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次日,霍修吃过午饭就出门去了公司。
他前脚刚走,楚黎后脚便出门打车,直奔太清观。这件事没告诉辛桐,怕她担心,也怕她被牵扯进来。
太清观还是昨日那样稍显冷清。
灰袍道长站在树下,手拿扫把正在扫落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头也不抬说:“来了。”
他像是早料到楚黎要来。
楚黎走得急,身上出了汗,她好不容易把气喘匀:“道长,我来求您帮忙!”
道长直起身,将扫帚一搁,指指旁边的石椅,“不急,坐下慢慢说。”
楚黎没有保留,将坠海失明以及近来所有古怪的事情和盘托出。
“道长,我男朋友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道长法号明微,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听完后抛了三枚铜钱起卦。
“奇怪……”明微拨弄铜钱,“这卦象似是而非。但听你所说,应该是上身无疑,还是很凶的东西。”
楚黎将一张卡推出,诚恳道:“求道长帮忙,这里有一百万,如果不够您只管开口。”
钱算什么,她只希望妖魔鬼怪赶紧消失,生活重归平静。
明微却是摇头,他不接,耐心解释道:“这事讲究一个缘,你既然来了这,说明你我有缘,自然要帮你。按理说人不会平白无故沾上这些,凡事都讲因果,你会遇到这么凶的,一定事出有因。”
然后他又要了楚黎的出生日期,精确到时分,再细细看了她的手相面相。
“怪事。”明微再次皱眉,“光看八字,是没有问题的。难道是有人为你改过了?”
她茫然摇头,视线落在手腕红绳上,“我不知道,家里人从小就不让我往外说八字。这枚铜钱也是家里人让戴的,它有问题吗?”
铜钱看起来很普通,外圆内方,色泽老旧。
明微表情复杂:“其实,你手上戴的不是铜钱,具体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它能遮眼。总之是很阴邪的东西。”
八月的盛暑天,楚黎在树荫下出了一身冷汗。
天底下哪有落海后还能失而复得的东西。
这是那只鬼给她的,不是她原本的铜钱。
她当即就要扒下来,那圈细细的红绳如跗骨之蛆,牢牢锁在白皙手腕上,怎么都挣不脱。
楚黎眼圈泛红,声音艰涩:“那……戴在身上是不是会……”
明微给她倒了杯热茶,安抚道:“只要把那东西请走,它自然能解开。”
“只是你惹上的这个太邪太凶,我没有十分把握能对付。况且他占着你男友的身躯,我贸然出面怕会让事情更坏。”
“你先试试这个办法,如果不行,再回来找我。”
*
下午三点,烈日当空。
楚黎行走在寂静的别墅里,按着明微道长教的,先寻找到一个封闭不见光的小房间。
这栋别墅是霍修私人购置的,有负一层车库,地上三层,三楼是放杂物的阁楼。
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符合要求的房间。
负一层倒是不见光,但太大太空旷。
只有一楼书房拉上窗帘后,勉勉强强符合。客厅的挂钟已经走到三点半,楚黎没时间再挑剔,将窗帘严实封好,开始掏出明微道长给的东西,一件件摆放。
“东南方向……”她打开手机指南针,将一尊小小的玉神像摆进木书柜。
书柜占据了大半面墙,摆满了生物科学类书籍,以及大小奖项。
楚黎无意间按到了书柜的某处,整面书柜从中分开,缓缓滑向两边,露出一扇没上锁的门。
“……?”
小门背后,是一段并不长的,延伸向下的台阶。
楚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地下室。
有什么比地下室更符合“封闭不见光且狭小”这个标准呢。
她立刻收起了已经摆好的东西,谨慎踏入台阶。
淡淡的、地下室特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一点消毒水气味。
两侧的感应灯接连亮起,脚步声不断回荡叠加。
入目都是白色。
天花板地面都是雪白,三面墙体都嵌了展柜。形态各异的标本琳琅满目,每一件都仿佛还存活着。
有一面展柜,装的却不是标本。
是文件袋,每一格里面都放着一只厚厚的文件袋。
地下室中央是冷色调的标本处理台。
上面静静躺着一个人。
楚黎的瞳孔一缩,身躯猛地一颤,手里的东西哗啦落下,装满朱砂的小罐滚落,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暗红的色泽,就像标本处理台上那人的后脑勺。那里如同被撞击过,坚硬的头骨都塌陷粉碎了一块,暗红的颜色凝固在那。
刹那间,噩梦的场景与现实重叠。
楚黎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恍惚拖着虚软的腿,一步一步挪过去。
日夜相处的、熟悉的面容。
他双目闭合,嘴唇颜色暗淡,肤色青白。
“霍修……”
这里躺着她的男友,她的未婚夫。
霍修已经死去,死去的人怎么会被鬼上身?那最近日夜相处的另一个人,又是谁?
