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人家[年代] 第187节
可农民靠天吃饭,没有医疗保障,这种病痛大多都是忍,哪舍得花钱去县医院做手术啊。
“唉、唉,听您的。”汉子说着,弯腰从自己带来的竹篓里拎了条野生的大鲶鱼塞给邱秋,“我自己在湖里捉的,邱医生拿回去尝尝,老鲜了。”
“不、不用,家里有鱼。”邱秋忙往后退了退。
汉子还待要往邱秋手里塞,老王出来了,伸手帮她接住:“行了,别争了,我先帮你收着,等会儿说完话,给你放桶里拎回家。”
“邱医生,收下吧。”汉子笑道,“你不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你看肩膀了。”
邱秋看了眼跃跃欲试要围上来找她看诊的众人,头皮一麻,忙道:“行,我收了。有钱了,赶紧去县医院找医生看看,别往后拖了。”
汉子点头应了。
老王提着鱼,拎上旅行袋,跟张姐道了声谢,带着邱秋穿过后厨进了内院。
“回来住多久啊?”放下东西,老王捏了撮自己炒的高山茶,准备给邱秋泡茶喝,“褚主任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嗯,他忙。”邱秋打量了眼院子,“别泡了,我大哥开车带我过来的,他和孩子们在外面等着呢。”
“哎,你不早说。”老王说着丢下水壶,便要出去把人叫进来玩儿。
“别、别,”邱秋将人拦住,“我们还要去县医院看我舅公呢,你瞧都几点了,真不能多待。旅行袋里装的是帮你买的凤凰牌毛毯,你瞧瞧,没问题,我就先走了。”
都是老熟人了,老王知道邱秋的性子,擦了把手拉开旅行袋,取出毛毯,让邱秋帮他抓着另一头展开看了看。
“真漂亮!还得是沪市货,咱们这小地方就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哪天给你儿子的对象下聘啊?”
“下月。可惜了,定的结婚日子是腊月,不然就请你来喝杯喜酒了。”
想到77年带着昭昭来县里喝他闺女的喜酒,邱秋笑道:“你家闺女还好吧?”
“好,好着哩,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邱秋赞了句,便要告辞。
老王装了半个卤猪头,提着那条鱼送邱秋出门上车,邱秋回头跟张姐挥了挥手。
国营饭店离县医院极近,没几分钟便到了县医院家属院,邱秋带着昭昭航航下车,张思铭和叶大虎将东西帮忙拎上楼,张思铭开车离开,叶大虎不知道隐在了哪处,说好了下午三点左右再来接他们。
张丰羽两口子抱着昭昭航航不撒手,邱秋坐在两老对面,拿了西瓜吃,山里苗寨自家族人种的,老甜了:“送来的多吗?下午给我装俩。”
张丰羽瞪她:“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跟您用得着吗?”
张丰羽一张老脸,瞬间乐开了花,他就喜欢邱秋跟他没大没小,“等会儿我下去打个电话,让他们挑头茬的大瓜摘,给你先送一牛车,吃完了,你自个儿打电话让他们给你送。”
自卫战时,张丰羽带了一帮族人去前线,又一个不少地带回来,现在这帮人都出息了,个个不是在县医院任职,便是被推荐去市里、省里进修学习,或是被市医院、省医院抢去在针灸室坐诊。
而这机遇,不只是张丰羽带来的,最关键的是他们都跟张丰羽学了邱秋的阴阳十三针。苗寨那边以前只有张丰羽这一房跟邱秋走得近,现在嘛,个个都想亲自来谢。
送西瓜便是一个借口。
邱秋没拒绝这份亲近,苗寨里有很多老采药人,有空了,邱秋想过去一趟,请他们带着进山走一走,采一些不常见的药材。
说了一会儿话,舅婆起身烧饭,在县医院上班的一个表姐、两个表哥过来了,有些拘谨地跟邱秋打过招呼,表姐去灶房帮舅婆煮饭,两个表哥抱起昭昭和航航下楼逛街去了。
张丰羽唤了邱秋去他的药房,弯腰从三屉书桌里掏出一个木盒给她。
“什么?”邱秋一接到手,直往下坠,挺沉的。
“打开看看。”张丰羽眼里带了得色。
邱秋瞥他一眼,将盒子放在书桌上,接过他递来的钥匙,开了黄铜锁,一打开,差点没闪瞎眼,满满一盒大黄鱼。
邱秋双眼放光地数了数:“十条,这么多,哪来的?”一条大黄鱼十两重(旧制1斤=16两),而1斤约为500克,所以1两是500÷16=31.25克,10两便是312.5克。
今年1月,国际上黄金价格达到历史高点,一度突破800美元/盎司(约合28.35克),按这个价格,一条大黄鱼的价值约为8800美元左右。当然,国内没这么贵,32.67元/克,一条大黄鱼10209.38元。
唔,十条就是十多万啊!
