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任白芷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便如此。明日我就让任一多登报。”
  说罢,她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指腹在簪尾摩挲了一下,确认锋利后,才递到李紫芙手中,交代道:“这头被我磨得极锋利,紧要关头,拔出来救命。”
  李紫芙微微一愣,接簪的动作不自觉顿了一下。
  王砚秋则伸手,将簪子调整了一下,让最锋利的一端朝外,目光冷冽:“这次记住了,刀口,不要对着自己。”
  她顿了顿,语气沉下去,字字如刀:“要对着试图伤害你的,任何人。”
  *
  从李紫芙屋里出来后,任白芷等三人便分头行动。
  王砚秋临时顶替李紫芙,去许家当铺接头四青等人。
  蔓菁带着任白芷的口信,去书坊找任一多。
  而任白芷,则回到清风楼,确保一切运转正常,并将事务事无巨细地交代给高云裳。
  清风楼如今已步入正轨,只要这两个月严格执行她的规划,第四个月便能向王卉交差。
  原本,她将寻找投资洼地的事交给李紫芙,如今人被困住,短时间内指望不上,可赚钱的事不能停。既然如此,清风楼的事便交还给高云裳,而她则腾出手来,专注于投资布局。
  更何况,黄彪之前提到,他们的数据疑似被泄露。
  这次幸好他警觉,及时察觉不对劲,并迅速锁定了内奸,但这种事绝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他们的投资版图正逐步扩大,觊觎者也会越来越多。她自己培养的人值得信任,可底层负责收集数据的那些小啰啰,就不好说了。
  他们本就是泼皮,她能用钱让他们做事,自然也会有人愿意花更高的价钱,让他们出卖自己。只要利益足够大,类似的内奸就会层出不穷。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降低风险。
  回到李家后,她便泡进了书房。
  上次与刘记对簿公堂时,她研究过律法。若将这些泼皮正式收编为雇员,并立下契约,明文规定数据属商号机密,泄露者需赔偿损失,便可借律法制约他们。
  牙人法虽多用于中介买卖,但只要在契约中写明“贩卖情报即属违约”,那么一旦被抓,他们便无法狡辩,甚至可能面临官司。
  这也算是一种震慑。
  但这么做,意味着她要承担额外的成本。纳入正式雇员后,不仅要支付固定工钱,还要按规向商税务交税。
  到底是这样更划算,还是继续维持现状?
  她拿出账簿,开始仔细计算。
  一算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李林竹拎着食盒进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
  只见他将菜肴一一摆好,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了顿,最终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推到她面前。
  “这些年,老祖宗、我娘,还有些达官贵人给的赏钱,都攒着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却微微蜷着,像是怕她拒绝,又像是怕这些钱不够,“一共三百五十六两,先拿去救表妹。”
  任白芷怔了怔,盯着那叠银票,脱口而出:“你一点儿没给自己留?”
  “留了十贯。”李林竹笑了笑,“我用钱的地方少,这些本就存着应急。”
  “看出来了。”任白芷也挤出一抹笑,“年纪轻轻能攒这么多,真是不容易。”
  她将银票推回去,语气淡淡道:“不过暂时不需要。”
  说罢,她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告诉我,之前,为什么跟踪我?”
  第80章 争吵
  “为什么跟踪我?”
  遇到歹徒那是第一次, 今早是第二次,方才他直接就知道她没去清风楼,便是第三次。
  没有那么多巧合, 一而再、再而三的,只能是别有用心。
  李林竹一时语塞。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再加之小狐狸是个感情迟钝的人,肯定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
  难道, 是那个黄彪?
  他面色一沉,试探道:“黄彪告诉你的?”
  “因为黄彪?”任白芷眉头微皱, 想起之前他在许家当铺的行为,顿时恍然大悟:“你吃黄彪的醋?”
  见他默认,任白芷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跟踪他去啊,跟踪我干嘛?”
  可她不可能因为他的吃醋,做事畏手畏脚的。
  更何况,她讨厌被人限制自由。
  李林竹一愣, 脱口而出:“难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男人?”
  “我用的男人多的去了。”任白芷皱眉道,“之后黄彪手下的泼皮我都会收下, 还准备专门请个懂律法的, 帮我起草合约,以及应对可能的诉讼。”
  “你可以用我。”李林竹自荐,“律法我也略懂。”
  “你上有太医局, 下有李家药铺,没必要为了我这点事耽误你的前程。”她理所当然道。
  “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任白芷也急了,脱口而出:“我负担不起你的一辈子!”
  感情归感情, 事业归事业, 干嘛非要搅在一起?
  他可以救人,可以助人, 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为了自己,绑在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上。
  空气倏然安静。
  李林竹满眼不确信:“我们不是夫妻么?夫妻,不就是一辈子的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随口说道,又怕他误会,补充道:“不是说咱俩,是说这世间的夫妻,大多本都如此。”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林竹垂着眼睫,神色未变,微握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半晌,他轻声道:“你觉得……我们也是如此?”
  任白芷挑眉:“自然不是!如果是按照我之前计划的话。”
  李林竹抬眼看她,眼神幽深,似藏着暗涌:“那你之前计划的咱们,该是什么样?”
  “各司其职,各有事业,互不干涉,遇到难题相互扶持,能搭手时搭手,不能搭手时各忙各的。”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有李紫芙谈项目,任一多掌舆论,黄彪管数据,蔓菁收集需求。若是李任氏的身份好用,我自然会请你帮忙。这种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夫妻关系,才不容易劳燕分飞。”
  她的逻辑天衣无缝,利落果断,甚至连一丝不舍的情绪都没有。
  “咱俩……如此?”李林竹低声重复,眼底浮起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任白芷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所以,你不必将你的前程与我捆绑,我也不会将我的人生让你背负。回到家,咱俩依旧可以同寝同眠,也可以同吃同聊。但出了门,我便是我,你便是你,我们,都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低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分这么明,不过是不愿加入我的人生。”
  任白芷皱眉,总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劲,却没多想,点头道:“本是你的人生,为什么要我加入?”
  李林竹的笑意微微收敛,垂在袖中的手收紧了一分,指节泛白。
  他明白了,她的观念,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她不认为夫妻之间需要时刻相伴,也不觉得情感是婚姻的必要条件。
  对她而言,婚姻只是人生中的一环,而非全部。
  他读过她惊世骇俗的文章,听过她大起大落的交易,聊过她不惧世俗的理想。
  所以他也想当然地认为,她的婚恋观,与自己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错了。
  他不该喜欢上她的。
  但,已经晚了。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她后,便总想着随时黏着她,想知道她的喜怒哀乐,想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想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也知道,喜欢自由的小狐狸,不喜欢束缚。
  所以他一直克制,从不表现得过于明显。她忙事业时,他便在暗处远远看着,不让她察觉;她与别人谈事,他便躲在一旁,不去打扰。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便觉得满足。
  可此刻,任白芷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告诉他——他们之间,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亲近。
  之前没有,眼下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脏便像被钝刀划开,闷痛不已。
  “可是啊。”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不喜欢这个计划”
  任白芷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别的男人。”李林竹直视着她,眼中终于浮现出压抑已久的占有欲,“哪怕他们只是你的合作伙伴,我也不喜欢。我要你的眼里,四周,只有我。”
  任白芷怔了一瞬,随即皱眉:“你不喜欢,我就不能用了?凭什么?市井里混的多是男人,生意上打交道的多是男人。你知道用人的时候还要卡性别,是多么没有效率的事么?”
  “凭你是我娘子。”他低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没有笑意。往日温雅端方的模样,此刻竟透着一丝病态的执拗,让人莫名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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