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的身形微僵住了,在那一瞬间快速地颤动了一下眼睫,但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变化,只静静开口道,“母亲说笑了,舟微漪不过与我虚与委蛇,他身在舟家,难道敢和我闹翻不成?谈何喜欢。”
  “哦?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如此。”我感觉到自己牵动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实在是再虚伪不过、信手拈来了,“和他也只是表面情谊罢了,我日后继承舟家,难免有要用上他的地方,才勉强相处共事。”
  我知我这些时日和舟微漪牵扯太多,定然已经引起母亲的不满。
  我也知道我是个祸患,应该离舟微漪远一点、再远一些……却总是不长记性,莫名其妙就和他接触得更多,像是病态一般,卑劣地汲取着来自他人的关切与照顾。
  我并不清楚,现在我所说的“只是利用”,能不能成为让母亲满意的答卷。
  而就在此时,母亲将手收回,看着我,轻轻笑了一声。
  我不敢再低头,依旧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
  让她能看清楚我的每一个表情细节,而我要确保其中全无破绽。
  而母亲在轻笑声后,简直是宠溺又无奈地抚了抚我的头发,“阿慈——”
  下一句话,却让我立即怔住了,表情中破绽一览无遗,“微漪还在呢,就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微漪君,阿慈还不懂事才这么说,并非真心,他内里还是个期盼兄友弟恭、敬爱兄长的好孩子。”母亲微微叹息,“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慈:……(骂骂咧咧)
  微1哥:……(骂骂咧咧)
  读者大人:……(骂骂咧咧)
  作者:嘿嘿嘿嘿
  第40章 舟微漪没疯吧?
  我内心的确慌乱了一瞬。
  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在刻意诈我,看我对她说的话中,有没有“异心”,才以此为试探。
  可惜不是。
  我听到了从另一旁玉屏当中,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侧过身,正好看见舟微漪从那屏风中走出来,长身玉立,一片白衣翩跹,是我熟悉的修长身形。
  鼓噪的心好似在那一瞬间寂静下来,落入了更深、更深的地方——我抿着唇,任由那股落魄的寒意将我包围。
  应该发现的。
  那处玉屏风当中,布下的用来隔绝声音和气息的法阵,方才将将撤掉。
  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偏偏未曾在意。
  因我知母亲一贯讨厌舟微漪,怎么可能让他来自己的私人地盘请安。又一厢情愿地认为,母亲怎么可能会设计我,说出一些话——
  这是设计吗?
  我突然觉得很疲累,连责怪他人的心力也没有。这的确算不上设计,或许只是母亲随性而为,她并未多想。
  就算是“设计”了,这也是从我口中真真切切说出的话,若我不想说,又有谁能强逼我做这些。到头来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自然也该自己承受后果。
  我偏开了头,唇抿得很紧,留下单薄而冷冽的背影给舟微漪。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表情,是厌恶还是愤怒。
  目光和母亲相触,我望见她含笑的神色,掌心中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来,好像有几分头晕目眩。
  如此可笑,即便在此时,我骤然在心底升腾起的念头却是——这样的话,她会满意吗?
  一切如她所愿,也如我所愿。今日之后,舟微漪应该终于能醒悟过来,自己的弟弟对他抱有如何轻蔑的恶意,发现舟多慈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虚伪又傲慢自满的庸才。
  就像是前世一样。
  前世那样,我重伤了他,坐上家主之位,他拖着血淋淋的伤口,用那样失魂落魄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离开——老死不相往来。
  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我将要死了的时候。
  此时今生一切错缪轨迹归位,完美地合上了注定会发生的弧度,只是提早了一些而已,但这本来就是可以称之为“宿命”的东西。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本来就想要远离舟微漪,不再害他,是他偏要凑上来,偏要做那爱护幼弟兄友弟恭的哥哥,现在让他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一切都会像我计划中那样——
  我的手指在不自知中蜷曲了一下,指腹掠过一阵冰凉,我猛地惊醒过来,意识到那是缠在我手腕上的缎带,是舟微漪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我当然不能再厚颜留下它,就算已经无法物归原主了,我也该将它丢掉,让它重新变成一块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作用的石头。
  我想了这么多,但真正发生在现实中,也就是几个呼吸的瞬间而已。
  我抿了抿唇,声音无比冷淡地开口,“……”
  明明想好了要说什么的,但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竟在那一瞬间失音了,没说出任何内容来。
  而同一时刻,我听见了舟微漪的声音——
  “母亲。”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君子的端方,甚至是含着笑意地说道,“我自然知道阿慈弟弟是极好的人,怎么会误解?”
