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两人都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季衡玉一边帮她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这阵子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终于可以稍微清闲一点。”
  裴安夏听了这话,喜悦之情顿时溢于言表:“这可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季衡玉下巴朝桌上的饭菜抬了抬,示意她别只顾着说话,也要专心吃菜。“我想着既然有时间,我便经常回来陪你用膳,这样也能督促你好好吃饭。”
  裴安夏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明明都有按照时间好好吃饭,只是不长肉而已。”
  季衡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还是用我这双眼睛亲自确认过比较安心。”
  两人在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是难得地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时光。
  ……
  之后的几日,季衡玉都遵守着约定,每天中午回府陪着裴安夏用膳,日子一天天过得平淡而充实。
  正当他以为生活会一直毫无波澜地过下去时,老天却偏不遂他的愿。
  这一日,裴安夏用罢午膳,便说要去睡个午觉。
  季衡玉看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眼里不由浮现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我瞧着你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夜里睡不安稳?”
  裴安夏下意识抬手扶住额头,等那阵头晕目眩的劲儿过去,才勉强挤出笑容:“这段时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无法安眠,看来还是得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开个助眠的方子。”
  季衡玉见状,立即走上前,修长的手臂环着裴安夏的腰背,另一手则绕过她的腿弯,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
  裴安夏感到身子一轻,低低惊呼一声,便落入了他的怀抱。
  她本想挣扎,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只得作罢。
  经过这段时间无休无止的抽血,她如今的身子就如同残破的花蕊,早已衰败得不成样子,若不是有美颜喷雾这个道具在手,恐怕根本掩饰不住真实的身体状态。
  季衡玉将她抱在怀里,才发现她简直轻的不可思议,就像是纸片一样,没有半点份量,他忍不住皱起眉来。
  “怪我没有发现,你这身子竟然这般孱弱。晚些时候,我亲自去一趟东宫,向太子殿下求个恩典,让杨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知道是为了让她安心,还是为了说服自己,季衡玉近乎低喃地自语道:“杨太医是宫中有名的妇科圣手,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是由他负责调理身体的,他定然能将你的身子调养好。”
  裴安夏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聆听他胸腔内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然后轻声答应道:“好,那就有劳夫君了。”
  季衡玉将裴安夏平放到床上,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角,随即拿了一本书坐到床尾,对她道:“你就安心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熟了再离开。”
  裴安夏朝他点点头,接着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没过多久,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她平缓的呼吸声,季衡玉才稍微放宽心,开始翻动手中的书籍。
  他看了一会儿,正看得入神时,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走动时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
  季衡玉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碧萝站在门口处,似乎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碧萝踟蹰了许久,完全没有料想到季衡玉会碰巧在这时候抬头,将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她脸上先是露出短暂的惊愕,随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季衡玉近前,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道:“大人,奴婢碧萝,有一件关于夫人的事情,想要向您禀告,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季衡玉听闻此言,直觉感到不妙,他有预感碧萝将要说出口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
  他阖上书本,回头看了一眼正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熟的女子。她胸口规律地起伏着,发出轻浅的鼾声,看上去并没有半点被吵醒的征兆。
  待确认裴安夏还陷在梦乡里,并未苏醒,季衡玉才一撩衣袍站起身,率先往室外走去。
  第102章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
  季衡玉快步在前头走着, 碧萝则小跑跟在后头。
  他一直走到位于园子正中央的凉亭,才在石桌旁坐下,并抬手示意她说话。
  碧萝作为贴身服侍裴安夏的大丫鬟, 虽然对季衡玉并不陌生, 但由于季衡玉向来不喜生人近身, 平时他和裴安夏相处的时候,多半都会将下人全部摒退。因此, 她也很少与这位男主子接触。
  这会儿见季衡玉坐在上首的位置, 明明没有开口, 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强烈的气场,宛如一尊肃穆的神像, 不由得令她有些紧张。
  “禀大人, 这件事情奴婢已经压在心底许久了, 若非夫人执意不让奴婢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于您, 奴婢是万万忍耐不到现在的。”
  碧萝垂下头,目光直视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中带着颤抖:“其实早在前段时间, 夫人的身体就已经抱恙了, 但夫人不愿意让您担心, 所以一直瞒着您。”
  季衡玉闻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底似有风暴在肆虐。
  他知道此时再去责备碧萝,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还不如冷静下来解决问题,于是竭力稳住情绪问道:“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怎么样了?”
  听到他的问话, 碧萝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季衡玉的面前, 脑袋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前几日,奴婢曾经去请妙手堂的程大夫来替夫人看诊,当时程大夫把了许久的脉,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以他的医术,也无法判断出夫人的病因,只是从脉象上来看,夫人气血亏空得厉害,瞧这样子似乎……似乎……”
  后面的话,碧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季衡玉见她吞吞吐吐好半晌,都没办法把话说完整,耐心逐渐告罄。
  他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怒目逼近碧萝,那双黢黑的眼睛宛如黑洞,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似乎怎么样?你把话说清楚!”
  在碧萝的印象中,季衡玉一贯都是以高深莫测的形象示人,鲜少将自己的情绪流于表面,她还从未见过季衡玉发怒的模样。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的季衡玉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只要她有一点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令他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
  那样的后果,是她所无法承受的。
  碧萝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不知过了多久,她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地说道:“大夫说,那似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季衡玉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点,整个人脱力一般,单膝跪在地面,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过生死攸关的大事。
  碧萝深知这种时候,季衡玉肯定听不进别人的劝说,索性给予他独自消化情绪的时间。
  季衡玉双目失神地望向虚空,久久无法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不停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她明明还这么年轻,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她今年才十七岁,应该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
  话至此处,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眼神逐渐亮起:“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还可以用我的寿命和她交换,哪怕要我把我这条命都给她,我也会替她治好这场病……”
  碧萝在旁边听着,只觉得他像是疯魔了,忍不住面露惊恐地向后退去。
  好在季衡玉如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将她的存在放在眼里。
  季衡玉在内心打定主意以后,便重新直起身来,朝着正屋的方向走去。
  碧萝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担心他会情绪失控,不慎伤害到裴安夏,连忙往书房跑去,打算去向季衡玉的小厮求助。
  季衡玉抬脚跨进内室的时候,裴安夏正好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待看清季衡玉布满阴霾的脸色时,她不禁疑惑地出声询问道: “夫君,可是发生了何事?”
  因为刚睡醒,她的嗓音还带着些沙哑,却并不难听,反倒平添几分慵懒的媚意。
  季衡玉在来时的路上,被寒冷的北风吹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边,却不急着向裴安夏发难,而是试探着开口道:“安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裴安夏闻言,原以为是自己暗中用心头血作药引,替他治疗妖丹的事情露出破绽,被他察觉了,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龟裂。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季衡玉仍旧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裴安夏心中定然隐瞒着某些事情。
  面对裴安夏的刻意欺瞒,季衡玉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恼怒,反倒显得异常平静。
  “我原本是不打算对你用上这种手段的,但眼下情况特殊,既然你不肯如实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那我也只好使些卑劣的招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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