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田禾叹了一声,端起了碗。
  望着这浑浊又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酒,他浅抿了一口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与茶相比,这酒的味道固然别致,但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喝。
  “老先生,酒不是这么喝的,要大口吃下方才知其味。”刘季边说,边大猛灌,现场与之示范。
  田禾将信将疑,闷口吞下了一整碗酒。
  他将碗放下时,在场众人爆发出赞叹之声。然后——他刚放下的空碗,又满了。
  “……”
  “老先生,我就说这酒味道不错吧?来,再饮一碗!”刘季敞着笑脸说道。
  此时的田禾尚不知晓,这罪恶的酒桌文化,只有零碗和无数碗的区别。
  推杯换盏间,见田禾饮了不少,越发沉默。刘季觉得时机已至,意图套话。
  “老先生,你来自何地?”
  田禾的眼眸有些迷茫,半晌才回话:“……远道而来。”
  刘季耐心地追问:“那是多远?”
  “……楚地。”
  刘季:“那,您为何入咸阳呢?”
  ……为何入咸阳?
  田禾的脑海中回想着这个问题。只可惜,他自己都未能找到答案,又如何能答?
  这个问题之后,田禾彻底成了个闷葫芦,呆呆地坐在案间。无论刘季如何试探,皆是不回话了。
  刘季有些不死心,还欲再试。坐在附近的樊哙却是不满了。
  “老先生都醉了,你总晃悠人家作甚?不如让侍从将老先生扶入内室休息,你和我们猜拳赌酒!”
  刘季尴尬地笑了笑,只得作罢。
  “好,不醉不归!”
  —
  “老先生可是出门了?”
  吕媭携礼上门拜访时,见屋门紧闭,便询问侯在门口的侍从。
  侍从摇了摇头,“并未看到老先生出去。不过刘季大人此前带着他的朋友在老先生的屋内用膳,老先生宴席间被他们灌了不少酒水,他不胜酒力,午时便在内屋歇下了。恐怕此时还未起身。”
  吕媭蹙眉。
  竟然给年迈的老者强行灌酒?这个老流氓当真是不知分寸!
  但刘季少有对一个刚来的门客如此热情。事出其反必有妖,这位老先生可能有独到之处。
  同为太子办事,她自然要与这位先生卖个好。若能亲自见上一面,那是最好不过。
  就在吕媭想着是否要让侍从代为转交之时,屋内传出一道淡然的声音。
  “门外何人?”
  吕媭连忙回道:“太子门客吕媭,特来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可方便?”
  门开了,一位面色清癯的老者出现在吕媭的视线中,朝她微微颔首,“进来吧。”
  老者似乎刚起不久,眼神还残留着几分倦意,但那份淡然清寂的气质似乎是刻骨子里的,举手投足的仪态都格外引人注意。
  “年节将至,我等奉太子之令,特意给府内门客备些礼品。”
  吕媭微微愣神,跟在其身后入屋,解释道。
  见这位老先生并无异议,吕媭便将所带的礼品放在案上,当着田禾的面打开。
  田禾瞥去。
  几根金条,珍贵的茶叶,特色的黍米糕,还有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以及……
  在望见其中一物时,田禾眼眸微闪,问道:“这份礼品,是府内每位门客都有?
  “按照府内惯例,每位门客都有。赏钱数额固定,各种小的物件有细微不同。这都是由我阿姊亲手装入的。这茶叶是产自蜀地,份额极少的新茶。她说您定然喜欢,还有这……嗯?”
  吕媭这时也发现了一件不该出现在礼品中的物件,有些尴尬地说道,“老先生见谅,我阿姊可能不小心装错了。”
  她欲将此物取出,然而,田禾却是缓缓盖上了匣子,说道。
  “她的意思我已明了,还请你转告她。在下并无恶意,也不欲在咸阳久留。”
  吕媭不解其意,欲要再问。
  可是田禾却神色恹恹,明显不予搭理她了。吕媭见状,只好先行拜别。
  从田禾这边离去,她便回了阿姊的院子。将对方的原话告知。
  “阿姊,那位老先生是你相识之人吗?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吕媭好奇地问道。
  “……如今算来,并非熟人。”吕雉说道。
  见吕媭一副问不到答案,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她笑了笑,说道,“你与他见了一面,觉得如何?”
