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帝娶了贤良淑德的皇后,他们琴瑟和鸣,不久便诞下太子,普天同庆,太后本以为她可以卸下重担,安安心心隐居后宫,为大楚祈福,为她早逝的丈夫祈福时。
却不料她的孙儿小太子在七岁那年被贼人掳走,她那天审讯了所有接触过太子的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查出,小太子跟她的乳娘一并消失了。
她斩杀了那天所有负责太子的人。
皇后因太子被拐,心里郁结,思念过度,在同一年也走了,而一向勤政爱民的皇帝也开始变了,变得阴晴不定,性格偏执,无心国事,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像被种了蛊一样,甚至好上男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大楚,又一次变得摇摇欲坠。
太后明白,这背后有一双手,在慢慢推倒大楚,慢慢侵蚀大楚,她不能将大楚国拱手让人,她只能暗地里查,她不能打草惊蛇。
直到前几年,她查到了一丝线索,根据蛛丝马迹,这一切的背后,都跟当朝国师谢幕尘有关。
而此时,谢幕尘的势力已经占据半个朝堂,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帝特别依赖他,听他的话。有时候,谢幕尘的话,比她这个太后都管用。
太后心力交瘁,她在朝中的权利已经被削弱,她能相信的人越来越少,而觊觎大楚国的人已经露出野心,她不能坐以待毙,太子失踪想必也是跟此人有关,她不能让谢幕尘或者背后的其他人毁了她的儿子孙子后,心安理得的吞并大楚。
她是将军之女,她一生都是为大楚国而活,就像她父辈祖辈一样,哪怕没有成为战场上的女将军,哪怕她只是困于后宫的女人,她也要让谢幕尘和他背后的人知道,觊觎大楚,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他们。
好在上天垂怜,也就在这时,消失的太子乳娘突然回来了,拖着一身残躯,告诉她,太子还活着,在遥远的北境,一个叫猛虎寨的山匪窝里。
乳娘带回了这个消息后,没几天也死了,从那以后,太后开始布局,并暗中找到太子秦砚,告诉他真实身份,他是大楚的太子,天命之人,是大楚国的希望。
她要他努力读书,要他喜怒不显,告诉他现在朝中的事,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确保太子安全,她三年前派了李青留在太子身边保护他,如今太子回来了,但事情似乎并不是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太后想起,太子刚回来时,告诉她,说他遇到了一个想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他们在猛虎寨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他们两情相悦,此生唯爱一人。
而太子所说的那个孩子,正是定远侯府的小世子,是个男子,她的孙儿竟喜欢男子。
看着太子坚定的眼神,太后本来严肃的脸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也罢,世间感情,好像都没有太多道理,说不清道不明,她突然想起自己与先帝的过往,一向无坚不摧的太后竟也湿了眼眶。
她扶起跪在地上的太子,看着这双眼睛,跟他父亲不像,反倒跟先帝一样,太后看着这双眼睛,忽觉心中钝痛,那是一双会爱人的眼睛。
她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你想要爱他,你就要先保护他,而现在的你,羽翼未满,你的爱只会成为一把刀,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第37章
秦砚进入佛云殿, 太后端坐于殿中,看到秦砚过来,放下手里的佛珠, “太子,你来了。”
秦砚上前叩拜, “孙儿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吧。”
太后声音已经苍老, 说话也慢,“昨日宴会可还顺利,有没有交到朋友?”
