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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85节

  “那就劳烦沈大人了。”梁道玄客客气气,笑得特别真挚,仿佛真的像是麻烦人出工一样。
  然而看着沈宜消失的背影,梁道玄还是在心中感慨,为什么自己身边,就不能有一两个稍微笨一点的人呢?真的要各个都是聪明人来和自己周旋吗?
  这种人是队友时,真是万分省心胜意,那万一要是一个拐弯奔着别的路去,之前的省心怕是都要变作头疼了。
  只能说还好目前作为外戚,自己和宦官阵营还能融洽相处,大家都是反面典型,且被压制多年,还没到为了分蛋糕撕破脸的时候,眼下还不至于防患于未然。
  但是沈宜此人,始终让梁道玄有些疑影。
  众位名门毓秀将灵通的消息带回自家行宫周边的宅邸内,一石激起千层浪,用姑姑梁惜月回头转述的话说,那真是各家百态:
  有的人家家门虽不显赫,可孩子读书上进有为,这样的父母最是高兴,恨不得连夜提前摆酒,庆祝势在必得的脱颖而出;
  有的勋贵家就十分头痛了,孩子在国子监挂名读书,也就和师范混个脸熟,文章是做不出像样的了,只能反过头激励女儿,好好努力,留在太后身边才是要紧;
  也有家学还算不错的贵胄权门里,家长要一次性鼓励督促男女两个孩子一齐上进为家族增添荣光和机遇,既翘首企足,却也心力交瘁,也不知天大的运势落到头上,有没有这个福气同馨同享……
  梁道玄听完只是发笑道:“现下姑姑觉得我和表哥最是省心了吧?”
  梁惜月气得发笑,捶他两下道:“你表哥说这句话我还觉得窝心,你可不许提!你次次考试要人操的心是比正经读书和不正经读书加起来还要多的,总之这次我可警告你了,你离那考场远一些,不许挨边,该告假就告假,该出门就出门,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溜溜马放放风,到时候考完回来听个结果听个响,懂了么?”
  第101章 满舌生花
  内廷名头的考试虽然不是为国抡才的大典, 非礼部主持,但也要为了皇家的颜面办得有模有样,毕竟也是个真才实学的较量。
  尤其是自己妹妹做半个主考,梁道玄更是上心, 协同九寺五监, 齐心协力, 要将这次内廷侍读选考弄得有模有样,不能行土偶蒙金、东施效颦之事。
  这仿佛是一场暗中的较量。六部朝廷从来重任在肩,深受器重, 在任官吏前途光明,可九寺因是绕着皇帝办事,除去大理寺一类,其余各处衙门国字头事务能置喙的极少, 早被权力核心排除在外, 权柄黯淡, 别说前途, 单是眼下的待遇就差人不止一星半点,别的京官吃肉,他们喝汤,还是残羹冷炙, 到了年底圣封绶赏,九寺官吏要比同品级的六部低上许多。
  梁道玄想,这大概就是封建王朝的双轨制了。
  于是在这样的待遇下,只有仕途黯淡的官吏才会被打发到九寺, 一眼望得到头的熬日月攒资历,最终混个京官五六品退休。而这里也是知名的庙堂养老院,比如宗正寺在梁道玄来的时候, 已经不单单是暮气沉沉,基本可以说是朝堂义庄前哨站。
  九寺的官员里,不是没有年轻人。有些确实是资质平平,也有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沦落至此,当然也有躺平的王者与松弛感的神祇,就是愿意在这样的地方赋闲养生。
  当这次举办内廷侍读考选的差事下来,大部分人还是摩拳擦掌,愿意尽自己一份力气,他们和外面六部的官吏不一样,皇权的荣光,才能让他们的品职与有荣焉。
  所以,梁道玄主持此事时,头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将九寺所有伴驾巡幸之官吏聚集在一处,开了个动员大会。
  “我自六年前来宗正寺,大概诸位想我,也以为是绣花针刺出的状元郎,靠着妹妹做了太后走外戚的一条道,上不了明面的台阶,被排挤过来的,是也不是?”
  众人噤声暗暗相觑,眼神互道:这也太直白了吧……
  当初,大家是这样想的没错,可是这些年国舅爷从宗正寺少卿,靠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冲进了政事堂,加了直学士,又加了参知政事的头衔,谁敢轻视?
