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疏浚夫虽常在河边打捞杂物,疏通河道,却也难得见到这种骇人场面,嘴中念念有词:“妈的!今日出门忘了拜祖师爷!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说着,他紧了紧腰间的红绸腰带,伸出竹竿一头去挑那河中女尸。
  只是那竹竿细长,吃不上力,疏浚夫挑了好几次,眼见着竹竿都被压弯了一头,也动不得分毫。反而将女尸身上覆着的桃红轻纱挑破,丝丝缕缕地挂在竹竿上。
  林清如见状不妙,只怕如此下去会破坏尸体,一把握住了细长竹竿,阻止了疏浚夫。
  “不然还是下去将人捞上来吧。”还未等疏浚夫拒绝,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疏浚夫手中,“红包利事,百无禁忌。”
  疏浚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想一个小小女子,竟是个懂行当规矩的。当下也不再拒绝,爽快地收了银子,再次将腰间的红带子扎得紧了一些,大喝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姑娘你莫怪!捞你还清白!”
  他置办好行头,光脚踩着河边石阶,一步一步踏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时辰尚早,清晨的阳光并不带温暖之意,疏浚夫身体沁入河水之中,不知是否是他错觉,这洛淮河水比往常更加刺骨冷冽。
  疏浚夫无端在水中打了个哆嗦,牙齿也抑制不住地磕巴颤抖。越是接近女尸,彻骨寒意就愈发明显。
  他壮着胆子游向女尸,冰凉的河水浸到胸口的位置,无端有难以喘息的窒息感觉。疏浚夫索性不去看女尸恐怖肿胀的面庞,眼睛一闭心一横,从腰间掏出墨绳捆住女尸腰身,反身便往河岸拉去。
  在捆住女尸之时,粗糙双手无意间触碰到女尸浮肿的皮肤,柔软得像是一包水般,摸不到半点骨头的痕迹。他心跳霎时停了半拍,于是呸了一声,直骂晦气给自己壮胆。
  疏浚夫不想女尸如此沉重,被流淌河水一阻,更是寸步难行。忽然,他只觉腿下一紧,已然动弹不得。
  围观者在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疏浚夫的一举一动,似乎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眼也不眨,生怕错过了半分动静。
  忽而此时,疏浚夫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在河中剧烈抽动起来,溅起一阵水花。身后拴着的女尸也跟着动静上下沉浮起来,在河中露出忽闪的艳红之色。
  人群被此情景吓得连连退后,
  “尸体活过来了?”
  “这是厉鬼索命啊。”
  “这尸体碰不得!碰不得!”
  林清如见状眼神一凛,情急之下忙从岸上捡起疏浚夫的细长竹竿,递至疏浚夫面前。
  疏浚夫痛苦挣扎之下,一把扶住竹竿。林清如不想他挣扎力气这般大,一时不防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朝前栽去,差点一头栽入河中,堪堪在河堤边上停下。
  众人直呼惊险,
  “这是水中冤魂在找替死鬼啊!”
  “快放下竹竿!别被水鬼拉了去!”
  “水鬼索命!只怕是怨气冲天啊!”
  林清如恍若未闻,退后两步,将疏浚夫拉至岸边。
  女尸真容,这才得以浮现在大家面前,静静地躺在河岸的青石地板上。
  林清如蹲在地上凑近细看,不比前几次昏暗无光,现下倒是日头正好,女尸身上痕迹清晰可见。
  众人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却不敢上前查看。见林清如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眼中露出惊异之色,这姑娘行事果决,胆子也大,竟然凑近女尸细看
  于是有好奇者小心翼翼地挪动脚下碎步,左顾右盼四下动静,夹杂着低声探寻之语,
  “撩浅的!你刚刚是不是被水鬼缠上了?”
  疏浚夫呸了一声,粗着嗓子说道:“什么水鬼?晦气!我那是脚底抽筋!”
  嘴上这般硬气,但他脸上仍露出些古怪神色,心里毛毛的有些发憷。毕竟是干了一回死人行当,又遇上这种事,如何能不联想到一起。
  围观者也是一样,直说道:“别装了!你天天在这水里游河里去的,几时抽过筋?怎得偏就今天抽了筋?”
  “依我看,你纵是抽筋,也是这河里水鬼使的坏。”
  见他们越说越上头,疏浚夫气急败坏地说道,“放屁!什么都敢挂嘴上说?信不信水鬼今晚就找你去?”
