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将汤小姐的尸身从棺材中抬出, 这才方便验尸。”
沈知乐认命地上前一步, 又来活了。
“不可不可！”却不想那道士却先说话了, 只见他捻着花白的胡须, “汤小姐死状怨气横生, 尸身不全又不能入土为安, 若是再贸然从棺木抬出, 接触生人阳气, 只怕是魂魄不宁, 唯恐诈尸啊！”
“都腐成这个样子了还诈尸？”雪茶眼睛一瞪，正欲指着他鼻子开骂。
容朔伸手将她堪堪拦住，被轻纱掩盖的面容之下，只剩下潋滟双眸微微眯起，
“先生道法精绝，想来必能对付一二。”
他眼中露出揶揄神色，“正好，未免诈尸，不如就请先生将汤小姐从棺中抬出，也好解决了一桩难事。”
那道士不想他会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干瘦清癯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为难来，只打量着汤权的神色。
汤权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道士呼出一口气来，“若要取出尸身也可。只是眼下时辰不好。未免怨气扰人，需得等到正午时分，日头最盛之时，以阳气镇压，方可抬尸。”
他神色一顿，“另则，以我一人之力恐难以招架。还劳烦汤二爷唤来兰鹤别院徒众。”
林清如听他话中之意，难道起火的兰鹤别院也请了道方术士来做道场？
府中下人都说在火中见到烧焦人影，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按下心中疑惑，瞥了一眼沈知乐紧张小心的神色，又抬眸看了看日头，左右午时将近，等个一时片刻也无妨。便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为避免浪费时间，她提出先去汤小姐闺房探查。
只见汤小姐闺房被一把铜锁锁住，雕花匾额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仪芳阁。”
“仪官去了之后，闺房陈设布置一应照旧，除了打扫清洁，其余一应不许轻易挪动。”汤权一边解释那铜锁由来，一边唤过管家模样的下人前来将房门打开。
林清如闻言颇为古怪地看了汤权一眼。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汤家竟将这些证据保存的十分完好，就连现场也鲜被破坏。
仪芳阁中窗明几净，一层不染。只是久无人居，空气中带着一股木质的陈腐之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味，与院中的尸臭碰撞在一起，着实算不得好闻。
只是阁中陈设布置倒还算雅致精美。主屋中放置着一扇四折象牙屏风，镂空雕刻福禄喜寿图案，十分精美奢华。左厢房挂满了绣样画布，窗下摆放着绣架，上面还绷着一张青白的丝绢，是一副并未绣完的远行春山图，一枚绣花银针斜斜地插入绣布之中。
右厢房便是汤小姐的寝居之所。
林清如一眼望去，只见那锦绣床榻之上，赫然有两道暗红的血迹，似干涸的河床，在床榻之上蜿蜒爬行，大量的血迹顺着丝绢的纹路浸染蔓延开来，逐渐扩散，最终在床尾汇聚。
那两道血迹，应该就是汤小姐在被斩手之时所留。
沈知乐也看出来了，凑到林清如身边说道：“大人，这样大的血迹，应该是生前所为。”
“什么？”雪茶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汤小姐是被活生生地砍下双手后，再离世的？”
“应该没错。”沈知乐上前翻动床褥，发现那血迹早已渗透到底层床板之上，干涸成一大滩黑红之色，“人死之后血液凝固，届时不会有这样多的血液涌出。”
林清如看了一眼一旁汤权的神色，只见他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似乎沈知乐的话让他极其愤怒。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是生前被斩手，这般痛苦之事，为何无任何丫鬟仆妇听到什么痛苦惊呼之声？
于是看向沈知乐，“你的鼻子，是否问到什么异样？”
沈知乐只是苦笑着摇头，“外面的气味实在是太过刺鼻，将其他气味也一掩盖而过了。”
林清如顿了顿，看向汤权，“那夜在仪花别院中伺候守夜的都有哪些人？”
在汤权眼神示意之下，片刻之后，十来个丫鬟婆子被带入房中，垂手安静站着。
林清如的目光扫视着她们，“六月二十四那夜，你们可有在房中听到什么异样？痛哭？惊呼？怒吼？”
丫鬟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说道：“不曾”，“小姐的房中很是安静”。
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说道：“火起之时，大家都忙着扑火。小姐被惊动后，起身站在窗下望了两眼，又躺下了。而后房中就一直安静着。”