  然而国舅爷的下一句话,更让在座的人震惊。
  “我当年其实也多是这样想诸位的。”
  辛百吉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虽然他是知道梁道玄心性慧黠,却也一时慌张。心想我的祖宗,有些话就算有接下来的言辞垫着,那也是不好直说的。
  可他的担心又一次多余了。
  梁道玄在上座起身,笑道:“这样说,不免有些伤了咱们同僚六年的感情,但我还是说了,诸位想来有些尴尬难堪,那我接下来要说的,怕是更让大家觉得我扫兴了。我六年前来的时候,也都是诸位接风,怎么过去六年了,还是我们在这里,连窝都没有挪一挪呢?”
  此话简直诛心,树挪死,人挪活,要是能动一动,哪怕外放再回京呢?品级也是有松动,机会也能变多,但这样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九寺中人?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进了这潭死水,再想上岸,已是奢望。
  梁道玄只三句话,就让在座的人无不黯然,有些年纪大了的,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在九寺街这里绕着打转,不免自伤怆然,眼圈都红了。
  辛公公也暗叹,国舅爷话是锐利了些,但说得倒是没一点错,他这个公公这些年在宫中内侍省都升了两级呢,不论残躯单论仕途,可比眼前这些人混得好上许多。
  “我说这些,不是为伤和气,而是想关起门来,说些咱们九寺中人才能说的心里话,讲些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的委屈和不甘。”
  梁道玄堂前走着,声音越发轻和,伴随着一声叹息,似是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良久沉默,再扬起声调,犹如古刹鸣钟:“原本,我来之前也和外头的人所想一致,以为九寺这地方,人才寥寥,可这些年有幸与诸位共事,我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凡人言,不可尽信!”
  他脚步在一个四十来岁憔悴的官吏面前站住,沉声道:“崇宁五年春,沧北东西二道连降大雨,沧江洪浪滔天,皇上郊祀祭天之前,帝京也下了三天的雨,范大人,您是掌管国朝祭祀仪礼的太常寺卿,当时政事堂为安抚人心,圣驾出发前一日,要加一轮息雨之祀,这根本不合乎规矩礼法,虽然经常有类似要额外加祀的情形,和都是至少提前十日预备,然而政事堂临时告知,整个太常寺措手不及,可有此事?”
  太常寺卿范大人听罢胡须又怒又哀,抖个不停,忍住不掉眼泪,点了点头。
  梁道玄扬声用刚毅不阿的目光逡巡全场,傲然道:“即便如此,范大人带着整个太常寺的人一日不眠不休,仍旧备足了祭祀一应用度,临时支度安排,无有纷乱!圣上彼时尚且年幼,一步步郊祀皆需范大人引导,又是一连三日,范大人兢兢业业敬终慎始,几乎没有合眼伴驾祀毕,辅礼运之大成!而后范大人一病不起,足有整月。可后来呢?当大雨平息,万事已毕,朝廷报功之时,那报功的表章上,不论是范大人还是太常寺不眠不休的官吏,一个名字都没有!”
  说到此处,太常寺的官吏皆含怨而愤懑,悲不自胜,其余人都是见证者,无不有感伤其类之哀。
  梁道玄的手轻轻拍在范大人颤抖的肩上,往前走出一步,看着已然六十余岁老迈的太府寺卿莫大人,眼中亦有悲意道:“莫大人也是三朝元老,于太府寺执掌内帑,从无有错漏。崇宁六年冬,北地寒灾,因受灾的朔西道奉州、皓州多是御天子马场草场,朝廷的意思是内帑三,国库七,共济灾困。孙大人,此事可对?”
  被提到名字的孙大人是太仆寺卿,他早年是行伍出身,后受了伤,到太仆寺掌管国家车马与管理宫廷厩舍,为天子乘驾前驱。他当然知晓自己治下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梁道玄要说什么,悲而愤懑地颤声点头道:“大人说得是!”