“咔哒。”
大门开启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回来了。
第9章 巴掌
楚黎如梦初醒。
大颗眼泪争先恐后往外涌,她顾不上擦,踉跄跑到地下室门口,按下小门旁的开关。
书柜静悄悄合上,她颤抖着手把小门关上,反锁。
“呼呼……”
她背靠冰冷门板,无论怎么用力呼吸,都像缺氧般头晕目眩,仿佛有一千只蝴蝶在脑海里狂乱飞舞。
这段时间与她亲密无间同床共枕的不是被鬼上身的霍修。
是一只怪物。
霍修在落海那天,已经死了。怪物借了这副身躯,伪装成他,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这具身体。
“没事的,没事…冷静……”楚黎喃喃自语。
对,还有明微道长给的东西。
地下室拥有良好的通风系统,冷风吹到身上,被冷汗浸透的长裙贴着肌肤,又冷又黏,让楚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勉强恢复理智。
她放空大脑,忽略标本台上的尸体,强迫自己只回想明微教的方法,将东西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再摇晃装了朱砂的小罐,沿着房间的墙边撒过去。
一切就绪,还需要一簇火。
袋子里装满了明微道长给的东西,临走前他特意叮嘱,准备妥当后在正中堆放易燃物,要用符纸点燃。
楚黎的视线在地下室内飞快扫视,定在其中一面墙柜上,格子里装的都是档案袋。
放在地下室,又用档案袋密封,想必是霍修很重要的东西。
但眼下也顾不上隐私了。
玻璃柜门没上锁,她无声念了两句对不起,拿出几个档案袋迅速拆开往下倒。
纷纷扬扬的照片似雪花纷飞。
其中一张从楚黎眼前飘过,她下意识接住。照片边缘泛黄,画面不太清晰,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地点——
卧室,她在楚家别墅的卧室。
穿着碎花睡衣的少女趴在床上,白皙的腿翘起,正在看书。
本是很宁静美好的画面,看得楚黎背脊发凉。
照片左上角有一行数字,2012.09.14。
这是一张九年前秋季的照片,那时她刚升入初中。从画质和那行时间看,像监控视频的截图。
楚黎攥着照片一角,盯了半晌,反应过来这是从床尾的书柜方向拍摄的。
那时的书柜放了很多杂书、漂亮摆件,以及霍修出国前送的白鸟标本。
照片沉默地从指缝飘落,躺在满地花花绿绿的照片里。
每一张,都是她。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年龄的她。
有监控拍摄到的,也有她各种社交平台发布的,还有她未察觉的第三人视角。
霍修出国后,有人在持续不断地监视、拍摄她,再将这些照片给他。
拍摄的人,与她关系非常亲密。
楚黎忽然就忘了身后标本台上的尸体,也忘了已经回到别墅的怪物。印象中的孤僻少年以及温和青年的形象在她脑海里不断坍塌。
她木着脸取出每一只档案袋,解开,倒在地上。
档案袋封面都写着日期,从2012.09-2021.06,以月份区分,九年,一共107个档案袋。
记录了她从初一到大三的九年。
记录终止于上个月,因为他们去海岛旅行,客轮意外侧翻遇难。
监视者死亡,记录终止。
楚黎解开了最后一个档案袋,它是第108只,没有写日期,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
“你穿白色连衣裙的样子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坐在你旁边的男生。眼睛说他是你新交的朋友,你不需要异性朋友,有我就够了。”
——落款2013年5月1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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