  我一时微怔,才反应过来。
  的确,这就是舟微漪的风格,就像是前世一般,哪怕被我背叛,他在临走前,也要安排好一切事宜,助我支撑颓败将倾的舟家,端得是君子风度。
  就像是现在,哪怕舟微漪再厌恶我,也会在母亲面前给我留下三分薄面,这般心性,我自认无法媲美,在他面前更相形见绌——
  舟微漪走到我身边,轻轻喊了一声“阿慈”,在我还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又蹙着眉,挽起了我的手,用手掌将我的手细细包裹起来,十指交触着,再贴近不过地交换着二人之间的温度,“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他的语气,好像此时才显得有点不高兴,“母亲身旁的人,做事实在不够细心。这样冷的天,屋中也有潮气,小公子在此,怎么连处暖阵也不知摆上。”
  舟微漪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平静地望向母亲身旁的大护法,语气也很沉静,“还不快去?”
  舟微漪很少有暴躁的时候,仍是那样斯文的神情,护法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一般,身体微微一颤,低头应,“是。”
  像是房中冷热这样的琐事,当然轮不到舟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去办。但大护法仿佛忘记了这是主子最讨厌的舟微漪,慌慌张张去差人重新摆灵阵去了。
  舟夫人面无表情,她的手指搭在椅靠上,指尖轻轻点了点,是有些不耐的征兆,却什么也没有说。
  舟微漪是为了阿慈的身子才让人摆阵,她这个母亲拦着的话,像什么样子?
  略落一阵下风,舟夫人并不肯罢休,又将话题转向了先前的“难堪”之处。
  “哦?微漪君实在是大度,那我便放心了——我只怕微漪君是心存芥蒂,隐忍不发,要是坏了你们兄弟间的情谊,就实在是我的无心之失了。”
  我听着,心中微微一寂,是被戳到了痛处之后泛出来的些许不自在。我皱着眉,几乎是轻斥的语气,“母亲!”
  她却并不生气,“你看,倒是阿慈先——”
  “说来,确有一丝芥蒂。”舟微漪叹息道。
  四周似乎都静了一静,我唇角紧抿着,思维似乎空白下来,导致指尖传来的触感格外的鲜明。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舟微漪竟然还握着我的手,顿时便想收回来——却没想到舟微漪竟非常稳地攥住了我的手指,一时没抽.动。
  他好像也未察觉到我的挣扎,面上依旧沉静又怅然地道,“舟微漪实在惭愧,我自身才学浅薄、德行不足,又非是和阿慈一母同胎,白占了一个兄长名头。怎么敢奢求阿慈要真情实意地交付于我呢?如果我心存不轨,定然会伤害阿慈、拖累舟家,酿成大患。阿慈在这种情况下,才保持着理智,冷静夺定,不受情绪左右摇摆,正是舟家未来家主的风采和手腕。而且即便如此,阿慈还是愿意按捺下猜忌怀疑,面上尊敬我,和我以兄弟之称论处,这怎么不是对我的厚爱呢?”
  舟微漪似乎将自己也劝说动了,微微动容,略带感激
  母亲:“……”
  我:“…………”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考虑过舟微漪是不是被我气疯了的可能。
  因为实在是过于扯淡而离奇了,我甚至都没空隙去回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满脑子都写着“荒谬”二字。
  显然母亲也是被震住了,缓缓开口说了句“如此甚好”,脸上的神色都有几分僵硬,便一句话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
  哪怕舟微漪在她面前,她都不愿继续为难了——已经彻底无视了舟微漪,好像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存在那样,开始回到了常规的请安状态。
  比如问我最近修炼进度,那些基础术法练熟了没有。又问我身体如何,近来有没有哪处不适。
  我一一回答。
  母亲又道,我如今已成年,马上就要离家去拜师入道。等到了登仙宗后,更该勤勉自学,与旁的师兄师姐多多交好,扩宽人脉。和我同届入门的弟子当中,若有根骨出色者,也可多来往。登仙宗不似家里,不可任性娇蛮,低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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