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指终于扼住了莲茎,我微微一喜,正要用力拽下来,却没注意此时的姿态实在有些危险。而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呵,那人似乎有些慌张,声音听起来也极惊惶不安,“舟多慈!你在——”
  我被这声音一惊,或许真是吃醉了酒,本来就有些手脚发软踩不稳,又骤然分心,竟维持不住那姿态下的微妙平衡,眼前微微一晃,真跌进了冰凉池水当中。
  冰寒刺骨的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涌来,溺进我的口鼻里。
  我刚觉醒灵根,身上却无一丝灵力,哪怕知晓一些避水术法,此时也用不出来。
  我还身体孱弱,比之普通凡人体魄更不如,想挣扎上岸,却只觉得衣袍浸饱了池水,沉重地抬不起手,头晕目眩。
  好凛冽的池水。
  扎进我的体肤当中,和刀绞一般。
  恍惚间,我意识到自己就要这样淹死了,实在可笑——我重生后,时刻担心重蹈覆辙,却没想到原是一世不如一世。
  上辈子好歹是自作孽后死有应得,这辈子却是酒后失足落水被淹死……舟家的小公子是这么个死法,简直茶余饭后都要让人耻笑。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事,突然听到耳边炸开更巨大的落水之声。一道黑影游至身旁,一下握住我的手臂,又揽住我的腰。几乎无法挣扎,我好像整具身体都被他镶在怀中。
  或许是池水太冷,我竟奇异地感觉这黑影散发着惊人热度,下意识乞求温暖般往他身上靠——当然了,也或许是出自落水之人对可触之物抓紧的本能。
  他没有推拒,反而将我抱的更紧,手覆盖在我背后,相当沉稳有力地托着,一下便钻出了水面。还有力气挽住我的膝弯,将我轻松抱上了岸。
  眼睛很沉。
  有点疼……水珠挂在我的睫毛上,一时睁不开。
  但我还是勉力睁开了眼,视线有一瞬模糊,适应了一会,才渐渐清晰起来。我微微转头,看向还抱着我的人,想向他道谢——
  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自然该谢。结果一眼看到那张湿漉漉的面容,我差点被气得又晕过去。
  怎么是宋星苒?
  下意识地,我便想推开他,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
  “不要你。”我非常计较,“走开——”
  宋星苒脸上似有慌乱神色,只我这么一说,便略微沉下来。
  他靠过来,鼻梁上的水珠都滴落在我脸上。哪怕我如今都湿透,却也还是嫌弃地偏开头。
  “不要我,要谁?”
  他咬牙切齿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匿名情感来信:
  老婆不要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5章 陌生道友
  “宋道友。”
  耳旁传来一年轻男声,如玉石轻鸣、极为冷冽。
  哪怕我此时境况尴尬,都忍不住恍神,想偏头望一望,声音的来源是何种人物。
  “池中森寒。”来人话少,只冷冷一句似不相干的话,却是提醒了宋星苒如今我被池水一泡,想必身体状况欠佳。
  宋星苒望过来时,我面容苍白,冷的打颤。
  见他皱眉,似乎有些烦躁模样,或是嫌我麻烦。我也想争气一些,紧咬着牙关,勉力挣扎站起来。竭力维持风度,“有劳,往旁边让让,我回去更……”
  更衣两字还未说完,宋星苒骤然出手,抽了我的腰带,又扒开了上衣。
  动作之迅疾,我半晌没反应过来:“……”
  宋星苒盯着被他扒开的外衣。
  苍白一截的颈项,在月光照耀下,同新雪一般。
  往内看,就是微开衣领下露出的清癯锁骨,还能更往里延伸,是若隐若现的——宋星苒猛地收回了眼,也彻底放弃了脱下眼前人贴身衣物的想法,只快速地默念了一道口诀。
  我感到贴身衣物的水分被快速蒸干。
  但这没让我好受多少。
  我这具身体,委实太过娇贵了些。任何直接用在我身上的术法……除去某些治疗术法外,都会让我觉得不适,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拭水法诀。
  平时倒也能忍耐,但显然我如今状况不妙。
  和那些阴冷池水一起被带走的,似乎还有我的体温。
  仿佛从骨髓当中升腾起的寒意,让我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中一般,刚艰难稳住的神情,大概又变得糟糕起来。
  宋星苒倒也不亏待自己,他对我用的简单法术,对自己用的却是精妙的火系术法。一下将湿漉漉的身体烤干,身上的大氅恢复干燥蓬松的状态,仿佛从没落入池水中般。
  我闭上眼,泄露出难耐的一点轻吟声。
  但下一瞬间——
  厚重的裘衣一下压在我身上,刺骨的寒冷在贴身传来的暖意下被压下去。宋星苒伸手过来,灵活合上几个结,将我包裹的严严实实。
  我恍惚地闻到其中的熏香香气……是宋星苒身上带着的味道。
  所以是宋星苒的裘衣?
