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这之间有误会。”
也渡几乎是极为笃定地道,握着我袖摆的手,攀到了手腕上。牢牢地环住了那一圈清癯手腕,像是极害怕我脱身离开般。
我也的确走不了。
这让我胸腔中翻涌的怒意和恶意都在往上涌。
我冷冷睨着他,几乎忘却了前世今生的界限,那恼怒鲜艳如昨。我只是不明白梦中的也渡为何如此缠人,让我不得脱身,恼怒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将心中症结皆尽说出,“误会、不讨厌我?那我强求来的师徒缘分又如何说?也渡,你一点也不记得那些冷待了,只有我记得。即便你是因为舟微漪才收我做了亲传徒弟,也好歹有师徒名分,又何必数年来对我不闻不问,视我于无物!”
这些话,本该是上辈子便要与也渡说的。
只是我当初自请逐出师门时,已知胆大妄为,索性便一句话也不言,也懒得和他说。
除了我,没有人在乎。
我以为我早已不介怀,也不该介怀。重活一世时,我也觉得我那些意气之争实在可笑。
怪得了谁?无人负我,是我非要勉强,于是自食苦果。
我不怨恨也渡,也不觉得他有做错,若是换成我,只怕态度会更冷酷——但我从一开始,便不会应允违心之举。
我的“报复”,便只是不愿与也渡相处而已,他又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我也没想到,我气性这样大,仿佛那些时日始终和根针一般藏在心底,令我耿耿于怀。
或许就这么能藏上一辈子也说不定,哪怕同在登仙宗,我与也渡也是两辈人,平日不相见,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或许等也渡飞升之日,我也还在人界……积年累月,那些事,我能真彻底忘了也说不定。
但他偏来纠缠我,偏要掩藏身份戏弄我,于是我又想起那些事,几乎分不清,我到底是因为他欺瞒之事而愤怒,还是单纯因为也渡此人而恼怒。
而他如今在我面前,又是这样一副失措神色,好似很慌张——很在乎我一般。
骗子。
也渡从来没在乎过我。
只他什么也没做错,反倒显得我如此刻薄。
于是积蓄的恼怒,倾泻而出,我望着他,偏偏要揭穿他,“也渡仙君,你可知我在登仙宗如浮萍般无处可归,有人嗤笑我用尽心机抢来的师父,也和没有一般。我在登仙宗没有归处,没有师父,更无可信任依赖的同门——我性情冷僻古怪不错,但这般惹人厌烦,你的态度便不成表率吗?”
我自知有些无理取闹,但我偏偏要将站在岸边,仿佛纤尘不染苦难的也渡,也拉入这潭泥沼当中。
哪怕在梦境当中,我都仿佛能尝到我恼怒之下,从喉间溢出来的腥味。
烈焰燃烧,血液也沸腾着。
只现在的也渡,看起来比先前还要呆滞——
他的确是收了舟多慈做小徒弟,可无人得知,甚至连小徒弟自己也不知晓。
也不是因为舟微漪收的,更没有不闻不问。小徒弟说的那些话,几乎让也渡的脑中打起了结,他全然陌生,只慌张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也渡也并不怀疑小徒弟会撒谎。他只觉得,或许是有什么人对阿慈下手,给他植入了一层虚假的记忆,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即便是虚幻中遭遇的一切,他看着小徒弟此时的表情,也觉得极不好受,心如刀绞一般,恨不得将给他制造这种记忆的人挫骨扬灰。
太下作了。
几乎怕自己脸上露出的凶恶神情,会吓到小徒弟,也渡极尽收敛起寒意与杀意,语气有些许苍白无力地解释着,“那些都是假的。我……我没能收你为徒,被你拒绝了,你还记得吗?”