  梁道玄拍拍他的肩膀,又看会仿佛不愿回忆此时的太府寺卿孙大人,温言道:“可是那次,咱们九寺里的太府寺,早早预备好钱粮,装车待行,然而户部却迟迟拨不足银两,不是哪处关卡有了问题,就是哪里手续不对,到头来赈济的物资与银钱迟了五日才发出,太后震怒,质问此事,他户部却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太府寺备下的车马和数目不对,他们核对才迁延了时日。当时政事堂不由分说,让刑部到我们九寺街里,押走了孙大人去提审。”
  “多亏大人……”孙大人不住拭泪,“多亏大人为下官仗义执言,救于水火,我才沉冤昭雪……”
  梁道玄握住他颤动的手,稍加安抚后,才再松开。这时他退后几步,看着众人扬声道:“方才二事,不是个例,要让我继续说下去,能从此时此刻说到明日的日上三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勾起大家的伤心事,而是想说,我们九寺里,绝不止是酒囊饭袋,力挽狂澜之才,本也应辈出!为何至于此等田地?”
  这振聋发聩的质问,教人心头一震,大家都有自己的答案,只是心有恨而力不足。
  “大家都是京官,谁也不愿意让人低看了身份,十年寒窗,也不比人少读了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怎么就甘心屈居人下呢?”梁道玄振奋激昂,挺胸扬声,“这次内廷侍读考选,原本也要交给国子监和礼部的,我心有不平,觉得这是圣上选伴读的事,怎么就又教他们揽走了体面的差事?这才在太后面前和政事堂诸位大人据理力争,给诸位争得了这个机会。我这次叫大家来,正是为此,我们九寺上下,务必同心协力,这次,咱们不能给圣上卑陬失色,也要为自己发赫赫之光!让他们六部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看看,哪个不是天子之臣,也不能单教他们独美独善!”
  “大人说得是!”
  “大人!我们务必尽心竭力!”
  “大人……”
  一时小小堂内群情激奋,有那么一瞬间,辛百吉觉得,就算现在梁道玄带着这群人去逼宫,他们都会撸起袖子跟着造反。
  他再一次为梁国舅折服了。
  待到所有人气得志满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差事后,堂上就只剩下了辛百吉和梁道玄,待门关上,二人独处,辛百吉二话不说,撩起袖子,比了个大拇哥竖在梁道玄眼前:“我的国舅爷,您才是当今朝廷真正的天官。我实在是开了眼了。从前以为您已经是神通广大,今日才知,这神通广大竟也有日精月进的平步青霄,这已经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夸了,认识您这几年,我这点词儿啊,是一个都不夸不剩了!”
  面对这样坦诚又不留余地的夸赞,梁道玄没有半点骄傲,只是含蓄地笑了笑,喝了一整杯放凉了的茶润过喉咙,才开口道:“想让人使出力气来,单是说说是不够的,这次我也想好了办成后要怎么奖赏诸位,也与太后商议过,才敢开这样的海口。希望一切顺顺利利,选了真正的才德之辈伴驾,而真正有能耐的人,也从不该埋没才是。”
  第102章 甘棠遗爱(上)
  “辛大人, 今儿是什么日子,大家伙都这么热火朝天的?”
  甘棠苑外,三个换了簇新衣衫的年轻太监凑在辛百吉周围,讨好地笑问。
  今日不知怎么, 这处行宫的僻静宫室忽然攘来熙往, 内侍省与九寺官吏进进出出, 看得人心里发慌。
  辛百吉不像沈宜,从早到晚日日年年顶着张好看归好看,但却没有表情看着瘆人的脸。他虽嘴巴厉害, 又有些骄傲飞扬,可待下还算和善,一来二去,下面的小太监摸准了他的脾气, 也不那么畏惧, 遇到些不懂的, 也敢开口, 往往都能得到回答或指教。
  这次也不例外。
  “你们啊,都给我警醒着一颗奉圣之心。”辛百吉这是刚从梁道玄那里学来的新词,立即用上,顿觉精神头极佳, 声调都跟着初夏的微风朝上扬,“这里再过个十来天,就要奉旨举行考学,你们几个是内侍省年轻一辈还算用得上的猴儿, 这外朝的大人都动了真格的,你们看这兢兢业业的样子,别到了咱们内朝的跌份丢人, 办砸了差事,我回头让沈大人收拾你们你个!”
