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公羊宏年纪虽大,却是个闲不住的,立即就要带人操办此事。
就连熙和留他用膳都推拒了。
缩在她怀里的小虎崽子开始有些不安分了,奶声奶气地嗷嗷叫唤着。
熙和摸了摸它那毛茸茸,不设防的肚皮,得出了答案。
“应当是饿了,柔,去端一碗羊奶过来。”
侍女柔:“诺。”
午膳时,韩信将自己收拾妥当,提前坐在了厅内。
熙和见他脸上的尴尬之色未彻底散去,特意询问道:“近来,吃住可还习惯?”
韩信说道:“承蒙公主挂念,信一切都好。您之前赏赐的银钱,信现在还没有用完。”
“是没用完,还是根本未用?”熙和问他。
韩信微愣,很诚实地回答道:“……公羊先生说城内人多眼杂,让我不要随意出府,故而……”
府内一切花销都由公主承办,他的银钱根本就没有离手的机会。
“等风波消停些,我会带你好好看看这咸阳城。”熙和给出了承诺,同时问道:“你的礼仪学得如何?”
这可精准击准了韩信的痛点,他的声音有些没底气:“信会尽早学会。”
“我对你的要求并不高,只是,面见君主的礼仪,须得精通。若我所料不差,过些时日,父皇应当会召见你。”熙和说道。
韩信显得有些紧张。
天幕的种种,他一次不落地在看。
因为天幕中自己对拯救大秦有功,且与长公主有过姻缘,自他入府期间,便备受公羊先生等人的关照。
他比不得天幕中的自己神武,现实的长公主,又究竟是如何看待他?
“陛下,他是个怎样的人?”韩信内心纠结半晌,迟疑地问道。
熙和沉默片刻,“这个问题,不同的人给出的答案各不相同。陛下在我眼里,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爱护子女的父亲。而憎恨他的人则认为,他是位阴晴不定的暴君。等你见过父皇,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韩信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熙和察觉了他心中的忐忑,安抚道:“父皇求才若渴,对忠于大秦的臣子有足够的耐心,定不会刁难你。”
“愿为公主效力,为大秦尽忠。”韩信认真地说道。
明明只是个半大不大,脸蛋稚嫩的孩子。说起话来倒挺像的那么一回事儿。
“好啊,我等着你为大秦建功立业。”
—
几日过去,呈入公主府内的拜帖纷至沓来,不减反增。
公羊宏等门客刚刚将黔首送的牲畜处理完,就又陷入了筛选拜帖的忙碌工作中。
熙和这几日暂避风头,闭门不出。
“李斯被陛下罚了,官降至廷尉,现在在府内闭门思过,不见外客。”
散石打探消息归来,瞥见了案上摆的糕点,顺手捞了几块。
他一边吃,一边感慨:“丞相可果真是陛下的宠臣,犯下如此重大的罪过,让陛下颜面尽失,竟也能得到宽恕。”
虽然丞相的位置他没坐热乎就下来了,但廷尉照样是九卿之一,李斯前不久才从这个位置上升职为丞相呢。
反观赵高就不一样了,这几日被群臣们在牢狱中各种动用关系折磨。
陛下对此事睁眼闭眼。反正赵高被狱卒拖出来,施以刑罚前,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他也是刚看完赵高被五马分尸才回府的。
“李斯于父皇而言是不同的,既有旧日君臣相伴之情,又有惜才之怜。若在矫诏三人组中宽恕其一,彰显父皇仁德。李斯于大秦,最为有用。”熙和说道。
那些由天幕认证才华卓绝之人,尚且还是大秦潜藏的敌人,父皇暂时招降不了他们。
若一味因天幕罪责处置旧臣,只会将有心归顺之人越推越远。
况且,天幕中李斯的结局亦是令人唏嘘。这些时日,丞相应当忏悔思过了。留他一命,为大秦继续效力,并无不可。
散石听懂了公主的意思。
也对,大秦虽不缺人才,但如李斯那般厉害的人才也是世间少有。陛下气归气,气性消散之后,倒也着实权衡利弊。
散石:“公主,还有一事,宫里传来确切消息,公子胡亥已死。”
熙和抚摸着老虎崽子的动作微顿,“是么。”
散石目光停在那个当真乖巧如猫崽子的家伙身上。
“您似乎并不惊讶。”
公羊先生将这些送进府内的牲畜们都归还原主,唯独这只老虎崽子一直寻不到是谁送的。公主只能暂时先养着。
这小家伙倒是会讨宠,不知公主有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熙和:“他这个人除了会冲父皇撒撒娇,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能耐,天幕中即便当上了秦二世,也是被赵高推上去的。他的脑子蠢笨,独自在宫里,出了点意外倒也不稀罕。”