邱秋依依不舍地合上木盒,将其推了回去:“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族老们给你凑的。拿着吧,大家的一片心意。”
一听是张家族老们给的,邱秋立马将木盒收了回来,嬉笑道:“既然是老人们的一片心意,我咋好意思推拒呢。回头我去寨子里坐坐,给大家把把脉,配些养生丸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
张丰羽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拉开抽屉递给邱秋一个锦盒,“呐,这个是我给你的。”
邱秋瞅瞅他,打开了锦盒,里面是枚用红绸子裹着的翡翠如意簪。邱秋垫着红绸取出来,转着看了看,通体翠绿,十分漂亮。
邱秋瞧了眼窗外,小声问道:“舅婆知道你送我这玩意儿吗?”
张丰羽轻敲了她一记:“就是你舅婆让我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邱秋抬手便插在了发髻上:“好看不?”
“取下来、快取下来。这玩意儿是现在能戴的吗,你就直接顶在了头上。”
“我试试。”
第130章 结果
将翡翠如意簪用红绸子裹好装进锦盒,邱秋取出旅行袋里给舅公舅婆带来的衣服,递给张丰羽:“呐,试试看喜不喜欢。”
张丰羽惊喜地接过两个纸袋,打开看了看,给老婆子的是条黑色印花针织连衣裙,他的是件灰色针织圆领衫,搭配条同色的棉麻裤子,“料子摸着不错。”
“褚辰有一个同学在华亭路卖衣服,上周和他闲逛正好遇上,便给大家各挑了身。”邱秋说着,又从旅行袋里取出一瓶洋酒(芝华士)和两条洋烟(万宝路)。
都是史家兄弟逢年过节送的。
褚辰不喝酒,不吸烟,在家放着也是放着,这次回来邱秋收拾了几瓶酒几条烟,给舅公、张叔和大哥办事时撑脸面。
张丰羽不认识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包装盒上的“chivas”以及产品相关信息,也看不懂万宝路上的一些宣传语、警示语等,但他知道邱秋从沪市带回来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看看全是洋文:“贵吧?太贵了我可不敢喝。”
“这是芝华士……”邱秋介绍了酒和烟,便道,“听褚辰说,在国外一瓶芝华士大约30美元。万宝路华侨商店也有卖,用外汇兑换券结算的话,2.7元一包,一条27块钱。”
“乖乖,就这一瓶酒两条烟快两百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啊。
“别心疼了,拿回来是让你走人情、待客用的。”
张丰羽一听,一把抱在了怀里:“你瞧我是什么大冤种吗?好东西不留着自己享用,送人、给人喝?!哼,休想!”
邱秋瞥他一眼,没理,爱咋咋,反正已经给了。
旅行袋清空了,邱秋欣喜地将锦盒和大黄鱼放了进去,美滋滋。
将旅行袋暂放在舅公的书柜里,邱秋转身打量起了他最近收藏的药材,“咦,卷柏。”
邱秋从药柜里捧出一株干枯的卷柏,瞪了舅公一眼:“你可真会糟蹋东西!”
