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侯府这好几年也请过不少名医师,大多数都口若悬河,讲了一大堆前后都不自洽的理论,然后给出一个无法验证的长方子,里面大多都包含了各种名贵切稀有的药材。
但只有他一个人,能真真切切地提出切实可行的解毒方案,而且这法子,还异常简单。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我这个一直以为没人察觉的下毒计划,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因为他的下毒推论,整个侯府都在找给王韶下毒的人。
虽然事后,王厚等人并没有怀疑到当时不在府中的我,但我也意识到,那个李家二郎是绝对不能再请来给王韶看诊的。如果让他再看几次,保不齐我暗中下毒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所以后面几次,李家二郎来找王韶时,我都会有意无意地拦下。
这次,命运又一次帮了我,被我拦了几次后的李二郎,再也没来找过王韶。
一切顺利,我只需要等到王韶死后,再吞下剩下的毒茶,消灭证据,一场完美的谋杀,就成立了。
可偏偏,不久后,事情又出现了变化。
李家老太太病倒了,状况不好,王韶也十分忧心,于是嘱咐我时不时去看望一下老太太。
当时我还不懂为啥,直到有一天,有些失智的老太太,将我当成了她的女儿。
而那一刻,我才将一切联系起来。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老太太时,她眼中带着一丝惊讶;难怪之前已经中毒颇深的王韶,还要主动揽过嫁前朝公主的累活;难怪一向谨慎的王韶,对李家老太太一直敬爱有加,一向不爱用权利压人的他,却破例出面警告了大理寺少卿,只因为老太太想为她的曾孙儿媳争一个公道。
因为,王韶嘴里那个从小待他很好的邻家大娘,便是李家老太太;而他爱而不得的初恋,便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如今的冀国长公主的生母,前朝皇帝的后妃!
呵,王韶啊王韶,我是说按照你的性格,怎么可能就因为猎物嫁人了就放弃呢?
原来是因为猎物入了狮王之口啊。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
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嘲讽他,我却自己流泪了呢?
大约,是又到了月事的日子吧,容易多愁善感。
我又回想起前段日子,王韶操办的那位长公主的大婚,心里莫名地产生了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恨。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一张跟她相似的脸,我怎么会痛苦至此???
说不定,从我早就被虐待致死,何苦一直苟延馋喘地活着,饱受内心的折磨呢?
是啊,我恨王韶,恨他夺走了我原本的生活。
但,偏偏我又那么不争气,爱上了他。
我,怎么可以爱上他?我怎么可以爱上杀死了我丈夫、孩子的杀人犯???
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他产生了这种感情。是我假装得太久,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当真了么?还是因为他的温柔,他的体贴,让我心甘情愿地饮鸩止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三个孩子,不然我怎么有脸去下面见我的爹娘,刘二牛,还有我的乡亲们?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明明我俩长着相似的脸,你却可以有两个生而高贵的女儿,有着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有着一个大将军的一生真情?
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你出生在汴梁的李家,而我出生在谷地的乡野?
我叫拓跋雁,本是草原上最忠贞的大鸟,却因为像千里之外的一只金丝雀,被活脱脱拔了毛,改头换面,成了李燕。
我不服,我不服!
我为了复仇而死,可凭什么,给我带来悲剧的金丝雀还能好好活着?
想到这里,我改了我的计划。
我要故意留下毒茶的痕迹,让人查到李家去。
我伤不了金丝雀,还破不了护着她的笼子么?
第99章 被迫
一路上, 他心绪难平,上次去任家,还是提亲, 当时他可不乐意了。如今,却乐呵呵地拎着一堆礼物,去讨老丈人跟丈母娘欢心。
若老两口开心,兴许今日, 小狐狸就可以跟他回去。
可到了任家门前,他递上名帖, 守门的家仆却面色冷淡地拱手作揖,推辞道:“任大娘子身子不适,现下不便见客。”
李林竹心下一沉,正欲再问,门已然合上,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无。他站在门前良久, 拳头微微攥紧,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回到李家, 他拦住忙碌的蔓菁, 询问道:“昨日你送大娘子回去,可曾看见她如何?”