“是公子高动的手。”
熙和这时倒是觉得意外了,她还以为是某个沉不住气的朝臣动的手。
“高?在我的印象中,他行事多为谨慎,不会如此冲动。”
就算他真的忍不住对胡亥动手,也该隐晦一些。
散石却是不大认同,“公主,这您可就不够了解他了,我在公子高府内混过那么几年,与他多有接触。公子高他虽然不算笨,但也不怎么聪明,许多决策都来源于门客献策,涉及生死之事他并不沉稳。他昨夜动的手,今日就去殿内向陛下请罪了。”
说到底,还是天幕牵动的心绪。
熙和若有所思。
估计是胡亥将公子高逼死的预言,对他影响很大。
—
章台殿。
“胡闹。朕已经做对他做了惩处,你为何闯入宫内,对他动用私刑。”嬴政眼神不满。
公子高跪在下方,头颅却是高昂的:“父皇,您连罪臣李斯都能饶恕,这又怎能不让儿臣怀疑,送他去边塞服役,其实是父皇保护胡亥的另一种说辞?
况且,您明明下令,只过一夜,便要将胡亥送走。可是……我那聪明又狡猾的弟弟回到宫后,竟然又开始耍诡计,装疯卖傻,而您念着父子情分,竟又调遣了太医令为他诊治……为何害死众人,导致大秦覆灭的罪人,因为身上留有父皇的血脉,就能苟活于这世间?这太不公平了,难道,我和阴嫚,将闾就不是您的孩子吗?您是忘了天幕里我们被胡亥残忍戮杀的惨状么?父皇,您不该为我们讨回公道?”
公子高知道,胡亥拖延时间,是想再次见到父皇,博得同情。
这真的是太令人恶心了,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本来还想着逃避惩罚。
既然胡亥想装疯卖傻,那他就成全他。
一个傻子,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误跌落水井里死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他命人将胡亥架起来,投入到宫里的水井处,听着胡亥又是哀求,又搬出父皇,想震慑自己,最后,发现挣扎求饶都无用时,转变为了怨毒的谩骂。
公子高很高兴看到了他的本性。
随后,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等他把胡亥丢入井后,冷眼看着那人在水里拼命折腾,连骂他都没有法子。
最后,连水声都没有了,彻底归于平静。
“……儿臣就是看不惯他活着,父皇念着父子之亲,不好动手,那便由儿臣代劳。”
公子高说到这里,“宫内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父皇。这罪责儿臣认了,父皇想罚便罚吧。”
嬴政冷哼一声。
做便做了,偏还要认,真是倔。
“蜀地难治,待祭拜完你的大兄,你便去那里协助当地的郡守,管理治下黔首。”嬴政失望之余,作出了惩处。
这是……未有期限的流放么。
公子高最后望向自己的父皇,“儿臣知晓了。父皇尽可放心,儿臣会替父皇分忧,替您守好蜀地。”
嬴政闭了闭眼,“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已经让他极为疲惫了。
“惹父皇不悦,是儿臣之责。父皇息怒,儿臣告退。”公子高深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行了大礼拜别。
在他离去后,嬴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对着身侧的人说道:“朕对他的惩罚是否有些过了?”
新上任的中车府令很快接话:“陛下赏罚分明,怎会有错?公子高冲动行事,即便是大秦的公子,但已经受到了惩罚。无论是朝臣,或者是天下黔首,都会对您的决定表示信服。”
嬴政眼里的迷茫逐渐散去。
朕的决定……不会,也不该有错。
—
太阳初升,晨雾尚未散去,嬴政率人来到祖庙,主持长子的送葬仪式。
后宫的妃嫔,诸位公子公主以及朝堂百官皆在其列。
阴嫚和几位受长兄庇佑的公主们眼眶红红的,早已哭泣了许久。
罪臣李斯特意向陛下上书,暂时解禁,为扶苏公子送葬,嬴政准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