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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87节

  先抑后扬在别人那里或许有用,但徐照白这里也就算个场面话。
  “梁国舅的学识与文采如虹霓吐颖白玉映沙,如果不为了避嫌,你来做这个主考也未尝不可,有连中三元的当世英杰来评断,也是这些晚辈的福气。不过我们在朝为官,难免有忌讳在,下次若有机会,再请梁国舅一展长才。”
  果然,他的这位老上司平静如常,礼节性互相吹捧完毕,回手从试卷里寻觅抽出了一份递给梁道玄:“对了,这篇答卷,我想请国舅品读一二。”
  梁道玄双手接过,目光只触及了开篇,已是怡然可欣,再读下去,更是齿颊有芬:“文采清雅之余不失厚重,懂得以史入笔,先后再前,拿后人评断反推先人功绩,句句落在周召的贤德与才干之上,甚好。”
  读毕初评,梁道玄再看已撕开糊录的名讳,是三个端正的字——沈玉良。
  在宗正寺这两任六年,梁道玄早把那些在册的宗室与公卿背了个遍,没有哪家姓沈,那这孩子只能是出自为官为臣之家了。
  “这孩子今年一十三岁,我盲点他做头名。”徐照白虽在谈话中始终保持得体的笑容,但笑容里除了礼貌,没有任何意味,“只是犬子碰巧识得此子,于是我也略知一二。”
  能让徐照白单独提及,此子必然有值得谈及之处,梁道玄等待答案揭晓,只是顺势跟了句不疼不痒的:“可是有何不妥么?”
  “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徐照白一面收拾自己用了几十年的掉漆老提盒,一面道,“能进来这场考试的孩子,出身与家世都是经得起查问的,若有不当,至少明面上过得去,可要是事后细细分明,总会有人能找到纰漏。比如这个沈玉良,他原名叫做沈平,父母如何具体不知,但舅舅家里出了个县官,后到州府任职。这人有些本事,子弟里却没有得意的,于是在沾亲带故的几个人家中挑中了这孩子,拖关系寄送到帝京来,指望飞黄腾达了以后能提携自家。于是孩子跟着名师改了名讳,用心读书,后又经老师人脉的举荐,到了国子监读书,因成绩斐然,入选此次考举。”
  盒子啪一声扣得严丝合缝,徐照白不紧不慢,将盒子放在常日里惯用的位置,收纳整齐,拂去灰尘,而后略正了正衣冠,预备归家,可他话还没说完,于是在门口停下,开门前最后一次看向了梁道玄:“这些都符合此次选考的条范规章,所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同父异母的兄长,如今正在内侍省权柄在握。”
  “沈宜。”
  梁道玄平静地说出已了然的答案。
  徐照白听罢只是笑笑,不作他声,抬手礼别:“梁国舅,更深露重,早些回府,我就此告辞。”
  第105章 起承转合(一)
  辛百吉于宫中发迹后, 选择安家在京北小镇武江,此处离帝京无需半日车马即可抵达,从行宫往南却要走整日的官道。可如果是水路,走马观花只要三个时辰, 就能自崇山峻岭中赫赫煌煌的太阿玄岚宫抵达这江畔婉雅水镇。
  辛宅所在的楝楹内巷因遍植苦楝花和雪花楹得名, 此时楹树花已尽落, 荫慕仍如碧山,苦楝花白中犹紫,教暑气蒸出几条街外的清香落尘。
  方从船上下来, 梁道玄远远就瞧见这处地势高且高木葳蕤的地界,走出几条街外,果不其然,正是武江镇上高门宅院鳞次栉比的地界。
  “都是些帝京官宦的私宅, 有些用作养老, 有些用作消夏的。”辛百吉第一次带同僚来自己家, 语气自豪且轻快, 言及选址和邻居,不免倾出去小半个身子,凑到走在自己身边的梁道玄耳边,“还有些朝廷大员和公卿之家外室也养在这里呢!”
  “他们还真是清闲啊……”梁道玄摇头调侃, 忍俊不禁,“能做两份差事。”
  辛百吉噗嗤笑出了声,诶呦了半天,转过头, 在一出左右各是十余棵茂盛楹树的小门前停下:“国舅爷,这里就是我家了,怎么样?这些年的身家置办下这么一个院子, 是不是也不赖了?”
