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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人家[年代] 第138节

  一只4、5斤,两只近八九斤。
  邱秋扭头看向坐在餐桌前,吃面的俞佳佳:“你把从青海带回来的东西,全拎来了?”
  俞佳佳咽下嘴里的面:“给我师傅留了一只熏羊腿,两斤羊毛线。明天给他送去。”
  航航想去抓羊腿啃,邱秋忙抱起他,扭头问道:“你哥嫂还好吧?”
  俞佳佳手一僵,捏着筷子,眼泪啪啪下来了,落在面汤里,溅起水花。
  邱秋看看褚辰。
  褚辰拿帕子擦擦手,接过航航,出门去楼上找昭昭。
  青丫也避进了厨房。
  邱秋抽了几张粉红的卫生纸递给俞佳佳,在她身旁坐下。
  俞佳佳到了青海,没有第一时间去机械制造厂找人,而是就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穿了下乡时的衣服,铁灰色的涤卡上装,全毛哔叽裤子,高帮棉皮鞋,化妆将容貌遮了遮,在国营饭店吃过早饭,找人问了机械制造厂家属院的位置,寻了过去。
  这种厂,里面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什么都有,如职工食堂、菜市场、商店、澡堂、招待所、邮局、职工医院、子弟学校、托儿所、职工俱乐部等。
  俞佳佳赶在上班期间,跟着人流混进了家属院,先去了菜市场、商店,然后去医院、小学,分别找和善的老人、嘴碎的中年妇女、贪小便宜的小姑娘,几岁的孩子,打听了大哥家的情况。
  大哥俞朋义1945年出生,1963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北大学,当年中北大学被划归国防科委直接领导,成为当时的国防工业8大本科院校之一,在机械制造与兵器相关领域教学科研实力较强。
  哥哥学的是机械制造。
  1966年运动闹起,迅速冲击到高等教育领域,高校正常的教学秩序被打乱,学生纷纷卷入到各种政治运动中,批斗、串联。
  哥哥因为是资本家的儿子,被第一个押到了批斗台上。
  父亲为了保全哥哥,偷偷找人捎话,让他主动跟家里脱离关系。
  哥哥开始不应,父亲不断派人过去,最后不知说了什么,打动了哥哥,让他主动写了断亲书。
  俞佳佳捂着脸,哭道:“我只知道那段时间,爸爸一夜白头,姆妈整天躲在哥哥屋里哭泣,却不知道,第一场批斗时,哥哥便被人打断了右腿。因为得不到医治,腿都化脓了。”
  “爸爸是不想彻底失去儿子啊——”
  “我远远地看着他,右腿走路一走一拖,整个身子都是向一边倾斜的。以前,他最重视规矩礼仪,衣服皱一点,脏一点都不行;行走坐卧时,脊背总是挺得直直的。”
  断绝书登报两天后,俞朋义才被从批斗的人群里剔除出来,没人敢送他去医院,还是一位老师不忍心,偷偷请了自家刚上卫校的闺女过来,帮忙简单处理包扎了一下。
  后来更是在这位老师的帮助下,拿到毕业证,被推荐去了青海机械制造厂。
  “他不知道,这人之所以帮他,是我爸爸用钱打点的。”
  俞佳佳咬着唇,痛苦道:“我哥娶的就是他卫校毕业的闺女,张婷。我的信也是被张婷给藏起来的。”
  “邱秋,我没办法面对张婷。”俞佳佳紧紧地攥着手道,“所以,我没去见我哥。”
  见了又如何,爸妈已经去了,她也即将远赴美国,还要拆散他的家庭吗?
  哥哥已经苦了半生。
  “我跟着看了一个多月,张婷对他很好、很好、很好。他们的女儿,特别漂亮,跟我小时候,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邱秋拿着卫生纸,给她擦了擦脸:“你在变着法地夸自己吗?”
  俞佳佳“噗呲”喷了个鼻涕泡。
  邱秋立马拽了几张卫生纸塞给她,让她自己擦。
  俞佳佳不好意思地低头,将鼻涕擦拭干净,冲邱秋笑笑:“我人生中,经历的几次狼狈,你都是见证者。”
  她经历过批斗、暴打、玷污、流产,更经历过生死。
  在她眼里,只是几次狼狈。邱秋握住俞佳佳的手,她心疼这个女孩。
  “邱秋,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在月湖寨,我见过你给一位深山过来的农民治腿,他的情况跟我哥差不多,我……”
  “你想让我给你哥治腿?”
  俞佳佳重重点了下头:“我还想将我现在住的那间屋子,过户到我哥名下,给他一个退路。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天,万一,我哥选择离婚回来……也好落户。”
  “你不打算回来了?”
  “我有钱,回来了,可以买房住。我哥的医药费,大头我来支付。我跟他的主治医生说好了,四月初,以腿部发生病变为由,让他来上海广济医院做检查。”
  “没见人,我不敢跟你保证,一定能治好。”
  “治成什么样便什么样吧,不强求。”
  邱秋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邱秋,我今天睡家里。”俞佳佳身心疲惫,只想待在让她感到温暖的褚家,睡得离邱秋近点。
  “好。”邱秋起身去老太太屋里,给她铺床。
  俞佳佳将碗筷送进厨房,交给青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涂香香。
  邱秋铺好床,她掀开被子,倒头便睡。邱秋伸手帮她掖好被子,点上支安神香,调暗台灯,轻轻退了出来,关上门。
  “邱秋,药材放哪啊?”青丫指指俞佳佳带来的虫草等,羊腿已经挂在厨房的阳台上,枸杞、青稞酒也放进橱柜,“还有这羊毛线,我给你和昭昭一人织件开衫吧?配红裙子穿。”
  邱秋接过药材,看了看毛线,“我开衫好几件了,你给自己、昭昭和航航织吧。”
  “这么好的羊毛线……”青丫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她又不上班不上学的,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穿这么好干嘛?
