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从背影望过去,胭脂色的和服被夹在深色的教师制服与学生制服之间,惊人的体型差带来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先帮我。”
  “凭什麽?”
  两只猫猫为了一条带刺的煎鱼,开始僵持不下。
  “旦那,”春烟轻唤着二十八岁的男人,然后恳求般地小声说,“他还小,别伤害他。”
  执着象牙筷的手悬在空中,筷子的尖头刚好落在两个瓷盘之间,男人不发话,她就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呵,”男人轻笑一声,然后说,“我只杀和我作对的烂橘子。”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的筷子落在十八岁的五条悟递过来的瓷盘上,却不料又听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补充了一句。
  “除了你。”
  象牙筷的筷尖突然顿了一下。
  几秒钟后,女人飞速挑拣完一盘煎鱼的骨刺,又将那个盘子放回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
  她继续沉默着,紧接着又去挑另一盘煎鱼的鱼刺。
  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般,看起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这气氛太诡异了,以至于十八岁的少年没有一丝吃饭的胃口,只顾着看身边的两个人。
  就在春烟要将另一盘煎鱼放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时,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伸出了筷子,摁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他说你是烂橘子,”少年好奇地问她,“你不生气吗?”
  他曾经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样说过星野春烟,结果直接把她气得一边哭一遍痛骂他。
  可是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在耐心地帮男人剔掉鱼肉中的每一根刺。
  “我不会生旦那的气。”
  她的话听起来没什麽感情波动,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很单纯的事实。
  与十八岁的五条悟开玩笑时,那双灵动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就像一潭冰封的池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真是够了,”十八岁的少年忍不了一点,“‘旦那’到底是什麽东西?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还有必要用这种称呼吗?”
  他用激将法逼这个男人现身,是为了查清真相,而不是为了看这种戏码。
  “小悟,”女人返握住他的手腕,眼睛里充满了不忍的意味,“别这样说。”
  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了少年面前的小食碟上,继续说:“吃饭吧。”
  语气是卑微的,言辞是恳求的,态度是消极的。
  她在求他不要计较这些事。
  少年这一顿饭都吃得味如嚼蜡,除了那条鱼和那块牛肉,根本吃不出半点香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离开的意思,十八岁的五条悟在春烟的催促下住进了客房。
  原本在本家里四处可见的佣人们,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访之后,就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无论是源春烟还是整个源家,仿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女人端着茶盘,盘上放着一杯抹茶甜水。
  她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二十八岁的男人身边。
  他问她:“有事瞒着我吗?”
  春烟看了看他的表情,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小心地端着茶盘,没有说话。
  她不肯定也不否定,一副任人安排的乖顺态度。
  “明明敢擅自封印我的学生,现在胆子小到不敢说话了?”男人戳破了她的伪装。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
  似乎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男人索性直接把底牌掀了。
  “你和他做过了。”
  “……唉?”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跳瞬间就被吓得停了一拍。
  她的手一松,“咚——”地一声,茶盘就摔在了回廊的地板上,摔裂的陶瓷碎片和绿色的糖水掺杂着形成了一片狼藉。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男人的手点过她柔软的脖颈,所到之处都让她的皮肤颤栗,“力度把握得特别好呢,如果没有六眼,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虽然是十年前的自己,但是也会有一种很火大的感觉。”
  苍蓝色的眼眸轻眯,滚烫的目光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我——”女人急得快哭了。
  “别怕,”男人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对她说,“我没打算把你怎麽样,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带你回高专那边,不是吗?”
  “他——”
  “嘘——别吵。”
  温热的掌心抚过女人的鬓发,然后单手捏着她的下颌,指节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在夜色中就像两簇明亮的火苗,快要把她焚烧殆尽。
  “他会怎麽样,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第34章 4.16小修
  深夜,月色照进露天的回廊里。
  女人挽起的长发散开了大半,淩乱的鬓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跪在地板上,低垂着头,被水呛到似的不停地咳着,单手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金属质地的皮带扣发出了一阵声响,男人手脚麻利地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这预示着他目前的心情不错,所以决定大发慈悲,暂时放过她。
  他蹲下,伸手捏着女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女人琥珀色的眼珠不停地转着,发红的眼尾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动人。
  “解释一下?”五条悟看似给了她一个机会。
  女人皱着眉,睫毛微垂,错乱的呼吸在一点点恢复正常的频率。
  她拍掉男人的手,心情不佳地扭过头,不再看他。
  “太久不见了,所以有点激动,”五条悟故作撒娇地对她说,“春烟就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我。
  他对她说过无数次这种话,但春烟知道,每一次他都不是认真的。
  在她告诉总监会夏油杰的遗体位置后,差点被他掐死的时候说过;
  在她封印虎杖悠仁后,把她关在小阁楼里的时候说过;
  在她亲眼看到他杀死妃知礼后,崩溃大哭的时候说过……
  他明知这一切都是在报复她的背叛,却还要做出一副没有半点诚心可言的道歉姿态。
  “不愿意说吗?”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状似思考着,然后说,“难道我被那个小朋友比下去了?这可有点伤人呢。”
  男人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稀松平常,但春烟知道,这算是某种暗示——暗示她快点把这件事说明白。
  “不是他,是我……咳咳。”
  女人咳了两声,单手撑着地板,努力直起身子,转过头看他。
  她对他说:“是我主动的,是我勾/引他的。”
  五条悟一向醋性大,学生时代的他,甚至会因为她多摸了一下路边的野猫而吃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为了保全那个少年,春烟只能这样说。
  但她的话,实际上也没有错。
  那一晚,十八岁的五条悟好像并没有打算做到最后,是她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可是,听到她的话,男人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突然就沉了下来。
  银白色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冰冷:“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到的话。”
  比起她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或是一时冲动,五条悟更受不了她说这一切都是自己主动的。
  “但这就是事实,”春烟说,“无论你想不想听、想不想相信,这都是事实。”
  “你应该深有体会的吧,看到那个年纪的他们,总会有一种旧梦重温的感觉。”
  “你怀念曾经的我,我怀念曾经的你。”
  “我想抱着这份心情离开,但你为什麽偏要把我换回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我也从没想过,还能有和你再见面的机会。”
  ……
  他们已经在背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算被某种手段强行捆/绑在一起,也只是让两个人都感到痛苦罢了。
  五条悟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在那片琥珀色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脸。
  他在她的眼中明明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但莫名让人觉得狼狈异常。
  “我不只是在意这种事,”五条悟看着她,声音里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把挑好刺的鱼先给他。”
  春烟:……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被突然呛住,让她又是一阵猛咳。
  咳过之后,春烟感觉自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些金花。
  头突然有点晕。
  她用手掌强撑着地板,才没有倒下去。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放松之后,春烟竟然有一种委屈到想笑的冲动。
  “他的年纪那麽小……”女人哭笑不得地问他,“这种事你也要和他计较吗?”
  “那你为什麽先给他?”五条悟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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