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潘辰茂被她问题震住,一时间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是一旁的尹川穹替他说道:“大人,您忘了那场大火了?火气突然,来势汹汹,下人一时间无暇顾及也是有的。”
“好!”见他辩解,林清如怒极反笑,“火起为何时?”
“约莫子时。”尹川穹回她。
“亥时到子时,也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一个时辰的功夫,竟无一人发现赵轻舟已死?”
“正值深夜……许是赵府下人惫懒……”这话说得尹川穹也有些底气不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亦或许是,下人只以为其早已熟睡,并非死亡……”
“那样大量的血迹,除非他们是瞎子。”林清如指着绘制的现场草图,冷笑一声,“这正是第二个疑点。”
“如果乔康年先下砒霜,以致赵轻舟毒发身亡后割起下.体,届时血液停滞,为何会有这般大量的血迹出现?赵轻舟,分明是被切割下.体之后,才缓缓死亡的!”
不想她竟还懂些仵作之术,潘辰茂与尹川穹不由得震惊地相互对视一眼。
随后潘辰茂艰难地开口,似是奉承,“大人真是博文广知啊……”
尹川穹倒像是想起些什么,忙开口解释道:“大人,他们有争执!”
他像是抓住了某种救命稻草一般,“或许是乔康年与其争执之中,被赵轻舟激怒,激情动手!当时还并未毒发!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会有大量血迹了!”
“是么?”林清如再次冷笑,“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乔康年一届书生,会随身携带柴刀?”
“他……他不是想找赵轻舟寻仇么……携带柴刀也是情理之中。”
“他若是决心以砒霜毒害,又为何多次一举?再带一把柴刀?这柴刀总共一尺有余,又如何能掩人耳目,带入赵府?”
气氛逐渐沉默,潘辰茂朝尹川穹挤眉弄眼,示意他接着回答。然而尹川穹的脸上只是逐渐露出灰败之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可林清如的质问远远不止于此,“潘大人,这柄柴刀,你们是在何处寻到的?”
潘辰茂一时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在……是在乔家的后院。”
“这可奇了。”林清如脸上的轻笑中满是冷冽的嘲讽之意,“凶手作案之后,不忙着将凶器丢远些,反而就放在自家后院。难不成……”
她拖长了声音,语气意味深长,“是专门等着潘大人去寻的?”
潘辰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脸上露出了和尹川穹一模一样的灰败神色。
她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更何况,潘大人。你若是去行凶,会选取一把早已卷了刃的刀?”
林清如再也难以控制住心中的怒气,愤而拍桌,“简直是草菅人命!”
卷宗上的灰尘被突然的拍案惊起,在空气中簌簌而下,一缕阳光照过,尘埃在那光束之中好似蜉蝣,朝生暮死,瞬而不见。
如同这无足轻重的人命。
“即使是三岁小儿,也能看出此案件疑点颇多!你们竟敢凭借一份证词一份口供,就敢草草结案!”
盛怒之下,潘辰茂也只能慌张解释,“大人!时隔多年!卷宗种种记录或许并不详细,这才致使大人认为疑点颇多啊!可是当年,此案是由司徒大人亲自督办!”
他再次提起司徒南的名头,不过想着两人既是同僚,多少会相互给个面子。
“当年乃是证据确凿!又有乔康年亲自画押的口供!实不算得草草结案啊大人!”
人证物证齐全,潘辰茂一口咬死此事并无冤假错案之嫌疑。不过是看着林清如并无实际的证据,疑点再多,说到底也是口说无凭,疑心过去也就罢了。
总不能追着这件事不放吧。
毕竟这件事早已结案了事。可汤小姐的案子还悬而未决呢。
林清如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冷冷看着他,
“潘大人,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吗?”
第90章 但求公理
即使证据湮灭, 人死身消,依旧是有办法的。
林清如想起那日在教坊司鸨母院中,沈知乐与捕快们挖出的那些累累白骨。她指着其中一副骨缝发黑的白骨, 问沈知乐,“这是什么?”