  他语气里有历尽苦累的心酸,却也有满满的自豪,梁道玄看院墙颇长,一眼望不到头门却开得谨慎,还不如帝京一些商贾人家,只小小一扇,连匾额都没有。
  “何止不赖,辛公公是能人,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梁道玄用熟稔的口气肯定自己的成就,辛百吉乐得眉毛满脸乱跑,以掌叩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头打开,辛百吉让一步给客人先行,梁道玄不和熟人虚以为蛇的空客气,这次又是带着目的前来,还有事待办,于是便踏进了辛宅正院。
  与外头的谨慎相比,内里芳嶂似画,山水雅致,虽无有明堂正居开进的豪阔,单论雅致,便是帝京许多自诩书香人家的花园都给比了下去。
  “早年可俗气了。”辛百吉乐得眼眉弯垂,“还记得五年前我跟国舅借了些讲园子布局的书,还有要了些花木苗什么的?都在这了。照着国舅你教的,一个家才像些样子,我一个俗人,不然哪懂这个?”
  他说完不等梁道玄回答,便对开门的年轻人道:“明安,快带着你姐姐来见过国舅爷。”
  梁道玄还没看清被唤作明安之人的面目,那孩子就跑远了。
  “今天国舅来是问事情,我去信就没让下人来这里,礼节疏漏,国舅当回个亲戚家走走就是了。”辛百吉为自己打圆场,又望着远去的年轻人叹道,“我一个太监,没儿没女,晚景凄凉那也是必然的,说句难听的话,人死身灭,我不计较身后是不是有人扶灵引幡,反正又看不见了,这辈子吃的苦,下辈子当是一场梦,什么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才好……可是活着的时候,一个空空的大屋子里就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心里寂寞,这我才认了这一对儿女在膝下,无非是求个虚的天伦,国舅别笑话我。”
  他这话说得真挚,却也辛酸,梁道玄路上已经听过辛百吉讲述这对孤儿姐弟早年因灾流落,由他收养的故事,此刻再听,亦是感慨,不免安抚道:“这两个孩子在世上原是无依无靠,幸而遇见了辛公公,你们三人合该是一家的缘分,做个伴来,好过各自都守着各自的苦,一眼望不到头。况且我也不觉得养恩就比生恩薄。”
  别人说这话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梁道玄口中,乃是他亲身所感,辛百吉亦是感怀,又不想再作絮语,为点破事长吁短叹,换了笑脸道:“来,就跟走亲戚一样,别客气,这俩孩子你也当是自家的子侄辈,看哪里试了分寸就替我教训,我们二人,犯不着虚头巴脑的。今天国舅来这里,不瞒你说,我是心里高兴的,寻常那些当官的,躲着宦官的家眷走还来不及,我也就敢跟国舅交托这些内事了。”
  “就是,我也当辛公公是自家长辈,快带我去见见孩子,喝杯茶。”梁道玄笑着应了,“对了,完事儿要有时辰,再带我园子里逛逛,你觉得哪里不好,要我帮忙看看,我回头给你再参谋。”
  辛百吉听到梁道玄和自己如此亲近,眼眶和心底都不住发热,正事在前,他耐住想继续慨叹的快嘴,引着梁道玄穿过山水庭院,在一处垂了三四种藤蔓的凉阁里落座,不一会儿,一个窈窕的圆脸女孩,着菡萏色翻花罗裙,奉茶而来。
  “这便是我那大女儿,今年有十五岁,刚许了人家,现下正自己给自己绣嫁妆呢!明乐,快给国舅爷请安上茶。”
  辛百吉提起女儿,满眼的欣喜与和乐,名叫辛明乐的女孩因听见养父提及自己的婚事,不免有些羞怯,她虽不似大家闺秀那样落落大方,但比之一般小家碧玉,仍旧出落得宜,以见贵人的礼节施施然向梁道玄问尊。
  “小女参见国舅爷,父亲来信说,有一位尊贵的世叔来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世叔不要嫌弃。”
  她的弟弟辛明安跟在后头,十三岁的男孩身高快长过了姐姐,也是一样喜庆的圆脸,眉眼干净,有些憨热地行礼,叫了句国舅爷好,又补了句见过世叔,毛毛躁躁的,得了辛百吉一瞪。
  “这俩孩子,被我关在家里,书没读几本,人也没见过几个,都上不得台面,扭扭捏捏的,国舅别计较,我回头再教。”辛百吉嘴上嫌弃,眼中却还是欣慰和安然,他话里话外听着像是数落腼腆的孩子不知礼数,可实际却将缘由归罪自己,慈爱可见一斑。