  几个小太监听了虽怕但又觉得自己得了平步青云的良机,有了脸面,忙道:“原来是之前大家都议论的内廷侍读选考!多亏辛大人提点咱们,咱们一定不给内侍省丢人!可小的还是不懂,行宫敞亮阔气的宫宇有的是呢,怎么选这么个犄角旮旯,前头还有一个常年没人打理的湖,到处都是野菖荒蒲的,好费功夫。”
  其实这个问题,当时辛百吉得知选点也十分奇怪,便问梁道玄意欲何为,梁道玄指着甘棠苑正殿那块太【】祖亲书“甘棠遗爱”的匾额娓娓道来:“此处用的是《诗经·召南·甘棠》的典故,这里名甘棠苑,前面那湖叫遗爱池,正是此故而合之得名。书中曾载,周成王时,除去周公,还有一位贤德名臣召公一同辅政。召公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人民感其贤良淳德,做诗纪念。正是甘棠遗爱的出处了。”
  梁道玄说着走到殿前,以手轻拍略有斑驳的绿漆殿门柱,边拍边道:“‘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太【】祖一朝,天下初定,行宫草创,这里本是一处前朝割据势力的野宫,为得众心,效仿春秋战国时齐国稷下学宫,建造此苑优尔礼待以招揽人才。太【】祖闻知,十分感触,只道蕞尔小邦亦知国士无双,巍巍德朝,岂能屈不如焉?于是为此地赐名甘棠苑遗爱池。这里比好多行宫的馆室都要早早修建完毕,太【】祖经常于此宴饮功臣。”
  辛百吉听得十分入迷,赞道:“国舅总说我会讲故事,我看国舅更精于此道。”
  梁道玄抚柱回首,笑道:“说得好听,但这里不还是荒废了么?不过立意却是好的,这样扬名出去,大家面上都有光,又借了太【】祖的威望,少些闲话。”
  辛百吉正要再赞,可他也十分敏锐,知晓梁道玄做事,只有一两个浅显的好处,那是断然不会如此笃定推行的,其中必然还有什么隐情。
  思及此处,他也跟着走上缝隙里爬出荒草的台阶,眯眼低声问道:“我虽不才,但也觉得没那么简单,国舅还有什么打算?可别瞒着我了!”
  “确实还有个原因。”梁道玄撕下一小块即将脱落的绿漆残片,在辛百吉面前颇为顽皮地晃了晃,“这里不能立即投用,要花些银子与时日修缮才能用于考选。”
  “那……这不是缺点么?怎是理由呢?”辛百吉彻底不懂了。
  “这次九寺大家尽心竭力随我,是为蒙寸尺之润及自身,可是有些衙门论职能,分派不到什么差事,也就是说,功成之日,想要论功也是不能。我既已说了九寺上下齐心,就不能厚此薄彼寒己在先。”
  梁道玄朝空旷的正殿内走去,声音即便低和,也仍旧有细微的回声:“宗正寺由我牵头,那是主理;太府寺掌管内帑,要审算勘误分拨银钱;鸿胪寺一如科举时的礼部,全程的典仪都要重新制定并在临考时由他们主持;当天巡查考场,查验夹带,要卫尉寺务必亲力亲为,都是大臣和勋贵的子弟,既要保证法度又不能太伤颜面,交给禁军肯定是不行的,只有他们能够胜任;太仆寺预备车马接待事务;大理寺的人给誊抄暂押试卷,糊名附录,验明正身。”
  听到这里,辛百吉忽得明白,一拍手掌:“对啊,那太常寺、光禄寺和司农寺就没事情做了。”
  “太常寺主观祭祀和皇家礼仪,说白了,这次和他们关系不大,但如果修缮此处,挂上太【】祖的名号,他们就得参与其中,按照早年实录中和工部留档的记载,监理修复太祖遗材的宫室,并在告成时简单礼祭。”
  梁道玄已经想好怎么安排,此时慢声细语,却也笃定非常,听得辛百吉心悦诚服。
  “司农寺很多朝之前,就不管禄米和谷收了,现下只管着陛下的皇庄田亩猎场禁御林。要是用现成的宫室,真的没有他们什么事情,可咱们修缮甘棠苑,免不到要用木材和生漆,他们参与度支,跟着调度,势必要比走工部被人迁延要便利得多。”
  “光禄寺管的都是杂事,其实挺难办的,不过有了这里,他们得给参与修缮的工匠预备餐食,安排器具,再给他们一个遗爱池,一并修整,杂物全理,这样一来大家都有了事做,何乐而不为?”
