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人家[年代] 第181节
昭昭扶着它背上的马鞍爬坐上去,扯了扯缰绳道:“小踏雪,起了。”
小踏雪飞快站起,长嘶一声便想撒蹄开奔,被邱秋一把揪住耳朵,停在了原地。
将竹筐挂在得胜钩上,随之又将眼巴巴艳羡地看着姐姐的航航抱了起来,放坐在昭昭身后,拿围巾将姐弟俩系在一起,拍拍马屁股,邱秋道:“好了,别跑,走慢点。”
小踏雪只得头一垂,无精打采地载着姐弟俩慢悠悠地朝寨中走去。
族长他们在后面跟着。
昭昭很久没有骑小踏雪了,大大的眼里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紧紧握着缰绳,小脸绷着,背更是挺得笔直。
航航则是好奇地歪着身子往下瞧了瞧,有点害怕道:“啾,高!”
邱秋紧跟几步,扶正他的小身子,安抚道:“不怕,小踏雪是最好的伙伴,它会照顾你和姐姐,不会让你们掉下来的。”
说罢,邱秋拍了拍昭昭的背:“放松,别紧张。将自己放心地交给小踏雪,随它走、随它跑,呼吸跟它肚子的起伏保持一致。”
昭昭点点头,慢慢地放松自己,调整呼吸。
航航有样学样,跟着放松了自己,让自己呼吸的频率跟姐姐一致。
邱秋看着没事了,转身回家,将韩鸿文给他家人捎带的东西交给韩大爷,随之又递给王老汉、邱嘉树每人一条烟两瓶酒,给张阳州一本她的临床笔记,让他拿回去抄写,抄完了送回来。
张阳州应了声便走了。
韩大爷和王老汉、邱嘉树也跟着走了。
张思铭将米、面、油、菜一一放进厨房,带着君浩君泽从后院解手回来,不见昭昭和航航,忙问去哪了,方才是不是昭昭哭了?
张念秋来来回回地抱着院子里晒好的被褥刚铺好床出来,闻言笑道:“是她,跟小踏雪比赛看谁哭得久呢。”
张思铭想着那情景,忍不住笑了。
“过来吃水果。”藤桌上青丫和崔小草重新换了点心糖果、茶水和山上摘的野果子,邱秋招呼父子仨过去坐。
“我就不留了,得回去到厂里看看。”张思铭看看表,“明天去县里买东西吗?我来接你们。”
邱秋扭头看向青丫:“我哥带了米面油,蔬菜、鱼虾在寨子里买,你看还缺什么?”
青丫摇头:“不缺。耗子都准备齐全了,方才叔公、叔婆、韩大爷、王大爷、邱嘉树和张医生过来,带了腊肉、腊羊腿、腊鱼、活鸡、活鸭、鱼虾、黄鳝和蔬菜,量多的能吃小半月。”
邱秋四下看了看:“耗子上工去了吗?”
青丫:“没,在寨子东头盖房子呢。”
邱秋一愣:“给谁盖?”
“他找邱嘉树批了块宅基地,那肯定是给他自己盖啦。”青丫说着抠了抠手指,“我们中午到家,没一会儿我阿妈和大嫂便来了,找我要钱,他们想盖三间厢房,给老四、老五、老六结婚用。”
“没找耗子?”
“找了,耗子给了三百,阿妈让我再凑两百。”
邱秋拧眉:“结婚的彩礼呢,是不是也得你俩出?”
青丫垂着头没吭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房子给盖了,肯定还会跟她和耗子要彩礼,然后是生子、孩子上学……多多少少总要挤出来点。
以前四弟他们几个小,她和耗子付出那真是心甘情愿,现在四弟18岁、五弟17岁、六弟15岁,哪个都能当大半个劳力用了,可轮到他们该出力了,阿妈突然就舍不得,说哥姐已经吃过苦,撑起家里的门楣,剩下的几个小的怎么就不能过一下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什么是正常的家庭生活?
上学、遛街吗?
