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裴解意私底下安排这些事情的时候，倒是十分顺其自然——现在却一点不敢在小主人的面前展现出来。
好像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自己行事纠缠古怪，怕小主人发觉，他像条狗一样拼命地寻觅追随主人留下的脚印和气息。离开了，也从来没离开过。
这似乎是一件非常扭曲、冒犯的行为，何况他前面还有暗中监视的前科。
“……”
裴解意沉默得有些太久了，那张面容上甚至隐隐出现了不大好察觉的焦躁情绪，以至于我都开始回想：我方才问的问题，原来是这么棘手难以回答的吗？
我倒也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这或许是裴解意与妖渊凡人之间的特殊的秘密。
睫羽很轻地颤动了一下，我语气平静无波，将话题一笔带过，“是我失言了，不必在意。这些隐秘之事你本就无需告知旁人……”
我话音未落，裴解意好似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要害似的。他黑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几乎像是横冲直撞般，本能地身体就压了过来。
靠太近了。我自然也同样下意识地向后躲避，但反而因为方在病中，又是刚醒来，身子沉得厉害，一时失衡地让身体跌进柔软的羽褥当中。便是卸下许多力道，身体还是分外娇气地察觉到了冲击，我发出了沉闷的“唔”的一声。
裴解意更惊慌了。他一开始是有些急，现在却是吓得脸色一瞬间煞白起来。身体僵硬两秒后，他的手颤抖却十分准确地摸了过来——自然，是以手间流转的真元开始探查我的身体。我经历过许多次诊疗，本身又是医修，自然发现裴解意是在检查我刚才摔没摔坏，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好笑：“我无事，不必检查，又不是病入膏肓的骨头架子，不至于碰了碰就散架。”
我本意是想让裴解意轻松一些，但或许实在没有说笑话的天赋，至少现在的裴解意立时反馈出他不解其意，脸色更差了许多。
当真元收回，裴解意确认并无大碍后，紧闭的牙关才像被艰难地控制着撬开了，声音还有些干涩，“方才一定摔疼了，属……属下莽撞冲撞小公子，罪——”
“罪该万死？”我提前抢了裴解意的词。有些不解我在他心中形象是有多凶残，动不动要让人谢罪。我叹息道，“裴解意，你是很怕我么？”
“自然不怕。”裴解意回答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他又静了静，才道：“小公子是世间最为光风霁月的良善之人，属下……从来不怕您。”
要说怕，也是怕主人眼中所见到的他惹人生厌。
我：“……”若不是知道裴解意的性格，这句话还以为他在讽刺我。
裴解意定了定神，他心中恼恨，只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意料之外的笨拙粗俗，却也因此头脑更是发热，急不可耐地想要辩白。
裴解意道：“我没有秘密。”
“？”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裴解意又道：“我没有任何不能告诉您的事。”主人于他，也绝不是旁人。
我原有几分失笑，但看着裴解意那恨不得立即将真心剖白的模样，反而郑重起来，轻轻“嗯”了一声。又配合询问，“那是有隐情？”
我这么开口，裴解意反而又怔了怔，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从刻意遮掩的紧绷，渐渐化为笃定。
裴解意脑中有许多念头糅杂，到这种时刻，即便是性格平淡无趣如他，也不禁油滑起来，出于私心，有意为自己开脱几分——
主人离开后，自己的所作所为，务必要去掩去那显得太过偏执可怕的部分。要说是为了延续凡人血脉的传承，说为了重铸妖渊的和平；至于他为什么主动插手，当然是因为他有足以达成一切的实力与野心，而且他真的很想追溯主人的痕迹……
“我想……”裴解意这么思索着，念头落在那一点执念上，再挣脱不得，几乎下意识喃喃道，“做您的猎犬。”
我：“……”
我：“？”
作者有话要说：
鸽来了，鸽悔恨地来了，人不能不给自己设ddl，因为放假我的拖延症狠狠犯了，随手看文结果拼尽全力无法战胜拖到现在，明天（已经是今天了）我将狠狠在十二点前更新！！对不起小天使[爆哭]
第367章 虎狼之师
我的神情的确在那瞬间略显茫然——话题是怎么能跃进到这种程度的？几乎让我疑心我是不是精神不济，才导致漏听了什么。