  梁道玄如何听不出来,他早知道今日要见这两个孩子,也预备下了礼物,自怀中取出,一个马鞭,是送给辛明安的:“你爹同我是同僚,他照顾我还多一些,听说你平常爱骑马,这是软牛筋镶了犀角的马鞭,按着南衙千牛卫样式做的,趁手又结实,我又配了个金丸鞍叩给你做见面礼,你往后外头帮你爹办事,用着也好。”
  他耐心说话起来很像是可靠可敬的长辈,虽然模样还是年轻,但言语就是有这般魔力。哪个见过帝京世面的年轻男孩子不艳羡南衙禁军那一套耀眼风光的行头,辛明安眼睛都看直了,连连道谢,捧过来爱不释手。
  梁道玄又对辛明乐说道:“你叫我一声世叔,我和你婶母自然也为你嫁人填装。”他取出一对缀珠金琼枝华胜,上面的珍珠均有香药般大小,各个明耀璀璨,不可方物,“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望你今后与夫婿举案齐眉,相乐白首。”
  姐弟二人不是没有开过眼,辛百吉是宫中最有身份的大太监,内侍省也排得上权势头前,论富贵,养子女自然不逊色帝京官宦,可这样心意十足又精致华美的好物,即便二人也甚少得见。
  辛百吉看梁道玄对自己的养子养女也这样上心,十分感动,可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国舅别笑话,乡下孩子,哪见过世面,帝京都没去过几次的,在这里露怯,好了好了,快关上门,你们世叔啊,问你们几句话,可得当我在问一样,有实话就说实话,若有一句隐瞒欺骗的,回头我可要家法处置。”
  两个孩子一并谢过称是,放下礼物,按齿龄规矩站好。
  “明安,你爹说,沈玉良曾找过你,可是真的?”
  辛明安上前一步,恭敬回道:“是。父亲曾送我去京郊的碧桐山书院读过几年书,那沈玉良原本也是那里的学生,他知道了我的身世,便来寻我。”
  觉得儿子说的不是很完整,辛百吉忍不住补充:“碧桐山书院虽不比天下闻名的四大书院,但在京畿道也是有些名气的,尤其是咱们这些宫里当差的,好些养子送到那里去,做个结交,读书怎么样先不论,好过闷头做人呀。”
  本朝有规章,宦官年过三十而无子,可记养子于名下。早年,稍有些品级和财力的太监,都有收养子养女的习气,袭以成俗,也有人借此敛财,后明文规定,也算是给这些养子一个公开的身份,也更好监督是否有内外勾结之事。
  宦官养子们虽是富贵,也有些权荫仰仗,但出身低微,不管是公卿还是官门,都不与之结交,久而久之,他们自己倒有了自己的圈子,就像关于沈玉良的事,梁道玄非得问问辛明安才能知晓来龙去脉。
  “他寻你是为何事?”梁道玄问道。
  “他想与内侍省的沈大人兄弟相认,想让我与父亲做个中间。”辛明安有些为难,看了看干爹辛百吉,在见了笃定的点头后,才开口,“那是前年的事了,我回来告诉了爹,爹骂了我一顿,叫我不许管这事儿,也不许搭理这个人,我就照做了。后来沈玉良得了院监大人赏识,又有人为他作保,他就去国子监念书了,我再没见过。”
  “他与你同一书院时,是个怎样的人?”梁道玄又问。
  “爹不让我成天说他是谁,也不让我讲宫里家里的事,起先好多人以为我是武江生意人的孩子呢,可沈玉良很是机敏,不知怎么就知晓了。我觉得他很聪明,读书也常被师范夸赞,不像我,镇日给师范添堵。”
  辛明安憨然一笑,梁道玄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之前我是怎么告诉你小子的,你都给你世叔说了!”辛百吉催促。
  “是……”辛明安赶紧接话,“爹说过,那沈大人入宫是和家里闹得翻了,坊间都这么传言,眼下沈大人飞黄腾达,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家里人摸过来要认亲,算是怎么回事?我们爷俩不能做这丧门耷眼没个眼色知觉的中间人。得罪了沈大人,爹往后怎么在宫中做人?”
  “沈宜的弟弟,与他不是一个母亲,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过节?”梁道玄从话里听出一些隐情。
  辛百吉知道孩子还有内情没有说完,但接下来他要讲的,又不便旁人在听,于是摆手赶着明安与明乐出门,让他们外头院子里找个适宜凉快的地方候着,再问再传,而后关起门来,长叹一声:“要我说,什么过节,不过是造孽!”