也渡的第一目的,甚至不是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看着那极薄的、泛出点红的眼皮,觉得舟小公子现在的神情,实在是……很难过。
舟多慈在难过。
也渡便只希望,那虚假幻想,不要再一次伤害他了。
带着热意的手掌,握住了小徒弟微微泛冷的指腹与掌心,他身上的热意都传渡了过来,也渡实在不擅言辞,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都是假的。”
我有些茫然。
为什么我梦境中的也渡,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理来说,我所知道的,就该是他所知道的才对——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因为他在我心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混蛋形象。
我盯着他略微紧张的面容,他微微蹙眉,倒显得很心疼般,于是嗤笑了一下。
“不是假的。”
温热的吐息,吹在了也渡的颈项和耳边。我主动靠近,他似乎僵住了,也没有远离,就这般站在原地。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猫慈,你可以发脾气!
*
修改了一些细节,这样比较有冲突,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心结,要不然偷渡这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做
没想到第一个知道阿慈重生的是你啊,也是让你捡到便宜了师尊(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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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晚更了!评论区发小红包补偿ovo另外有点卡,昨天请假了一天,不补更太说不过去了,我默默9/27,一定还(落泪)
第231章 自戕
我靠在他耳边说着,声音很轻,倒像是不怎么在乎似的,如同醉酒后、梦醒时的轻声呓语。
只那一字字落在也渡耳边,都如同惊雷般震耳。
他惊愕到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我前世自请叛出师门时,你只给了我两个字。‘也好’、‘也好’。现在不是更好吗?我们再无瓜葛,都省得你多费唇舌敷衍了。”
我浑然不在乎地道,“所以我怎么会那么蠢?前世……前世都做过一次可怜虫了,再重活一次,我还要再贴上去,求你做我的师尊,然后再被你抛弃吗?”
“那确实太蠢了。”
想到了什么,我微微蹙眉望着他,“奇怪的是你。”
奇怪的明明是也渡。
我已不再妄想,并不招惹他,以那些偏门手段达成“所愿”。他却主动要收我为徒——我不知原因,但再也不会踏入那看似诱惑的陷阱当中了。
骗子。
我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骗我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隐藏身份、刻意戏弄,而我差一点、一点点……
就再陷落到他的陷阱当中了。
也渡握着我的手,在轻微颤抖着。
他和人魔对战时、杀那些邪祟妖魔时从未颤抖过。甚至在也渡还未那般闻名,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魔修时,他也仍有一腔凌云傲意,何曾露出过这样近乎于胆怯的姿态,而无从控制,失魂落魄。
我现在望去,见到的是也渡那张面容上,露出的与他的冷冽气质全然不相符的……“恐惧”。
我有几分好笑,也渡能害怕什么?
我梦境中所描绘的他,未免和真正的也渡差距太大了。
而在这种与事实全然不相符合的古怪氛围中,也渡似乎也不仅仅是害怕。某种我无法分辨的复杂的、类似于悔意和紧张的神色同时出现在那张面容上,一双银眸都跟着染上淡红,看上去有些癫狂般。
太古怪了。
我微微皱眉,却还是挣不开他的束缚——不知不觉间,也渡虽然手还颤着,倒是握我握得更紧了。
“舟多慈。”
他说,“对不起。”
间隔两世的对话。
也渡又说,“是我对不起你,你应该……讨厌我。”
我略微抿了抿唇,心境说不上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好像只存于我的记忆当中,应该被封锁的那些往事,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契机之下被翻找出来,而也渡还真情实感,为此而难过那样。
太可笑了。
也渡这样冷情的人,就算真听到了我那些话,大概也只会嗤之以鼻。
我又想:难道我已经渴求他的道歉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要在梦中幻想编造这种事?
……怪让人肉麻的。我怎么不觉得我的心理创伤到了这种地步?
我皱着眉回想着,又望向也渡握着我的手,语气平静:“你要是觉得歉疚,就先松开我。”
也渡的手臂在一瞬间绷直,好像蓄势待发着某种强劲的力量,几乎让我本能警惕起来。但接下来,也渡倒是没做什么出格举动,只是手指蜷缩着,一点点松开,收回了手。
目光仍落在我身上。
我毫不留恋,也没有要继续留下来听取“忏悔”的意思,便向云海中走去——没有目的地,我只是想离这场荒诞幻想远一点而已。
“舟多慈。”
也渡的声音有些许喑哑,仿佛声嘶力竭后的疲惫,而我的脚步也并未停滞。他跟在我身后,只听见他开口,“你说,你曾经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