  我费劲地想。
  虽然看上去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我总觉得宋星苒没这么好心,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脱下来分享给我。
  而此时,宋星苒还在旁边语气挑衅地开口,“你还能走的动?”
  顿了顿,他问,“不要我送你回去?”
  莫名地,还走近了一步。
  “……”
  我发誓,在宋星苒说这话之前,我还有一站之力。
  但就在他说完这话后,见到宋星苒的脸以至于我强撑着的那口气仿佛一瞬间被打散了。落水之后的虚弱成百上千倍地反馈上来。
  难受。
  头很晕。
  又冷……又热。
  我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脚下如一滩烂泥,不知道依靠着什么支撑下去,但我还记得先前备受惊吓后赌气的那句“不要你”。
  本来被宋星苒救了就够丢脸了,如今还要自打脸地反悔,变成“需要他”——我实在说不出口,让宋星苒送我回去。
  而在此时,我眼角余光微微一瞥,看向了站在一旁颇为置身事外的男子。
  他身形修长,怀中抱剑,第一时间让人注意到的不是那张脸,反而是他过于挺直的脊背,莫名予人端庄凛冽之感。
  是平日里我最怕的那种、好似古板又正直的人,和我最合不来。
  随后我微微仰头,才看清他的脸。不得不说,男子生得一副惊人出色的好样貌,比之舟微漪也不见逊色——我虽和舟微漪有两世宿怨,但勉强能保持一个公正评价,拿舟微漪来相较,足以看出我的评价有多高。
  只是他此时神色太过冰冷,眼眸平静无波,挟着肃杀之气,好似身旁万物皆不入眼,实在令人望而生畏,不禁会忽略他过于俊美的长相。
  我也提过,我最怕这样的人,谁叫我前世是个邪魔外道,天生就怕这种具备正道肱骨气质的人。
  但那是平时。和向宋星苒低头、求助、被他嘲笑比起来,再冷漠的人此时在我眼里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我毫不犹豫,一闷头撞进了那人怀中。
  真的是用撞的——我的额头不慎磕到他怀中剑鞘上,声音不响,但疼得厉害,该是红了一片。
  那人微一顿,竟下意识想要拂开我。我虽头晕眼花,反应却快,在他抬手时一下牢牢抓住他的衣袖。怕他推开我,反而更靠近了些,唇几乎都要贴在他的胸膛上。
  “道友,可否——咳、咳咳……”
  或许是情绪有些起伏过大,我一张口又呛了一口凉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这幅情态实在狼狈,我尽力偏开头,身体颤抖着,极力想蜷缩成一团。理智上清楚,我此时应当松开手离远些,否则实在遭人嫌。但或许心底还是本能地怕疼,知道这会我手脚发软,松了手失去支撑,恐会摔得极惨。于是不自知地反而攥他衣袖攥得更紧,当成水中浮木一般,手背都浮起鲜明青筋。
  宋星苒有些莫名地被我吓到了,见我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手悬在我颤抖的脊背上,想要拍下来顺顺气,却又不敢,傻愣愣地僵在那询问,“阿慈、舟多慈?你、你没事吧?”
  我很想翻他一个白眼。
  我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被我攥住衣袖的男子,或许终于意识到该发扬些君子风范,默不作声扶住我。
  他力道很“稳”,仿佛能托举住我大半个身子,给予了足够的支撑,手下却很轻缓。我终于站稳当了,等那恶咳平息,我飞速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想到什么,有些懊悔地低了头。
  我知晓我此时情态实在不好看。
  面容苍白,又因为身体发烫,两颊飞起一抹极淡红色,并非气色好的那种,反而显出病容。
  只这样便罢,方才我咳得厉害,眼中噙出些雾气来,视线迷蒙,眼角也是通红的,落在旁人眼中,岂不更显得我懦弱失态?
  我一时都后悔向他求助,恨不得此人不存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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