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若是她没有赶来,赫连时是不是就要饿死在外头?
眼下只盼着傅修明与魏晗不是同路人,能够用他的身份帮一帮赫连时。
魏晗低头一笑,恭恭敬敬地为傅修明让开一条路:“末将正要去支援赫将军。”
“这样,那魏将军先走,本王的马车在后面跟着。”傅修明似笑非笑地盯着魏晗。
魏晗本想蒙混过关的计划落空,只得挥挥手让马车掉了个位置,前往北城。
乔菀因为紧张而捏的泛白的手一松,傅修明送走魏晗后,挑开帘子坐进来。
“怎么,乔姑娘很担心?”傅修明低头看了眼她的手。
“回王爷,是的。”乔菀垂眸,以示尊重。
“不要喊我王爷,叫我修明。”傅修明扶额,刚刚若不是为了用身份压住魏晗,他不想这么早暴露。
“尊卑有序,奴家不愿意坏了将军府的名声。”乔菀颔首,一副乖巧守礼的模样,和先前在剑阁利落挥剑,用银两使唤他运送物资的冷硬样子截然不同。
“你不谢谢我?”傅修明眉目一挑,好似在埋怨乔菀不识好歹。
“奴家谢过王爷。”乔菀起身行了个礼,马车摇晃,一个趔趄,傅修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乔菀抬眸,和傅修明那双炽热的眸子对上,飞快地甩开他碰自己的手。
傅修明一愣,转瞬又恢复自然:“姑娘如此避讳我。”
“男女有别,还请王爷自重。”乔菀偏头,不再看傅修明。
傅修明也不再多说,怔怔地看着乔菀手腕上的水绿色的镯子。
他其实有千万种机会可以把乔菀夺过来,她太特别了,哪怕现在一副生人勿进的尼姑样,也抓的他心痒痒。
这样清冷倔强的女子,面对心上人是何样?
不过想归想,他是不可能立马夺了赫连时的女人,毕竟他接下去需要赫连时的助力。
说白了,他愿意帮乔菀运送物资,一是因为欣赏这女人,二是因为自己需要和赫连时搭上关系。
他的感情并不纯粹,可自古以来皇家子弟有几个心思是干净的?
又至夜晚,一路颠簸,乔菀一行人终于到了北城之中。
血月高悬,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四周静悄悄的,地上躺着士兵,刀剑残片落了一地,北城城门大开着,血迹蔓延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乔菀飞快地下马车,拿了剑就近骑了马要向城内冲去。
傅修明拦住她:“不许去!太危险!”
乔菀眼眶发红,面色惨白成一张纸,声音嘶哑:“赫连时于你们是将军,可他还是奴家的夫!奴家要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望着乔菀飞奔而去的身影,傅修明面色严肃,冷冷扫了一眼先到的魏晗:“怎么,魏将军还在这里停着不去救援吗?”
魏晗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傅修明这个程咬金,原本的计划落空,此刻只盼着赫连时已经战死。
十万将士对三十万将士,说什么赫连时也别想有胜算。
城内,吐蕃首领笑得猖狂:“赫将军,你求饶,我便饶你一条命。”
赫连时红着眼,面对着四周团团围上来的吐蕃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北城的百姓已经在苏子鸾的带领下尽数撤退,赫连时咽了口血水,寒霜剑在手中泛着凛光,他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去迎接他此生最后一战。
哪怕寡不敌众。
赫家的男儿,从不向敌人低头。
他心中有一轮明月,会永远照着他。
“既然赫将军这样有骨气,那便给我杀!”吐蕃首领抬手,其余士兵都迎了上去。
赫连时冷笑,寒霜剑在空中挽起剑花。
他心中遗憾只有一事,不能活着回去见她。
有时仔细一想,他该给她一封休书,还她自由身,怎么自己就让她守了寡。
转身又杀一人,他脑海中浮现出乔菀与他拜堂那日的模样,那样娇婉羞涩的女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胆吻他,告诉所有人,她愿意背过所有不堪流言蜚语爱他。
是他的错。
怪他。
怨他。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寒霜剑破开一朵又一朵血花,吐蕃首领看的咬牙,这赫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如此能打。
“放箭!”
