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有水光闪过,“防备我们要她手里的钱,她的首饰,她的房……”
  “就这样吧,一切如她所愿!”褚锦生起身,“小六的事,是我和你姆妈做事欠妥,日后不会了。”
  “照顾好她!”说罢,人已转身离开。
  邱秋端起杯子喝水,不知该说什么。
  要走时,褚锦生让人送来两套《西游记》小人书。
  第31章 救人
  邱秋前世是独生女,得到过世间最纯粹、最满的亲情。今生,宗敏虽说改嫁后给她生了个妹妹,可又不在一起生活,再加上,邱秋自小便知道宗敏嫌她是个残疾,对她不喜,遂从没对这个母亲抱过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是真不知道,子女多的家庭,会有这么多不平和纷争。
  褚辰提着两套书,牵着妻子的手慢慢走在淮海路上,半晌,才道:“奶奶生活在一个大变革、一个战乱的时代,她从旧式家庭里挣脱开来,在舅公的帮助下,考进中西女中,接受西式教育,她们的校歌是‘扬子江滨兮歇浦旁,有女校兮世界光。春风和蔼兮读书堂,教人处世立身方。幼而学长为众所望,帮之英俊国之祥……更愿身心健与康,驰誉中西翰墨场……’”
  “中西女中毕业,考入清华,清华学子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更是将爱国爱家、自强不息、独立自主刻在了骨子里。她不是传统女性,更不是围着家庭孩子转的家庭主妇。她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社交,有为之努力的事业,她渴望被社会认可、为祖国建设顷一份力。”
  “她活得自由洒脱,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手中握着大把钞票,又花不出去,又怎么可能将丁点铜钿看在眼里,说是防备,不如说是谨慎,怕自己的身份在那个年代,给家里添乱、惹祸。”
  “cheer for old tsing hua,tsing hua must win.fight to the finish,never give in……”褚辰轻哼。
  翻译过来:欢呼我清华,清华必胜。再接再厉兮,无退有进。君尽全力兮,予图未竟功,同心同力争雄,攻,攻,攻!
  这是当年的《清华优胜歌》。
  褚辰儿时听到最多的两支歌,便是奶奶唱在枕边的《中西女中校歌》和《清华优胜歌》。
  他声音浑厚洪亮,充满了力量感,眼前仿佛真就走过那么一群莘莘学子,身怀凌云壮志,不负韶华行且知。
  将邱秋送到家,小人书交给昭昭、采采,褚辰转身下楼,直奔点心铺,提上两样蜜果、两样糕点,去军区。
  老太太看眼昭昭手中的小人书,讲的是《三打白骨精》,翻开首页,是儿子褚锦生用铅笔写下的注解,“你爹爹给她俩买的?”
  邱秋点头:“图书馆的工作挺好的,安静,又有书读。”
  “我托人给他安排的。”老太太挺了挺胸,嗤道,“那小子从农场回来,跟个废人似的,见人就躲,见人戴红袖章就怕,有什么好躲、好怕的,读史的人都知道,此番历程,不过是历史的必然。”
  “开始还不想去,被我拉出门,撵去的。人哪能不见阳光呢,晒晒,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邱秋冲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环顾四周:“二姐呢?”
  老太太指指卧室:“睡了。”
  邱秋给老太太号了下脉,今儿情况又好上许多,再吃两天药,晚上按按,就可以出门走走了。
  想到昨天从储藏室拿出来的两件大衣还没送洗,邱秋寻了个纸袋,将大衣叠叠放进去,“阿奶,我出去一趟。”
  “去正章洗染店?”
  邱秋点头。
  “知道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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