  第106章 起承转合(二)
  “早年间, 威宗从封地打入帝京,再定天下,那时候宫中死了不少太监,有些是乱兵杀的, 有些是后跑了隐姓埋名的, 威宗见缺人缺的厉害, 就颁布了一个诏令,那些各地衙门大狱中犯了错想要赎罪的,可净身入宫。”
  辛百吉一旦讲起故纸堆里的事, 便有娓娓道来的架势。
  “这些有罪之人,净身可,静心却不一定。”梁道玄觉得威宗办事说好听了是大开大阖,难听了是穷尽极态, 只有极端, 没有折中。
  “此类人虽多少有些罪过, 但好在是成年, 即用无碍,也是病急乱投医,可当年没什么好办法,这些还是我师傅告诉我的。那时候他在宫中侥幸活了下来, 又是老实得力的,于是给了重用,去地方上循行,便是到各处牢中啊, 看看哪个犯人乐意如此,就给带回宫中净身。好些人落了重罪,等着判完也是死路一条, 又或者一辈子熬不完的囚刑,于是狠下心的,也不在少数。”
  “但那个时候,沈宜应该还很小才是。”梁道玄算了算,那时候沈宜估计还在襁褓里,犯罪也是不能的。
  辛百吉笑道:“就是个故事的开头,沈大人可不是那个犯罪的。只是这一直是威宗早年宫中太监的来源,持续了十来年,直到先帝时期才废止。要是早几年,沈大人还不至于遭这份儿罪呢。说到底,挨这一刀,不是走投无路,哪个乐意?我也是孤儿,或许这就是命,我如今也想开了。可沈大人可是父母俱在的,这不是我听说,是我师傅明明白白告诉我的。当年他去寻人入宫时。有位内侍省的同僚,为人很是冷酷,那时候内侍省缺人缺的厉害,有些死刑犯本不该在此入宫人选的列中,他为了人手充足,也招收不误。”
  “这样的人岂不会给宫中增添麻烦?”梁道玄觉得自己麻烦这个词用的太轻,又发现跟着辛公公的讲述,好像已经有些偏题了。
  “可不是么!那时候带回来的人,用我师傅的话说,真是三教九流,弄得宫里乌烟瘴气,好在威宗爷治下有方……”辛百吉小声非议,“是个厉害的皇帝,他杀自己嫡亲的皇孙与正经儿媳都不手软呢,更何况个把宫里的奴才?这些人到宫中,经这铁腕杀过一遍,这才压的住。”
  他说完也觉得跑题得太远,而这个话题过于危险,赶紧停下。
  “说回那位我师傅的同僚,姓刘来着,他办事,颇有威宗的手腕,为求人手,哪怕有些犯人不乐意净身,他也抓回去,不然就给加罪坐实,威逼加胁迫的,实在狠辣……那次出去,到了海西道一县城的大狱,见了个因欠下赌债被丢进来的犯人,那人欠的钱,可不是蹲两三年大狱能一笔勾销的,刘公公便要不问自愿与否,直接带人回宫,烂赌鬼而已,哪能有办法脱身,这人只能百般苦求,刘公公铁石心肠,全然无用,最后,这赌鬼竟提了个缺大德的办法,他说,自己有个儿子,让儿子替自己顶人头入宫去。”
  梁道玄也是做父亲的人,听到这话,怒意使得手都在隐隐发抖。
  辛百吉颇为悲天悯人地仰头长叹一声:“刘公公只要人数够,别的一概不问,又觉得这样的混账,比不上懂事的小孩一边教一边宫里办事,便答应了……哎,后来,我就在宫里见到了小时候的沈公公,遭了那么大的罪,瘦得一把骨头,还被人欺负,可怜极了……过几年,刘公公也算坐到了内侍省大太监的位置上,然而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觉得,这事儿和沈公公脱不开干系……但这也就是我胡猜罢了,国舅别深想。”
  见梁道玄沉默思索,辛百吉索性把心中所想一并告知:“我听得也都是师傅讲的事了,真真假假,有些传言也不尽实情。但明眼明心的,人心都是肉,常理一想,沈大人必然是不乐意见他那家人的。所以那孩子找到我儿子头上,我赶紧让臭小子离远点,别惹了麻烦。可眼下,干嘛徐大人把这麻烦告诉国舅你呢?我看不懂这用意,他干嘛不和沈大人直接讲?让沈大人自己处置不就完了?”