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干旱缺水时,这玩意儿特会保护自己,枝叶一卷,抱成一团,进入一种类似“假死”的休眠状态,就如邱秋现在手中的这一株,看着是已经完全干枯,失去了生机,一遇水,枝叶舒展,便会重新恢复生机。
长在海拔800米至2100米山石上的卷柏,极难采摘,且药用价值也高,活血通经,可用于治疗经闭痛经、癥瘕痞块、跌打损伤;卷柏炭则可以化瘀止血,主要用于吐血、崩漏、便血、脱肛等。
遇到它,邱秋可舍不得放在药柜里任其干枯,采摘的野鲜卷柏当下便种上了;缺水的,肯定要先泡在水里半日,等其吸饱了水,恢复了活性,再移栽到铺设有新鲜苔藓的盆里。
扒着药柜朝里看了看,见还有,邱秋便挑了两株品相好的,找张丰羽要个木盒装好放进旅行袋里。
张丰羽见她还如从前一样,来到他这里就扒拉他的药材,忙将人往外推去:“别看了别看了,该吃饭了。走、走,吃饭去。”
邱秋哪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打算,哼哼了声,没再坚持,顺从地被他推着出了药房。
客厅里的餐桌上,已被舅婆和表姐摆满了饭菜,拿过来的野生大鲶鱼被做成一大盆酸菜鱼摆放在餐桌最中央,旁边是舅婆的拿手好菜,腊肉炒青豆、血粑鸭子、鸡稀饭、西红柿炒鸡蛋,青炒菌子。
知道航航吃不得辣,舅婆还特意给他蒸了碗肉沫鸡蛋。
主食是大米饭,香米和糯米按一定比例先煮后蒸,盛在碗里粒粒晶莹剔透,米香味儿扑鼻。
见两个表哥带着昭昭航航还没有回来,表姐解下围裙下楼去寻,张丰羽拿出邱秋给老婆子买的裙子给她:“真丝的,老贵了。”语气酸溜溜的。
舅婆笑呵呵接过裙子,笑道:“没给你买吗?看把你嫉妒的。”
张丰羽:“……”
邱秋“扑哧”一声,乐了:“还是舅婆您了解他。”
张丰羽点点邱秋:“没大没小。”
舅婆展开裙子看了看,这花色、款式,她真爱,当下去卧室换上对着衣柜镜照了照,宽松版,遮肚、显瘦,气质也出来了,“邱秋你眼光真好!”
张丰羽捋着胡须打量了番,赞道:“不错,看着瘦了一圈。”
邱秋笑道:“两年多没见您了,怕不合身,没敢多买,早知道再拿一条了。”
“贵吧?”舅婆摸了摸衣料道。
“褚辰的同学卖的,打七折。”
说着话,表哥表姐带着昭昭航航回来了,几人手中拿满东西,有奶油雪糕、黄粑、糖麻圆、豆腐果、荞酥、玫瑰糖。
一看黄粑、豆腐果,邱秋便馋了。
用糯米、大米、黄豆为原料,经过浸泡、打浆、蒸制等多道工序做成的黄粑,色泽金黄、口感软糯、甜而不腻。阿爸在时,每次来县里赶场或是去公社开会,都会去副食店给邱秋捎带一块儿。
豆腐果是用碱水洗泡发酵好的豆腐,切成长方形的块,烤至两面发黄,拦腰剖开,刷上由胡辣椒、生姜米、葱、蒜泥、酱油、醋等调制而成的佐料,吃起来辣香嫩烫,开胃生津。阿奶活着时经常做,阿爸爱吃,邱秋遗传了他的口味,也爱吃。
一连吃了一块黄粑、两块豆腐果,邱秋才解了些许馋意。
张丰羽看得轻哼,“早知道还要你舅婆和白芷做什么饭啊,直接买些黄粑、豆腐果得了。”
“舅太公,”昭昭咽下嘴里的鸡肉,笑道,“我喜欢吃舅太婆做的鸡稀饭、血粑鸭子。”
航航跟着道:“我也喜欢。”
邱秋给航航舀了几粒青豆:“血粑鸭子放的有辣椒,吃舅太婆给你蒸的鸡蛋羹。”
“鸡蛋羹也好吃,谢谢舅太婆。”航航说着,给姐姐妈妈各舀了一勺鸡蛋羹,“一起吃。”
“航航这么偏心吗?”白芷笑道,“光给妈妈和姐姐,我们都没有啊?”
“有。”航航让妈妈把自己抱下来,抱着碗,挨个儿给大家分鸡蛋羹。
“哎呀,不护食?!”舅婆惊讶地端着碗来接,“谢谢航航。”
航航嘴角微微翘了翘:“不客气。”
“航航,”张丰羽逗他,“舅公的牙齿不好了,把你的鸡蛋羹都给我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