好在裴解意的反应从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并非全是我的误解。他似乎也僵硬了片刻，好像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话，那面容如同结冰的湖面一般滴水不漏，只他微低下头时露出的赤红耳廓，显示出了他不同我所看见的那般沉稳。
在几个略显焦灼的吐息过后，我迟疑地想要继续询问，裴解意却已是提前开口了。干巴巴地、毫无修饰地将真正的内情道出。
自然，里面同样也遮掩了某部分真相，羞耻紧张的情绪不容他再细加雕琢，何况他本身就不擅长对主人撒谎这件事。
对那些相对敏感一点的内容——我当然没什么感觉。
和裴解意臆想当中会导致的天崩地裂不同，我甚至没意识到裴解意做这些事都与我有关，那未免太过自恋了点。我重点都放在了他居然甘守寂寞，将心思放在守卫凡人的细节上。我心底的确有几分惊讶，不过是惊讶于裴解意居然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性格，是以往的经历影响了他？
将军本就是庇佑一方平安的，只是从往常寻常百姓，落在了妖渊的凡人身上。
的确有什么在发生改变。不过这是好事，我想。
我真诚地道：“裴解意，你是一个好人。”
裴解意：“……嗯。”
裴解意心生善举，也获得了正确的反馈。至少现存于修真界的人都是获利者。略微思索后，我又轻声询问裴解意，“所以，他们愿意再一次对付那些大魔？”
裴解意点了头。
铭刻在妖渊凡人的血脉当中，这是远胜于传承性命的任务。即便是没有舟小公子的命令，也同样如蜉蝣般，要完成朝生暮死的宿命。
我无声地沉寂了一下。
“多谢他们。”片刻后，我开口。
裴解意：“如果他们听到了，会很高兴。”
我并不这么以为，但也很轻地应了一声。又道：“如果要将他们从妖渊中带出来……”
经过血脉觉醒后的肉.身，应当可以抵抗通过两界之间的风暴了，无形之间的阻力消解大半。
但要前往妖渊，又得离开西渊所在，这其中耗费的时间精力颇多，我只怕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裴解意目光略微亮了亮，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般，迫不及待地上前展示自己“很有用”。
“我可以将他们立即带过来。”裴解意望着我，“小公子呼唤我的名字时，正好打破了新的通道，链接于妖渊处。只要愿意，就能让他们也过来。”
西渊内部几乎禁止了一切的传送法术，裴解意所占据的，却是唯一的例外，依靠人魔和契约的力量强行生成的道路。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几乎从碰到裴解意起，就都是好消息。我因为舟家之事而始终紧绷的情绪，终于在这些好消息的润泽下，无声地放软了一些。
轻吐出的气息，仿佛都将那些疲惫意味倾泻了出来。
我看向裴解意，黑沉眼眸像星子般发亮，对着他略微弯起唇，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珍稀得像是娇气却不亲人的小猫终于纡尊降贵地跑到人的怀中蹭了一下，允许人亲吻它的猫爪。
“多谢你，裴解意。”我真心实意地说。
裴解意的心底先是痒了一下，那轻微涟漪很快发作成为惊涛骇浪，掀得他此时的内心怎么都不算平静。但裴解意面上还算沉稳，不像以前那样，因为觉得是很正常的时候而推辞不受，被轰炸到几乎有些混乱的脑海当中，浮起一丝有些阴暗的，窃窃的欣喜。
小主人对他笑了。
他很有用。
而主人的身边，现在只有他。
……
很快我的身边就有了更多的人。
妖渊的凡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通道中挤了出来。不必他们刻意展示，我也能意识到他们的变化，明显强健起来的身形上透出磅礴的生机与力量。那力量体系显然并不同于修真术法的任何一类，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在此时昧心去否认他们的强大。
道路当中的一点风暴颠簸，完全不会让他们受伤，至少每一个过来的人看上去精神都非常好。
甚至振奋到了显得有些夸张的地步。
目前转移过来的是一个村落的凡人，据说通道的稳定性只能暂时持续这么久。正巧，便是我在妖渊时，由……也渡带我前去的，第一个凡人所在的村落。
很多面孔很面熟。
魔气弥漫的西渊几乎类似于禁灵之地，但正巧妖渊当中的环境也足够恶劣的类似，再加上对于灵气需求不大，凡人们适应良好，十分放松地睁大眼四处探望。只是当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看见我守在一旁的时候，反应便莫名地显得有些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