  “徐大人和沈大人,也未必讲得上一两句话,到底是外臣和内侍,不比我有一层外戚的关系在,和宫里的人走得近,也没人好置喙。”梁道玄说这个并不是替徐照白莫名的举动开脱,他隐约觉得,以徐照白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冷冽,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讲个故事听个响?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其他瓜葛,但徐照白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与其说这是个提示,不如说是一个寻求解答的信号。
  难不成要自己去调解这不可能调节的兄弟关系?
  开什么玩笑,要天打雷劈的。
  这会儿功夫,辛百吉又找回了自己儿子女儿,辛明乐又奉一轮茶,在旁低首站着,辛明安接着讲他知道关于沈玉良为数不多的事。
  “他可能也不知找过我,我小远哥,哦,就是王应公公的养子,和我来往的多,他也被问过,王公公是常跑外头的,和宫里人就与爹还算熟悉,小远哥也是一问三不知的。他说沈玉良是急着攀亲戚呢。”
  辛明安说完又想了会儿,接道:“沈玉良这个人,明面上和咱们宦官出身的孩子,都不怎么往来,其实他不说,我也不知道他有这层亲戚关系。”
  这回,他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向了辛百吉。
  辛百吉似乎对孩子在梁道玄面前的坦率很满意,尽管措辞确实粗糙,但这种事,贵在真实,旁的都可以往后稍稍。
  梁道玄心中还有疑问,需要这个宦官子弟情报网为自己解惑:“他后来去国子监,是他家人接去的么?”
  “是,他舅家不大不小有个官做,但好像不够品级,我们私下以为,是沈大人给他疏通了关系,让他去了国子监,要去国子监,可得有些来头,但好像……好像又不是?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辛明安说得嗓子有些干涩,一旁的姐姐慈爱地递来一杯茶,施施然行礼接道:“大人,爹,我与几个素日玩得来的小姐妹处,听过一些,就怕细枝末节,又是宅内琐事,不知应讲不讲。”
  “你口齿比你弟弟强,你知道什么说就是了。”辛百吉知道女儿平常也和几家交好的宦官养女作伴,又信得过女儿的见识,催她说下去。
  梁道玄也点头笑道:“不妨事,都听听看。”
  辛明乐这才开口:“这个沈玉良,我曾听人提及,也是托关系找上门,起初我闺中好友家还以为是提亲上门,毕竟此人也是一表人才,谈吐得宜,又暗示自己是沈大人的亲眷。谁知,沈玉良是来托请见沈大人一面,并非姻亲往来,就像父亲所言,如今内侍省中人,谁又敢在沈大人眼皮下造次?于是都回绝了,但这也是有日子的事情,并非眼前,我也只是一听一过。”
  “这小子为什么这么着急?”辛百吉听了都皱起眉头,“看着挺稳当的孩子,竟如此操切?”
  不断地找人寻亲,牵线搭桥,就为了见沈宜一面,四处托请,想来沈宜已经知晓,却仍旧不闻不问。
  沈玉良这么急切,究竟是他自己急于找到靠山,还是他家人迫不及待,要借着他搭上沈宜的关系?
  梁道玄一时不能明辨。
  但这次问话,却是收获颇丰。
  辛明安还给了梁道玄沈玉良舅家的姓名官职,又告知了几个熟识的朋友,可以继续盘问。
  待到梁道玄和辛百吉出门预备回行宫的路上,辛百吉才道:“其实该是我那小子跑这趟腿,去到国舅面前如实禀告。可行宫规矩大,不能妄为,我一个宦官,养子养女没有资格随驾,要是让人看见了,没得再给国舅添麻烦。所以只能叨扰国舅亲自来这一趟,还破费了,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到他临走前让两个孩子纷纷给自己磕头,梁道玄能理解,谁不想给孩子找个大树好乘凉,他虽然不比梅宰执,但这些年气候已成,不敢说别的,公卿宗室的头把交椅却是担得起,又和辛公公是真心实意经风经雨的交好,自然答允照拂。
  “我那儿子虽毛毛躁躁的不大经事,但女儿懂事乖巧,原本太监的养女,多是送去哪个高门给人家做个侍妾,这孩子如此贴心,我如何舍得?给她寻了一门本地往来巫岭贩茶的殷实人家,好好嫁人,好好过日子,可别被我这残缺之人连累了。”
  闲话家常,梁道玄也是为人父的,抛却烦恼之事,不免要细问关心:“那家人怎样?你未来女婿人品如何?可能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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