秦砚点点头,他知道昨日的事满不了太后, 他也不想隐瞒,便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日,看到叶亲落水的瞬间,一向自若的秦砚在那一瞬间慌了神,什么计划, 什么筹谋,众人的眼光, 背后的议论,都不值一提。
秦砚起身, 眼里看不出情绪,无人可以窥探他的内心, “昨日, 我见到他了, 他说他找了我很久, 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他想我,在我怀里质问我, 为什么不去找他,他看上去……有点……可怜。”
秦砚说得很慢,低垂着头,眉眼埋在发间,想到叶亲回去后会是什么反应,便心如刀绞,他看到了叶亲留给他的那张字条,他要他三日后在轩雅阁见面。
秦砚握着的手有点用力,叶亲从来都是聪明的,这一点,他从未怀疑,哪怕面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叶亲第一时间也是在找解决的办法,没有在大庭广众下与他吵闹,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只等自己给他一个解释。
叶亲给足了他所有的忍耐和无限的包容。
太后点点头,她明白,小年轻刚刚进入热恋却被迫分开,确实很难受,也很情难自禁,但是,在家国面前,这点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她拉着秦砚的手,说话也有点郑重,“祖母知道你放不下他,只是现在,你要记住,你越在乎他,那么就会有越多的眼睛盯着他,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
太后又继续说道,“如今国师谢幕尘势力过大,宰相柳渊停与他交往密切,这柳渊停是个墙头草,惯会用子女为自己拉拢势力,祖母让你跟他女儿柳西竹走动,也是希望能找到柳渊停的把柄。”
秦砚点点头,柳西竹确实有意跟他走近,三日后她邀请自己与她在轩雅阁一叙。
秦砚说道:“我正在查江南富商金凤诚,他经手的生意牵扯甚大,若是没有朝中官员庇护,不可能发展这么顺利。”
太后点点头,她知道秦砚聪明,三年前她找到他,观察他很久,很肯定,他是大楚的唯一希望。
太后又补充道:“你三叔楚萧如今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这大楚,你羽翼未丰,不是他们对手,你父皇他又……”
太后不忍说下去,她知道皇帝中了毒,她私下派了很多大夫,但都查不出来。
秦砚对于皇帝的记忆早已模糊,午夜梦回,偶尔能想起小时候,皇帝带着他在御花园捉蝴蝶,跟母后一起玩捉迷藏。
他记得自己曾说过喜欢梅花,秦砚如今看到花园一角,全是梅花。
但这些记忆太久远了,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孩童,又经历一场高烧,很多事已经不记得了。
小时候的光阴,父母的宠爱,比不过他在猛虎寨的那些年,秦虎和百晓生陪着他的岁月来的让他珍重。
太后叹了口气,以秦砚现有的识毒能力,他判断皇帝不是中毒,而是被下了蛊。
一个本来正常勤勉的人,不可能突然间性情大变,就连性向都变了,还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查不出病因,秦砚不知道除了被下蛊,还能是什么?
与太后告别,秦砚回到太子府,李青跟在身后。
“查得怎么样了?”秦砚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他坐在案桌前,翻开,在宣纸上写了什么。
李青下跪,“回太子,江南富商金凤城正在悄悄收购大批粮食,不仅如此,还私下走私盐,我已派人跟着他们。”
秦砚点头,“查金凤城最近与哪些人走的近,若是能弄到名单最好。”
李青领命,“是。”
李青得了命令并退了出去。
秦砚转着手中的笔,眉头紧皱,大楚盐制都是有盐户生产,一直都是这样的,生产好后由官府统一收购,再卖给商人,大楚律法,是绝不允许商贩私下买卖的,也没人敢。
若是没有朝廷官员私下协助,谁又能有这么大本事,敢抢朝廷的生意?
秦砚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柳字,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许久,他将宣纸揉乱,抛出,丢了出去。
秦砚盯着在地上滚落的纸团,一点点停下,他像一个狩猎者在等待猎物上钩。
他看向外面,天色有点暗,“福德……”
福德推门而入,“殿下。”
“将这信件交于宰相之女柳西竹,就说我同意三日后轩雅阁见面。”
“柳渊停,你千方百计送柳西竹到我身边,你想探查什么?”
偌大的皇宫,偌大的太子府,危机四伏,秦砚感受到有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他要划破它,冲出去。
他重新拿出宣纸,铺平,他在宣纸上小心翼翼写满了叶亲的名字,每写一个,心就抽痛,只有写的多,不停地看着叶亲的名字,他才能减少一点对他的愧疚。
三日后,叶亲会不会恨他?自己又能不能承受得住少年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他?他会不会哭?他答应过自己,永远不要流泪的。
秦砚不敢想,那双看着自己总是充满炙热,充满爱恋的目光,在知道自己做的事后,会不会变成了怨恨、憎恶?会不会有泪?会不会有悔?若是这样,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砚忽然生出想要将叶亲绑在身边的冲动,这种想法像是藤蔓一样,缠着他,直到无法呼吸。
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了,他无意识将面前宣纸推落一地,叶亲的名字散在殿里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