  再说,邱秋也没有件白色开衫。
  青丫往沙发上一坐,边看电视边缠线,准备织好再拿给邱秋。
  邱秋将药材放进储藏室,回屋,打开丁宜春带来的皮箱,戴上手套,取出《汤液经法》,铺好纸张,取下右手的手套开始抄录。
  没一会儿,褚辰抱着睡着的航航,领着昭昭回来了。
  一进门,昭昭便唤道:“佳佳姨——”
  “嘘——”青丫忙制止,随即指了指老太太的房间,小声道:“睡了。”
  “这么早?”昭昭惊讶道。
  青丫看看墙上的钟:“不早了,快九点了。”说罢,放下手里缠了一半的毛线,带昭昭去洗漱,睡觉。
  “我想跟妈妈睡。”
  “行行,跟你妈睡。”青丫抱着昭昭脚步一转,到了邱秋他们卧室门口,“邱秋,昭昭要跟你们睡。”
  褚辰给儿子掖好被子,开门,接了昭昭进屋。
  “现在睡?还是爸爸陪你玩会儿?”
  见妈妈在看书写字,昭昭小声道:“爸爸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将昭昭放进被窝,褚辰半靠着床头,拍着昭昭,轻声讲了彭文席创作的《小马过河》。
  邱秋抄到十点半,洗洗上床睡觉,钻进看书的褚辰怀里,轻声跟他说起俞佳佳哥嫂的事,“你觉得她哥真就一点也不知道吗?想也想得到,家里会在运动中经历什么?”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机密单位呢?你别忘了,俞朋义的学历,在当时他是紧缺人才。”
  “那佳佳怎么混进家属院了?”
  “她有钱,而且很聪明。还有一种可能,单位解封了。”
  “解封了不回来看看?”
  “不敢啊!”褚辰抚抚妻子的头,“他心里该有所猜测,所以不敢面对。不回来,父母就还活着,一回来,梦就碎了。”
  “你真当俞佳佳在那边住了一个多月,他哥不知道?”褚辰亲亲妻子惊讶的眸子,笑道,“那样的单位,便是解封了,厂里人面对一个在工厂周围、家属区,晃荡的陌生姑娘,能不心存警惕?”
  “怕是没两天,俞佳佳的哥哥就知道了。”
  邱秋:“这两兄妹真有意思!”
  “好啦,都是我的猜测,时间不早了,睡吧。”
  邱秋斜晲眼褚辰,哼,不老实。什么猜测,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第88章 孙老
  安神香燃起来时,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悠悠绵长,俞佳佳顺着这香,打开了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幅画卷。
  美丽的花园里,大大的阳光下,她躲在花丛里跟哥哥玩捉迷藏,鼻间是花的芬芳,草木的清甜,耳边传来温柔舒缓,仿佛恋人之间的轻声细语,充满了甜蜜与眷恋的钢琴声,那是姆妈坐在楼下的大会客厅的钢琴前,弹奏《致爱丽丝》。
  “佳宝,佳宝,你在哪,哥哥来了……”
  俞佳佳透过花丛缝隙,看着一身蓝白运动衫,白球鞋的哥哥从面前经过,走远,复又绕过来,含笑道:“哎呀,哥哥真笨,怎么就看不到佳宝呢?”
  俞佳佳捂着嘴,笑眯了双眼。
  俞爸爸倚在钢琴旁,手中握着杯红酒浅酌,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着院子里,儿子一遍一遍走过那丛只堪堪遮了女儿半个身子的花束,唇角越翘越高。
  醒来时,俞佳佳心中充满了甜蜜,一抹脸颊,却是一片冰凉。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俞佳佳披衣起来,只见褚辰打开门,听门外说了什么,他道了句“稍等”,转身走进卧室,很快,邱秋边走边将大衣穿上,长长的腰带于腰间一系,将腰束得不盈一握,下面露出睡裤的一角,及莹白的一弯脚踝,脚上是双棉拖。
  察觉到这边的视线,邱秋扭头看来,随即扬唇笑道:“佳佳,醒了。我和褚辰要上楼一趟,你帮我照看一下昭昭和航航。”
  “好。”俞佳佳应着,抬脚朝他们卧室走去。
  褚辰紧跟着提了医药箱出来,跟迎面走来的俞佳佳交待道:“航航五点半要吃一顿奶。”
  俞佳佳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还差几分钟五点半,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推门走进卧室,床头柜上,摆着奶瓶、暖瓶和罐装奶粉,旁边还有半杯褚辰刚倒的热水。
  看看床上的两个小家伙,见睡得正香,俞佳佳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把手,拿只碗回来,倒腾着杯里的热水。
  生病的是电梯里跟昭昭讲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孙老,邱秋过去,见他歪靠在床上,微阖着眼,脸色煞白,嘴边隐有血迹。
  “刚吐过血。”来家唤邱秋的袁军道。
  旁边邻居七嘴八舌头,“肯定是累的,他白天上着班,晚上还开了那么多英语补习班,有从abc学起的,有初中生、高中生,有专为高考复习的成人班,也有专为出国考托福的,一天天的连轴转,能不倒下吗?”
  “他收费可不低,一个小时,一块五。十几个学生,分几批教,一天怎么也能挣五六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六,再加上工资,可不少捞。”
  “他子女不在身边,爱人瘫痪在床,不多争点日后老两口怎么生活?光靠那点退休工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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