林清如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相邻的别院起火，怎得你们也院中连伺候的人也不留？一股脑全扑火去了。”
这个问题让丫鬟们面面相觑，神色中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讳莫如深。
依旧是刚刚那个年长的嬷嬷，在目光与汤权有一瞬间的接触之后，她垂头解释道：“大人不知道，那日的火起得极大，险些烧到咱们院子门口。我们这才前去扑火的。”
说着，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小姐的意思。”
林清如仍有疑惑，“既然火势猛烈，忙于扑火之下必然会十分慌乱。为何你们如此笃定，阁中就一定没有声音？万一是你们忙于扑火，并未听见呢？”
那嬷嬷的手指顺着窗中指出，“大人您瞧，这水井正对着小姐的闺房。若有什么动静，我们打水时一定会听见的。”
“是啊是啊。”另一个嬷嬷跟着附和，“我后来再打水之时，发现窗户已然关上，还以为是小姐又睡下了……”
“是什么时辰？”林清如察觉到她话中关键。火起时汤小姐还在窗下张望，而她看到的窗户紧闭，究竟是汤小姐自己所为，还是凶手为之？
只是那嬷嬷却茫然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林清如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那么是谁第一个发现汤小姐死状的。”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被推了出来。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双手紧紧捏着衣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回……回大人……是奴婢……”
“你别害怕，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林清如见她害怕，声音放轻了些。
小丫头听了只点点头，刚要抬头看她一眼，只是胆怯的目光在触及林清如身后的汤权之时，又猛地一低头，脖颈轻轻瑟缩了一下。
林清如回头看了汤权一眼，只觉得古怪。
“你说说那晚你是怎么发现汤小姐的死状的？”
“那日本该我伺候守夜，谁知到了半夜起了火，小姐一看是兰鹤别院，就……”她突然顿住，似乎不知该什么说下去。
林清如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汤权此刻的眼神十分锋利。
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让我赶紧去扑火。我便跟着嬷嬷们前去扑火，谁知等我回来时，一推开门，小姐……小姐她……”
她的眼中露出惊恐之意，“小姐浑身蜷缩着躺在床上，血流了满床……”
“除此之外，你可有发现其他任何异状？比如人影？脚步？”林清如温声问道。
不料想她听后肩膀一抖，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
林清如看着她的反应，只觉十分古怪，不由得多看了汤权一眼。
汤权也给她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若说他轻信鬼神，可他却将证据保存得十分完好。可若说他想要查出真相，对自己这一行人的态度又不像如此。
如果是他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但她也总觉众人有什么隐瞒之处。
而这案件之中，也是疑窦丛生。
首先是兰鹤别院的起火，是凶手有意为之的调虎离山吗？那么凶手怎么会知道汤小姐一定会让所有的丫鬟前去扑火？
其次便是汤小姐的反应，这么近的距离，为何无人听见惊呼之声，又为何无人发现房中异样？
难不成是汤小姐被捂住了口鼻不得出声与挣扎？
她久久凝望着床榻之上那一左一右的浓黑血迹。
应是如此，如果汤小姐有所挣扎，那么大量的血液，一定会沾染得满床都是。而不会像眼前这样，只是在手下的位置缓缓流淌而出。
林清如突然意识到，斩手并不是同时进行的！凶手只能先斩下其中一只，再斩下另一只。如果是在生前斩手，汤小姐剧痛之下的挣扎一定不会让凶手那么顺利斩下第二只手。
除非，她手脚被束缚住了。
只是，若是被束缚，小丫鬟又为何会看见她的尸体呈蜷缩之状？
带着这些疑惑，她忙行至床边查看。只是令人失望的是，床边却并未发现任何绳索捆绑的痕迹。
然而，她却床榻之上的的锦布之中，那乌黑的血液上面，同样是一左一右，发现了被划破的月牙痕迹。
这是什么凶器？
就在林清如深思之际，外面的道士突然高吼一声，
“午时已到，起尸！”
第75章 棺中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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