沈知乐回答她,“大人, 那是中毒而死才留有的痕迹。”
若是砒霜中毒, 骨缝会有发黑的痕迹。
只要开棺, 查看棺中白骨, 一切尽可知晓。
正值此时,雪茶一行人回来了。那个疯癫老妪跟在她身后,浑浊的眼眸茫然地扫视着屋内, 空洞无光。
然而在目光在看到潘辰茂之后,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激动而剧烈,以苍老蜷曲的手指着他,口中因为激动而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从喉咙中挤出嗬嗬之声, 浑身颤抖。
靠得近了,林清如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的面颊。她并没有平日里远远看上去那么老, 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发间青丝渐褪, 染成一种萎败的灰。她瘦小的身躯因长期的佝偻而显得蜷缩, 连走路似乎也摇摇晃晃。难怪在雾中好似游魂鬼魅。
说她糊涂, 她能清晰地记得潘辰茂。
说她清醒, 却又整日像幽魂一般在街上游荡。
被她突然一指, 潘辰茂吓得当场站起身来。而后又想起自己身为堂堂知县有何可惧, 于是硬着头皮迎上她的视线, 又缓缓坐了下来。
林清如不知她的神志是否足以清醒, 能够让她忆起当年之事。只是现在光凭一份口供的疑点,信息量是不够的。
她放轻了声音问道:“阿婆,你可还记得你儿子的名字?”
阿婆空洞的眼神在听到儿子的瞬间而凝出一些光芒,她那望向林清如的茫然眼眸中,似乎带上了些恳求的希冀。
“乔……康年……”
这是林清如第一次听到她正常地说话。仿佛是许久未曾说话一般,她的声音嘶哑而沉闷,好似裂帛之声。
见她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林清如心下略松了口气。于是有问道:“当年你儿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谁料这话竟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一般,阿婆那混沌不堪的眼中顿时有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她的眼神十分无助,“我儿……我儿……”
空洞的眼眸在眼眶之中茫然地转动,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须臾之间,她的眼眸中瞬间有清明之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在这时候,她骤然迸发出剧烈的悲痛,对着林清如哭嚎出声,
“大人!我儿冤枉啊!”
那大颗滚落的泪珠,如同她心头泣血,字字血泪。
这话似乎抽空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她顿时委顿在地,
“我儿连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啊!那是气话啊!那是气话啊!”
多年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却不止以何种形式宣泄而出,她无助而焦急地拍打着公堂的石砖地面,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好似敲击人心。
这样的情绪来得猛烈而汹涌,林清如不忍打断。
直到看着她的眼泪逐渐汇聚成一滩水洼,林清如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说,购买砒霜之时所说的要毒死赵轻舟之语,乃是乔康年的气话?”
她这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林清如,“我早告诉他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可他非是不听!祸从口中,一句气话,白白丢了性命啊!”
她的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悔恨与愤怒交杂其中,掀起心中无限汹涌的哀意,
“大人!当年康年在药铺购买砒霜,是为了毒死家中老鼠啊!当年家中鼠患不绝,康年书籍字画被啃咬损坏严重!深受其害!这才购买砒霜以绝鼠患。
康年被赵家夺了功名,心中郁郁,愤懑不已,因此会有杀其泄愤的气话!绝非是他存了谋害之心啊!”
潘辰茂厉声截住她的话,“口说无凭!单凭你一人之言!如何可信?更何况乔康年还是你的亲儿子!”
“当年康年所买的砒霜全部用于家中鼠患!又何来多余砒霜毒害赵轻舟!”她并不畏惧潘辰茂突如其来的高声质问,而是用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他的面庞,似要从那肥硕的脸上剜出两个洞来。
潘辰茂被她这充满恨意的眼神盯得无端浑身一抖,“你……你……”
他愣神结巴了许久,才想起来反驳她,“你说他没有砒霜!可他进入赵府之时怀中分明就揣着东西!”
“那是字画啊大人!”阿婆并不看他,而是对上林清如的视线,一边流泪一边说道:“赵轻舟喜好附庸风雅,可又不懂这些!这才让康年帮他购买,送去赵家!因为被夺功名之时,康年不远为他做这事儿了,这才起了争执啊大人!”
林清如却只是开口说道:“那柄柴刀呢?”
是在问她,也是在问潘辰茂。
而听到柴刀二字,阿婆神色更是激动起来,“大人!我家虽说贫苦,可康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从来都没砍过柴用过刀!他连着柴刀在那里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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