弓箭手搭起一支羽箭,直指赫连时胸口。
“铿!”长剑划出一道破空声,他千娇万宠的乔姑娘只身一人,策了马闯过一众士兵包围来救他。
乔菀目光紧紧随着吐蕃将士包围着的赫连时,眼中酸涩到疼。
她的夫,在千军万马中,显得那么孤独。
若是她来晚一些,那羽箭就——她不敢往下想。
“将军!”乔菀俯身朝赫连时伸出手。
赫连时撑着剑,牢牢抓住乔菀的手,翻身一跃,握住乔菀的手和缰绳,一夹马背扬长而去。
吐蕃首领想要追,却发现身后傅修明带着魏晗的兵遥遥冲他笑着,傅修明挑挑眉,玩世不恭道:“朗达玛,好久不见了,打一仗?”
吐蕃首领朗达玛黑着脸看着这些不速之客,视线落在他们身后满满当当的物资时,更是吃了一惊。
探子说南越国皇上忌惮赫连时,另一位将军魏晗也和赫连时不和,本想借此机会除了赫连时这个常胜将军,来日好进攻南越国。
却没想到傅修明,南越国四王爷会出来掺和一脚。
连魏晗也不得不从。
“呵,今日便不打了,来日有机会再会!”朗达玛看了看仅存的五万大军,面色更黑。
这赫连时,靠着十万将士端了他二十五万将士,如今还不能报仇,好生晦气!
傅修明勾唇,笑得意味深长:“那我们来日再会。”
傅修明暂时还不想贸然开战,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想在这里受伤。
马背上,赫连时如梦初醒,双手紧紧禁锢着乔菀的腰身,哽咽地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疼,血液渗到最外层的战甲上,顺着光滑的甲面滴到地上。
伤痕很多,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
只要能抱着乔菀,和她在一起,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他不知想了多少回,想到梦魇,念到出了幻觉,巴不得抛下一切,回去和她道歉,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的。
眼泪一滴滴濡湿乔菀的衣裳,烫的乔菀心疼。
“将军,将军。”乔菀急促地喊着赫连时名字,赫连时却毫无反应。
他整个人的重量死死压着乔菀,握着缰绳的手也松开。
“将军!活着回去陪奴家!”乔菀的手盖在赫连时手被上,眼泪胡花了脸,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住她的眼,眼泪越流越狠。
“将军,不许食言。”乔菀的话语几乎破碎,在漫天雪花和砂砾间被碾的四分五裂。
缰绳磨破乔菀的手,勒出一道道血痕,前路好长,乔菀不知道要走多久。
“将军——”乔菀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破开,划出一道锋利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如深海要把她淹没。
“好。”许久,赫连时迷迷糊糊醒来,收紧了笼着乔菀腰的手,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真好,他的菀菀好在乎他,他不能死。
“再往前一点点,白子期会在那里。”赫连时的声音沙哑,如风中柳絮,一吹就散了。
“好,将军你要撑住。”乔菀收了收眼泪,一只手将赫连时的手握得更紧。
一月多未见,他的手上的伤疤又多了,还有新鲜的血往外冒。
乔菀的手颤抖不已,牢牢靠着他,她不要失去他。
这是她二十多年以来经历过的最煎熬的一段路。
她的指尖搭在赫连时的脉搏上,不敢松开一分一毫,生怕这有力的跳动从她手心里溜走。
她甚至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赫连时受了多少伤。
“快到了,将军,奴家看见白军医了。”乔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赫连时的手背上。
“好。”赫连时的声音很小很小,小的被风声彻底掩埋。
他闭眼之际,耳边只剩下乔菀凄厉的哭声,他想握一握她的手,可眼前好黑啊。
黑的他看不见她,找不到她,孤独地一个人丢入陌生的深渊。
他只能一遍遍在脑中想着,想着她穿嫁衣的样子,想着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想着她的琴声,想着她的所有,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那么孤独。
能不能不要让他一个人。
仿佛又回到了爹娘争吵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房中。转眼又到了爹战死,娘殉夫的那一幕。
蜡烛一寸寸截断,他睡不着。
边关的风沙好大。
他的菀菀呢……
耳边好像又传来了乔菀的哭声,他好窝囊,怎么可以让他的妻为他哭那么多次。
说好了要保护她。
“菀菀,我的眼睛睁不开。”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