上学学得好也行啊,她和耗子肯定供,可早年家里没钱,便没让他们去读书,情况好后,给他们报名上学了,好嘛,不说及格吧,能不能别考零蛋。
第125章 耳光,一更
送走张思铭,邱秋起身打量院子,耗子维护得很好,什么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不过,只他一个人住,到底缺了几分人气。
邱家这栋宅子建于清末民初,正房是五间砖木结构的大屋,以穿斗式工艺搭建起悬山造型,古朴的小青瓦覆于顶上,门窗梁柱的木雕装饰十分考究,每一处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栩栩如生,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东屋是邱秋和褚辰的卧室,中间是待客的堂屋,西间给了昭昭。
东耳房存放着爷奶和大伯的遗物,西耳房耗子住了。
两间西厢,一间做了灶房,一间存放着米面柴煤等物。
人一多不够住了,邱秋拿钥匙打开西耳房,里面靠北墙放着一张古式古香的架子床,床头朝东,放着一口樟木箱,床尾是一排八开门的老榆木衣橱,南面靠窗放着张书桌,两把雕花高背木椅,书桌靠墙的里侧并排撂着四个樟木大箱,箱子往北是个梳妆台。
屋子极大,这么多东西放着一点也不显得拥挤,中间的空地还有五六个平方米。
邱秋将门一推到底,大大地敞开着,走到书桌前,找到木杆,踏着椅子上到书桌上,打开上段的支窗,用木杆支撑固定,通风换气。下段是摘窗,邱秋蹲在书桌上,将其一一拆卸下,连同覆盖在床上用来遮灰的旧床单堆放在一起,唤了青丫和崔小草,让两人抱去水池那儿清洗。她则和张念秋拿了扫把、拖把、抹布来个大扫除
打扫、擦抹干净,邱秋去卫生所买了些艾草、藿香、苍术、佩兰、菖蒲,按照一定比例扎成了几个把子。
回来一一便点燃,带着君浩君泽和张念秋挨间屋子熏了又熏,去湿除霉避秽和中。
铺床叠被挂上蚊帐和青竹窗帘,装上洗刷好晾干的摘窗,东耳房便可以住人了。邱秋准备带着昭昭和航航住这间,主卧给念秋和君浩君泽,昭昭的屋子让青丫和崔小草住,叶大虎跟耗子住西耳房。
安排好,邱秋又去杂物间翻出两个陶罐,洗刷干净,添了些水,采了把东屋窗外和水池旁种的月季、康乃馨、金花葵、玉簪花和院坝外的金银花来插。
张念秋看得欢喜,要去一个放在她卧室的书桌上。
这一罐邱秋抱回房搁在了窗台上。
“大姑,”君浩君泽坐不住了,“我们去寨子里找昭昭航航去啦。”
“去吧,别去后山。”月湖有王老汉守着,邱秋倒不担心。
“好。”两人应了声,撒丫子朝院外跑去。
差点没跟背着竹筐、手拿药锄的叶大虎撞上。
叶大虎侧身避开,朝两人飞奔的背影看了眼,便进了院坝。
崔小草听出他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她和青丫正坐在藤桌旁择菜,准备做晚饭。
叶大虎淡淡地“嗯”了声,打量院中的人,见昭昭航航不在,不由微拧了眉。
崔小草一看丈夫这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昭昭和航航骑着马去送族老了。”
那几位老人,叶大虎中午也见了,人品尚可。
邱秋好奇地看向他背上的竹筐:“你进山了?”