  说完后,梁道玄自己也忍不住感叹:“真想和光同尘,就得拿出共同的利益,只靠一两句豪言壮语,激起当时的那份决议,是全然不够的。人只会为眼前与即将到手的实际利害得失而驱策,想通了这点,那虽然要花银子费时间把这处地方里里外外麻麻烦烦整顿清楚,却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选择。”
  辛百吉觉得,这段时间他自己都说腻了梁道玄绝赞的好话,可没想到惊喜之外还有惊喜,就算自己再能说会道,也想不出还没用在眼前这位国舅爷身上的溢美之词。
  “国舅,有时我真觉得,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你都有办法补上,只要跟着你,什么都不用犯愁。”辛百吉望着承载沧桑的老旧宫苑,感慨的不是时间流逝与兴衰始末,却是眼前之人的聪明绝顶,“这座宫苑就在这矗着,但能借着它想到如此深的阳谋,也只有国舅你才配得上这甘棠遗爱国士无双了。”
  ……
  这些话,辛百吉是不会和几个小太监说的,他只是借花献佛,用梁道玄告诉自己的典故讲给小太监显摆一番自己的学识,得了夸赞后又笑骂他们快去干活,误了时日,非要他们好看。
  看着身着新衣提了新任喜气洋洋的小太监背影,辛百吉的笑容却慢慢消失。
  梁道玄确实是国士无双之奇才,可沈宜也不遑多让。
  这事儿他传达到内侍省去,沈宜问都没问,只说但凡度支传人办差,内侍省全都配合,只是要有人左右调派,不能可着辛百吉一个人里外辛劳,他找了三个小太监,正是刚才这几个,都是资历浅没什么根基的,据辛百吉所知,这三个人也没个师父带着,虽有些机灵和能干,但始终欠火候。
  可沈宜却对他们委以重任。
  起初,辛百吉以为这是沈宜往这事儿里头放几个自己人,到时候内侍省与有荣焉,他跟着沾光。可后来他又觉得,这些年冷眼旁观,沈宜哪是这只看寸尺之光的鼠目?于是细细一想,辛百吉醍醐灌顶。
  此时宫中,再没有比这内廷侍读选考更重要也更体面的差事了。内侍省本就和外头那些大人不是一条心,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为皇帝太后办好这差事,配合国舅爷率领的九寺,上下齐心,也不教外头那些老大人看笑话。
  可要是沈宜自己出面,那就显得太过隆重,派出年轻的小太监,一来他们急于建功,乐于冒险,与外头联系不大,倒最看重自己的前程,必然是尽心竭力没有二心的;二来……假如差事有什么错漏,这几个不但能给内侍省背锅,还可以替国舅这边的九寺扛些纰漏,又卖了人情出去,又全了自己的名声,内侍省虽不能甩脱一干二净,可说到底也是几句“用人不明”的不疼不痒。
  站在初夏清风里的辛百吉,想了个清楚明白,但心中却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己这两头跑的上司,个顶个的人精,当真他这四周,是腾蛟起凤、虎啸鹏升。但凡有个什么麻烦,这两人根本不用他动半个心眼,全都能力挽狂澜——甚至不必事后着手,好些困境,只在前头便高瞻远瞩,消弭于无形。
  忧的是……这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那是一点沙子都不揉,看人就像看新烧的琉璃,一看一个通透。什么人性和心思,半点也别想藏着。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坏心,就是觉得压力颇大,加上总是忍不住想,万一有天这二位不对付起来,那他的日子才叫难过。
  第103章 甘棠遗爱(中)
  到了内廷取试当日, 华仪陈列,肃重嘉颂,由千牛卫左右开路,卫尉寺众并前各一十二人, 执天子黄钺引道, 自行宫东门, 领九十一位考生鱼贯而入。
  这些考生非富即贵,出身权宦官门或公卿贵胄,饶是如此, 也未曾见得这般皇家仪仗的威肃。他们多是十二岁上下的少童,年纪最长也只有十六,一时紧张,又不敢左顾右盼, 显得脖颈僵硬。
  而他们的父兄与家人, 本当避嫌, 太后却示下说, 这是自己家关起门考自家的孩子,何必见外?统统来送考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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