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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之笼 第260节

  饭后,他去洗碗,连伯不让:“我来,你去跟弟弟妹妹们玩吧!”
  傍晚妈妈来接他们,连伯抱着连荷送他们下楼,最后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十块钱。
  他不要,连伯装凶:“不要我就生气了!拿着,给自己和弟弟买冰棍吃。”
  晚上睡觉,他躺在凉席上睁着眼,手里捏着那十块钱,眼泪一颗一颗滴进枕头里。
  (2)
  上初中的时候,他就不再问家里要钱了,还能拿着奖学金反哺家里。
  别人都夸他是天才。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总是最早去教室,最晚回宿舍。
  他把教材翻到脱页,将每个概念烂熟于心。
  他背下了一整本双语辞典,他刷遍了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练习题。
  他不近人情、稳稳当当的,做着那个遥遥领先的第一。
  省重点权贵云集,他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就有老板找来,说要栽培他。
  当然钱不是白给的,要么学成以后留在他们的公司,要么在学校照顾一下他们的儿女。
  他不需要这种标好价格的馈赠,也不屑于看权贵脸色行事。
  他没有家庭托举,只有一身本事和一腔孤勇。
  但他就是要凭自己的双手,带领家人实现阶级跨越,让他们再也不用吃没钱的苦。
  (3)
  当他拿到藤校的全奖录取通知时,教师群一片沸腾,爸妈在电话另一端喜极而泣。
  节衣缩食的爸妈拿出积蓄,专程到省里的酒店办了一场风光体面的谢师宴。
  连家人也来吃席了。
  席上,他感谢了爸妈,感谢了老师,也感谢了连家夫妇。
  丁姨被恭维得非常高兴,扭头就揪着连薰的胳膊,当着一桌人的面让她多向他学习。
  连薰无精打采的应声,丁姨很不满意,训了她几句。
  连伯赶紧打圆场。
  连荷趁人不注意,伸手转玻璃圆桌,被丁姨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手:“没规矩!”
  连荷泪汪汪的揉揉手背,也不敢哭。
  等蒸水蛋转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晏落站起来,拿着她的碗装了好几勺,再把碗摆到她跟前:“吃吧……”
  连荷破涕为笑。
  他想起了他们两个小时候光屁股坐在盆里玩水的样子,心里一软。
  回家后,他说爸妈太破费,一场谢师宴能顶半年的房贷了。
  但爸妈说,遇到这种喜事,他们愿意破费。
  出国前夕,爸妈往他行李箱里装了个鼓囊囊的大信封。
  他打开一看,问家里怎么有这么多钱。
  爸爸说:“这是你这些年交给家里的压岁钱和奖学金,你妈都给你存起来了,就等你上大学用。
  没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以后爸妈不在身边,你该花就花,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哭了:“爸,妈,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妈妈也哭了:“晏起,妈不求你出人头地,只要你这辈子平安健康,妈就知足了。”
  (4)
  他在美国站稳脚跟后,开始给弟弟铺路。
  弟弟一开始不愿意,只想在国内稳稳当当读个政法。但他向弟弟分析了国内的就业形势,弟弟总算半推半就的参加了托福考试。
  趁热打铁,他又邀请全家来美国过年,希望弟弟出来看看世界,不要埋没在人海里。
  弟弟跟着他参观了不少名校,终于改变主意,愿意出来闯闯。
  但弟弟很愧疚:“我跟连荷说好一起去帝都的,她知道我食言,肯定要哭了。”
  他问:“你喜欢她啊?”
  弟弟不好意思的笑了:“嗯……”
  看着弟弟的笑脸,他觉得欣慰:一家四口,终于有一个人不是劳碌命了。
  回国的时候,妈妈和弟弟给连荷挑礼物。
  弟弟看中了一款粉色零钱包,犹豫一阵转向他:“哥,借我点钱呗……”
  他笑了笑,替弟弟刷了卡。
  (5)
  连薰刚来的时候,他对她只是出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但是她染毒以后,他才发现她脆弱得像个布满裂纹的玻璃瓶。
  作为医生,他不能放着不管。
  更何况,她是连伯的女儿,他责无旁贷。
  以那个吻为契机,他们开始交往。
  他是初次谈恋爱,没有经验,再加上连薰的状态也不好,他总觉得再进一步就是趁人之危。所以对她非常有分寸,非常有礼貌。
  清淡如水的恋爱抵不过粉带来的强烈快感,她复吸了。
  他一早接到了电话,立刻去警局找她。
  警局里,她跟一群瘾君子关在一起,眼神空洞。
  那么冷的天,她披着警局的毛毯,里面只穿了件吊带裙,一条肩带还耷拉着,露出半边胸口。
  警察把她领出来,她身上的毛毯掉在地上。
  他把肩带给她拉上,脱掉外套给她穿。
  她一把打掉外套,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大喊:“走开!离我远点!谁稀罕你可怜!让我烂掉、让我去死好了!别管我!”
  他捡起外套,抖了抖又给她披上。
  她抗拒,他就拉着外套的衣襟,把她搂进怀里。
  她激烈的反抗,他搂紧了她:“让我照顾你吧,连薰,我们结婚。”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停止了挣扎。
  她先是浑身颤抖,然后小声啜泣,最后,她伏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段婚姻里有没有爱情,并不重要。
  在他心里,一向是责任重于感情。
  (6)
  回国后,最初住院那段时间,他总在连薰中枪倒下的噩梦中惊醒。
  除了一生坚守那个无法实现的婚约、照顾好她的家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偿还这笔沉重的情债。
  再痛也不能说,再消沉也要振作,连薰姐妹把他救回来,他不能一蹶不振。
  弟弟开始到处赚外快,连荷也在家里出入忙碌。
  尽管生活困苦,他们还是好得蜜里调油。
  连荷一次次向他们伸出援手,他们都以为那些钱来自她那个做富太太的生母。
  直到她和弟弟提了分手,他才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原来,她为他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那个怎么宠爱都不为过的小妹妹,被一个坏男人毫不怜惜的糟蹋了。
  可他连替她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他又欠了债,造了孽。
  还不如干干脆脆的死在美国。
  (7)
  他一直当连荷是小妹妹。
  可是那天,他误入洗手间,看到了她那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将熟未熟的身体。
  尽管当时他没有多想,但猝不及防映入眼中的那具身体突然在某个夜晚开始闪回。
  那个光屁股玩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人采摘过她……
  他被这种想法吓到了,坐起来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她是他绝对不能亵渎的人。
  想想也不可以。
  (8)
  他把寻短见的海雪看成了连荷。
  如果知道那只是个陌生人,他大概没有跟死神赛跑的勇气。
  当他搂着她、和地铁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心跳剧烈无比。
  他希望时间慢一点,地铁长一点,这样他就能多抱她一会儿。
  最后看到怀里的人是海雪,他在百感交集的同时,惊觉自己又越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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