  吕媭回忆道,“他瞧着不似山野的农夫,反倒像是林间的孤鹤,气质淡泊冷傲,少言寡语……”
  相遇便难以忘怀,但是天幕中又未曾提过此人成就。
  吕雉:“能引起太子的注意,又怎会是天幕中的无名之辈?”
  “阿姊的意思是,他是伪造了身份?”吕媭恍然大悟。
  只有在天幕中赫赫有名之辈才需在咸阳内遮掩形貌。如此想来,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若真是他,相貌和年纪怎会如此不符?吕媭突然想起了阿姊在自己礼品中掺杂的那盒脂粉,难道说……
  “阿姊既已猜出了他的身份,为何不禀报太子?”吕媭不解。
  若真是他,她们岂不是立了大功?
  “既然我们都能看出,太子又岂会不知?”
  吕雉是个明白人,“他们二人之事,我们还是莫要掺和了。”
  —
  次日,田禾便主动求见熙和,意图辞行。
  “如此说来,先生是要拒绝我了。”熙和惋惜道,“先生素有才华,却不为天下所用,着实可惜。”
  “学者非必为仕。”
  田禾给出了答复,“太子身边谋士如云,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不少。”
  “是么。可先生远道而来,只在城内停留一两日便做出如此决定,是否过于仓促?”熙和望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问道。
  田禾不答反问:“倘若我执意离开,太子欲如何?”
  “强人所难之事,未免不美。先生若想离去,熙和不会阻拦。只不过……”
  熙和话锋一转,“先生这一走,熙和损失良才,悲痛不已,难免一时疏忽,竟忘了处理颍川郡一带的公务,将本该早早调往此地的农具,良种和棉衣等物拖到了最后。”
  颍川郡是昔日韩国的国土,其内居住着韩国的遗民。
  “太子。”
  田禾叹息一声,“颍川郡离咸阳不远,若是拖到最后,难免引起异议。”
  “是么。可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疏忽。再者,若我真要区别对待,你们又能奈我何?”
  熙和眸色冷冽,“现任颖川郡的郡守,敢替当地的黔首上书言事,与我叫板吗?”
  田禾顺着她的话说道:“太子欲如何?”
  熙和盯着他那双眸子,语气柔和了许多:“先生来时赠了我一份礼物,熙和还未回礼,还请先生勿要拒绝。”
  她送出一个匣子,田禾接过,正欲察看,却被按住了手腕。
  “先生不妨离开咸阳后再打开。”
  咸阳,城门处。
  到了约定之日,阿牧和阿苍在城门口久久等待,却未能如愿等到自家主子,心里不免心急。
  他们担忧是否出了变故。
  就在阿牧欲进城一探究竟时,他终于瞥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主子!
  阿牧第一个迎上去,赶忙将主子身上的包袱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主人竹篓中有一个奇怪的匣子,这并非他给主人准备之物。
  张良回首望向身后恢宏的城池,见阿牧好奇,便说道。
  “阿牧,替我打开匣子。”
  阿牧依言照做。
  这匣内只有一块令牌,上面刻着颍川郡郡守的字样。这竟是郡守的信物!
  阿牧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块令牌的背面,竟刻着“张良”二字!
  “这……主子,您……?!”
  易容未褪,主子又怎会被识破身份?!
  张良也瞥见了其中字样,眸色闪动。
  郡守之职么,当真是莫大的恩典。可若他不应……
  阿牧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主子,随后又有些担忧地望向城池那边。唯恐一眨眼,城门处就会涌出了大堆追捕他们的士兵。
  “不会来人了,我们走吧。”张良说道。
  阿牧心中着实好奇,却又不好过问主子细节。
  “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往何地?”
  张良抬头望向远方。
  天地孤鸿,恍若白驹过隙,人生在世,亦不过尔尔。
  “……颍川郡。”
  第128章 “二世陛下万万岁!”
  “我以为, 太子会对他伪装之下的容颜感到好奇,当众将他的假皮掀开。”
  张良离开后不久,陈平从内室缓步而出。
  “他面上的伪装并非假皮,而是画出来的。”熙和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粉末, 那是她在张良手背处沾到的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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