叶大虎点点头,他吃过午饭便寻个借口,背着竹筐拿把药锄出去,将寨子周围转了个遍,记下各处地形及寨中人家,做到心中有数,便采了能吃的鸭跖草、野葱、马齿苋和认识的草药,獐牙菜、南板蓝根、半枝莲和夏枯草,打了只野鸡,捉了条长蛇回来。
邱秋接过蛇瞅了瞅,是条毒蛇,将蛇毒积压出来收入容器,添加蔗糖保存,这玩意儿能做镇痛药、止血药,对风湿病痛亦有良效。
叶大虎见邱秋抬手将蛇胆丢进了灶火里,眉头一皱:“怎么不留着泡酒?”直接吃也好啊。
邱秋无奈地瞅他一眼,解释道:“蛇胆是有清热解毒、明目的功效,可惜含有多种寄生虫和一定的细菌、病毒等病原体。”
“寄生的若只有蛇鞭节舌虫还好,食用后引发的不过是胆囊炎、胆管炎等疾病。要是蛇胆内有裂头蚴,就麻烦了,那玩意儿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移动,侵犯皮肤、肌肉、眼、脑等组织器官,导致严重病变。麻烦的是,这玩意儿就是泡酒也不能将其杀死。”
叶大虎沉默了会儿,将手腕朝邱秋面前递了递:“麻烦您给号号脉。”
邱秋愣了下,边号脉边道:“你不会刚刚在山上吃了吧?”
“以前出任务时吃过几次。”
邱秋收回放在他腕上的手,按了按他的右上腹:“疼吗?”
叶大虎点头。
“隐痛、胀痛,还是剧痛?”邱秋再问。
“隐痛。”所以他才没当回事儿。
“尿黄吧?”
叶大虎耳根一热,点头。
“胆囊炎。”邱秋说罢,隔着长裤摸了摸他的膝盖,肿大变形,“这风湿挺严重的,身上的经脉也堵塞得厉害,没少受伤啊!晚上叫张阳州过来给你针灸,顺便看看他跟舅公学的阴阳十三针,有没有学到精髓。”
收回手,邱秋转头唤崔小草:“你过来我给你号下脉。”
医不叩门,两人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说找她看看,她便也没张口,现在不一样了,叶大虎已经开口了,倒不如一起给瞧瞧,她看崔小草的问题也不小。
崔小草拔着野鸡毛,耳朵一直支棱着听呢,闻言忙放下野鸡,舀水冲洗了下手上的鸡毛,撩起围裙擦了把手,几步到了邱秋跟前。
邱秋手往她腕上一搭,很快便蹙了眉,经脉堵塞,肾、肝、脾三脏功能失调,冲任二脉有损伤。
“月事多久来一次?”
“以前一个月一次,早两年变成两月、三月一次,现在有四五个月没来了。”
“耳鸣、腰膝酸软、五心烦热、失眠多梦都有吧?”
崔小草忙点点头。
邱秋打量眼她和叶大虎的年纪:“你俩没孩子吧?”
两人脸上一僵,再次点头。
卵巢功能早衰啊,肝肾阴虚型。邱秋敲了敲藤桌桌面,思索着治疗方案,应以滋补肝肾、养血调经为主,可用左归丸或归肾丸加减。
方中熟地、山茱萸……滋补肝肾之阴;山药、茯苓健脾益气,以资化源;当归养血活血调经。
如此,再配以针灸、食疗、练习八段锦加以锻炼,增强体质,保持心情舒畅,改善内分泌系统,这病倒也不难治。
邱秋沉默的时间越长,崔小草越是紧张,犹如头上悬着一把死神的镰刀,只等邱秋一句话便要斩下来。
叶大虎上前一步,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崔小草偏头看他一眼,强制稳了稳心神问邱秋:“我是不是生不了娃啦?”
邱秋一愣,心神从针灸穴位上收回,扑哧乐了:“你是哪里人啊?”
“河南。”
“哦。别担心,问题不大。”邱秋说罢起身进屋拿了纸笔出来,边写方子,边道,“明早起来,跟我和昭昭、青丫一起练习八段锦。”
“……好、好的。”攥了攥拳,崔小草依然紧张道,“邱大夫,我这问题真能治好吗?”
“吃药、针灸,再练练八段锦,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不急着要孩子吧?”邱秋打趣道。
崔小草嘴一咧笑了:“我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呢。”两人相伴着走过今后漫长的岁月,没有期待,也不必期待,带着一身伤痛就这么平静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过来保护邱秋,两人一度以为,这是组织给他们的养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