蔓菁怔了一下,随即回道:“大娘子进了门后, 我便回来了。怎么了?她还未回来吗?”
李林竹眸色微暗,兴许是他多想了,岳父母一年多没见女儿, 甚是想念, 多留几日也是应该的。
次日,他循着任白芷平日的行踪, 去了许家当铺,又去了书坊,连清风楼也细细找了一遍,甚至连赵文婧那儿也特意去探问,却无人见过她的踪影。
他心中那不详的念头,再次升起。
不应该啊,赚钱这块儿,她还从未怠慢过一日。
日子一日日过去,他心中焦灼愈甚。若说一时留恋母家不愿归,也无甚不妥,可她素来在意生意,不可能几日不曾露面。
这日,连李紫芙都找上门来,眉头紧蹙,语气里透着不解:“堂嫂到底怎么回事?几日不见踪影,我这儿有个上千贯的大项目等着她过目呢。”
李林竹一瞬间,心头猛然一沉,任白芷不是单纯地回娘家未归。
他当即不再迟疑,再次来到任家。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人。
他抬手叩门,力道比前几日更重。守门的家仆隔着门缝探头一瞧,见是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迟疑片刻才开口道:“姑爷,大娘子仍在歇息,恐怕不便相见……”
“还在歇息?”李林竹冷笑,语气不容置疑,“我已寻她多日,连她常去之处都无人见她,你们是打算将她一直藏着,不让我见么?”
仆人被这股气势压得说不出话,目光躲闪,却仍是未曾让路。
李林竹胸口沉闷,强忍着怒意,沉声道:“你去通报一声,若今日我仍见不到我娘子,休怪我亲自进去请人。”
仆人见他神色冷沉,显然不似作伪,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匆匆入内禀报。
过了许久,才见任府管事的婆子出来,面上堆着客气却疏离的笑:“姑爷不必忧心,大娘子只是近日身子不适,夫人心疼她,便留她在家静养些时日。既然姑爷挂念,待她稍好些,自会回府。”
“若真是身子不适,怎的连句口信都不传回李家?”李林竹眉头紧锁,语气隐隐透着危险的意味,“让我进去见她。”
“这……”婆子一时语塞,旋即笑道,“她已歇下,实在不便见客。”
李林竹眸色骤冷,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这任家,有人在刻意阻拦她见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再多言,猛地上前一步,径直朝门内迈去。婆子脸色一变,急忙拦在前头:“姑爷,这可使不得——”
李林竹目光沉沉,冷冷扫过她,语气低沉而危险:“若你们再不让我见她,莫怪我直接闯进去。”
门内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李林竹抬眼,便见苏沫从内堂走出。她穿着素色绣纹长衣,眉目温和,神色间却带着几分疏远与客套。
“林竹,白芷现下确实不便见你。”苏沫语气柔和,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若能来,可能还有一丝机会。”
李林竹闻言,眼神微微一沉。
什么意思?什么机会?
正思索间,忽听一声冷咳自堂内传来,任川的身影随之出现。
与苏沫的温和不同,他神色冷峻,目光中透着不加掩饰的不悦,手中更是拿着一卷纸,随手一展,露出的正是李林竹熟悉的笔迹——
是他曾亲手写下的和离书。
李林竹心头一震,拳头倏然收紧。
“这是你亲笔写的和离书吧?”任川声音沉沉,语气如刀,“我女儿已经签字了,本想忙完这几日述职就送去李家。既然你来了,便亲自领回去吧。”
她,签字了?
指尖微微泛白,眼神在那熟悉不过的字迹上游走。
是她的字迹。
不对,若真是她想和离,不可能对自己避而不见。
“岳父。”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眼底的情绪却宛如暗流翻涌,“我要见我娘子。”
“谁是你岳父。”任川冷冷道:“她不想见你。”
李林竹死死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缓缓开口:“她不是这样的人。”
任川神色突变,音量高了几分:“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整日抛头露面,不事公婆,不事生产,只钻营那蝇营狗苟的小利,与一群泼皮无赖跟同样不守妇道的女子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