  一番争执打闹之下,众人紧张情绪才稍见缓和,大着胆子看仰面躺着的女尸。
  女尸浑身水淋淋的,黑色的发丝一缕一缕扒在她浮肿的青白脸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被水泡的发胀的身上布满了落叶和水草,一身桃红轻纱原是极其娇俏的颜色,却在其半透明的纱罗下隐约可见其下肿胀而森白的皮肤。
  绯红色小衣上绣着鸳鸯交颈的纹样,和苍白皮肤上的露出点点浅淡尸斑是一样的颜色。
  众人不由得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死得这样惨?”
  “这样子,像是投河自尽的啊?人都泡肿了。”
  “投河?莫不是为情所困?女儿家向来如此的。”
  围观者的讨论愈发荒谬大胆,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纷杂传开来。
  林清如极其厌恶这些乱嚼的舌根,事情尚无定论,便先给人安上一桩香艳轶闻。无外乎是为情所困、情网纠缠亦或是争锋吃醋种种,不过是为了夺人眼球罢了。
  围观者眼中,这不是逝去的鲜活生命,而是他们茶余饭后故弄玄虚的谈资,是同行相处声色并茂的阔论。
  至于可怜的死者,她真正的故事并不重要。
  林清如皱着眉头回头斥道:“胡说些什么?若是闲着,便去禀报官府!”
  好端端地竟被女子斥责,围观者瞪起了眼睛,“嘿!小小女子口气还不小!你算老几啊支使我们?”
  林清如有些不耐,拧过头去不再看他们,将腰间令牌扯下反手对着他们,随后再次探查起女尸痕迹来。
  “你怎么……你怎么有衙门的牌子?”
  “你还看不出来啊,这位姑娘恐怕就是衙门的人。”
  围观者挠着头,“她既然是衙门的人,为何还要我们禀报衙门?”
  林清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认真查看女尸身上种种。
  女尸身上并无明显外伤的痕迹,淡红的尸斑密密麻麻布满惨白的尸身,想来早已去世多时。只是不知是否是在水中泡着的原因,正直夏日,女尸身上却并无半分腐烂痕迹。
  桃红轻纱遮掩之下,林清如忽见女尸脖颈有一圈淡色勒痕,似指状环绕交叠。
  林清如一皱眉,这似乎是脖子被掐过的痕迹?只是这痕迹并不深,倒是有些疑惑之处。
  她看向女尸的手,一只翡翠镯子环在腕上,勒进肿胀的皮肤之中,露出红白相间的肉。
  浮肿的手指已然看不出原有的形状,指尖染着鲜艳的蔻丹之色,却露出些斑驳脱落的痕迹。指腹干干净净,只是被水泡得褶皱横生,凹凸膨胀。
  揭开轻纱遮掩,女尸胸前竟有一大片牡丹花箔,若隐若现,横亘苍白皮肤之上,点点尸斑映衬其上,像是花箔开出的诡异之花。
  林清如皱着眉头看那花箔,“这……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咦之声,
  “咦!这花箔不是……”
  第39章 艳丽花箔
  林清如还未听全那人的话, 就被人群中一阵嘈杂呵斥声打断,
  “去去去!一边去!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人群微微散开,让出一跳路来。她抬眸一看, 这才发现竟是陈礼带了人前来探查。陈礼见她在此,方才还倨傲的神情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忙笑着套近乎,
  “林大人, 原是您先来了。我说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呢。”
  林清如神色淡漠, 只微微点头示意。
  吃了闭门羹的陈礼脸上并未露出恼怒之色来, 伸头看了林清如旁边的女尸一眼,被这乍看一眼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两步,
  “嚯!怎得泡得这般肿?”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林大人,这女尸是什么情况?”
  左右现在雪茶不在,林清如索性吩咐陈礼记录当下尸身细节。
  陈礼脸上的不情愿一闪而过。他好歹也是堂堂五品大理寺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小小女子呼来喝去, 岂不丢了颜面。只是林清如官大一级,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换了张笑脸, 喏喏应下。
  他拿了纸笔, 一边手中记录女尸状况, 一边问到林清如, “林大人, 这女尸这般状况, 依您之见, 是自尽还是他杀?”
  他这般问是事出有因。一来是洛淮河上常有女子投河自尽, 虽则大多被疏浚夫救了起来,但总有力所不能及的,若说自尽也算合理。
  二来便是他自己的私心。这桩案子是他接下的禀报,虽说林清如先到了现场,但他总要沾上几分责任。若是女子自尽还好,结案便了。如若是他杀,岂非又是一番辛苦功夫?
  女尸膨胀浮囊的脸就在眼下,陈礼按下心中恶心,草草看了一眼,便说道,“我瞧着像是溺水而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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